第4章

01

深夜。

有人陷入了深眠,徘徊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夢中;有人被生活裹挾着,拖着疲憊的身體工作;有人整夜失眠,抱着酒杯艱難挨過黑夜。

夜晚的城市,是夢境和現實的交彙處。

平城主幹道車流稀疏,有人剛結束加班,有人剛結束聚餐,有人剛從聲色場所脫身,又準備轉下一個場子。

過了淩晨十二點,高樓大廈的LED燈光熄滅,只剩下星星點點燈光閃爍。細細的雪粒子随風從天空中緩緩飄落,為這個晦暗的夜晚平添一絲旖旎。

路安街。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公寓樓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亮着燈,雪花緩緩從空中飄落,細小的雪花和絲絲縷縷的光線糾纏着,暧昧叢生。

一道甜膩的女聲在沉靜的深夜裏緩緩響起,仿佛天空中落下的不是雪,而是白砂糖,“親愛的,停到這個路邊就好。”

男人将車穩穩停在路邊,看了一眼這棟平城老城區的标志性建築,“你住在第一國際?”

“是啊。”女人笑了笑,把散落的發絲別在耳後,朝着男人甜甜地笑了笑,甜膩膩的聲音在不大的車內響起,“把我放到路邊就好啦。”

片刻,車門被打開,女人的紅底黑色高跟鞋落在已經被車碾壓得硬硬的積雪上,駝色羊絨大衣下是黑色修身毛衣裙,在白雪的映照下,紅唇開開合合,“親愛的,明天見。”

“明天見。”

“嘎吱,嘎吱,嘎吱——”

女人穿着高跟鞋,搖曳着身姿,踩着雪逐漸遠去。

片刻之後,男人驅車離開,輪胎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幾道深深的車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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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彌漫,墨色的夜,月光從厚重的雲層中擠出來,落在深深的車轍印和高跟鞋印上。

沒過多久,就被洋洋灑灑落下的雪掩蓋,不見任何痕跡。

平城市中心位于老城區,現代化高樓大廈和老舊的居民樓交錯,金融大廈旁邊就是一個住着一群大爺大媽的老社區。

市中心附近被拆遷的老小區很多,有的已經建起了新樓房、全民健身中心,有的開發商中途跑路,變成了爛尾樓。

臨安街就屬于這個城市中一個新老交錯的地方。

臨安街的左邊的第一國際,是一個高檔商業公寓,在平城這個小城市,每平方就要接近兩萬,租房的話,房租更是高達大幾千。

臨安街的右邊有一條不寬敞的小路,進去之後是老舊的居民區,這邊的治安和衛生情況都很差,還有幾個青年旅館和小公寓,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魚龍混雜,打架鬥毆事件很常見。

孔曉峰停好車,下車差點踩到一袋垃圾,幸好及時躲開了。

副駕駛下來的魏寧傑沒那麽幸運,一下來就踩到了一個爛香蕉皮。往前滑了一下,眼疾手快扶了一下車門,才堪堪站穩。

巷子裏衛生情況實在堪憂,垃圾桶裏的垃圾早已經溢了出來,沒人清理。

站在公寓樓下,緩緩擡頭,往上看。

這個時候雪已經停了,天空放晴,陽光刺眼。眯着眼睛,看見公寓的名字:藍海公館。

“藍海公館”的“館”字,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漆,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官”字。

熟識的民警早早在樓下等待,看見孔曉峰,快走幾步靠近,說明情況:“死者叫趙冬兒,一名網絡主播,今天早上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生命體征。”

幾個人匆忙往樓裏走,孔曉峰聽見死者的名字,腳步猛地停了下來,側頭問:“死者叫什麽名字?”

“趙冬兒。”

想要再次确認一下,孔曉峰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個熟悉的名字:“趙冬兒?”

“對啊,圍魏救趙的趙,冬天的冬。”

民警見孔曉峰和魏寧傑表情有些不對勁兒,問道:“怎麽了?”

孔曉峰皺着眉搖了搖頭,“沒什麽。”

電梯到達一樓,幾個人乘坐電梯上樓。

602門口,幾位民警站在門口詢問報警者具體的情況,孔曉峰掀起警戒線,進入屋子,法醫和痕檢早已抵達。

屋子不大,一眼望去,不算整潔,略微有些淩亂。

門口就是鞋櫃和開放式廚房,地上堆放着很多高跟鞋,廚房的臺面上則堆放着各種速食、泡面、全麥面包、燕麥片等。

往裏走就是客廳。

屋子裏未開燈,狹小逼仄客廳裏放着的各種直播設備,客廳茶幾上堆放着很多的東西,喝了一半的酒、各種美容保健品、感冒消炎藥、幾袋零食、牙膏、馬克杯,燃燒完畢的香薰蠟燭。

客廳裏還殘留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兒。

窗戶沒關好,留了一條縫兒,絲絲縷縷的風順着縫隙擠進來,緩緩吹動白色窗簾。

地毯上灑着一些不知名液體和嘔吐物,半幹不幹的樣子。

趙冬兒就靜靜躺在地上,半張臉貼着地毯,非常安靜,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法醫、痕檢同事正在忙碌工作,孔曉峰靜靜站在客廳裏,腦海中不停浮現出林雪在趙冬兒直播間說的那句話:“是你殺了我。”

仔細檢查了一遍屋子,看了一眼明顯是被翻找過什麽東西的床頭櫃,以及床頭櫃上放着的粉色五角星發卡,視線緩緩挪開,透過小小的窗戶的縫隙,看向窗外。

十幾分鐘之前還放晴的天空,此時又開始烏雲密布,雪将下不下。

這場斷斷續續的雪不知道還要下多少天。

警局。

魏寧傑将信息彙總。

“死者叫趙冬兒,28歲,現在是一名網絡主播,簽約平城知名網絡公司“浩天娛樂”,常年在“貓貓”直播軟件中直播。趙冬兒容貌豔麗,性格開朗健談,在網絡上收獲了一些粉絲,平時熱衷直播和減肥,交往過幾個有錢的男朋友。第一個發現趙冬兒的人是天浩娛樂的工作人員,因為一項緊急的工作任務,聯系不上趙冬兒,所以直接到她的住所來找人,結果發現趙冬兒死在公寓裏,然後立馬報了警。”

魏寧傑說完,法醫曹雲開口:“趙冬兒身上無明顯外傷,只有下巴和脖頸處有幾道掐痕,胃中和食道裏發現有大量的牙膏殘留,血液中酒精濃度過量、抗生素類過量。”

陶樂皺着眉提出自己的疑問:“抗生素類不能和酒一起服用難道不是常識嗎?正常人吃藥肯定會看說明書吧,就算不看說明書,一個成年人,有基本的生活常識,不可能不知道酒類不能和抗生素類一起服用。”

曹雲:“一般大家都知道酒精和抗生素一起服用。二者一起服用,會導致雙硫侖樣反應,從而會造成頭暈、惡心、嘔吐、口幹、胸痛,嚴重的可以導致急性心肌梗死、急性心衰、急性肝損傷、驚厥甚至死亡。[1]”

曹雲看向孔曉峰:“屍檢報告顯示在趙冬兒的食道裏發現抗生素類藥物,結合趙冬兒下巴處的掐痕,懷疑是被人強行灌喂的。”

魏寧傑把打印好的東西拿給孔曉峰看,“查了趙冬兒的消費記錄,公寓裏的減肥藥和抗生素類藥物是網絡下單購買,藥物檢測顯示沒問題,她确實是因為感冒了才買的消炎藥。那瓶酒是前段時間天浩娛樂公司年會的時候,趙冬兒抽中的獎品,成分也沒有問題。地毯上的液體是酒。另外,在調查趙冬兒的藥物購買記錄的時候,發現她并沒有飲酒的習慣,未見任何酒類産品的購買記錄。”

“那牙膏呢?”陶樂注意到報告上的大量牙膏殘留,覺得很不對勁兒,“正常人刷牙的時候會不小心吞食牙膏,但怎麽可能在胃中發現這麽多殘留物。她為什麽要吃大量牙膏呢?”

姜文文看着陶樂,回答他的問題:“或許是為了保持身材,半夜吃牙膏充饑,或者是喜歡牙膏的味道?”

喜歡吃牙膏?

陶樂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會喜歡吃牙膏,簡直開了眼了,不可置信道:“你瘋了吧?怎麽會有人喜歡吃牙膏!”

姜文文一臉“你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拿起手機,把一個新聞報道拿給陶樂看,“美國新聞,一女子将牙膏當飯吃,偶然吃了一次,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愛上了吃牙膏。”

陶樂還是不敢相信,再次仔細看了一眼,嘴裏嘟囔着:“她異食癖啊。”

看着陶樂吃癟的樣子,姜文文滿意地放下手機,接着說道:“牙膏是不能吃的,由于這種牙膏裏含有氟,用氟過多容易引起氟斑牙,過量還會導致氟骨症的發生。[2]趙冬兒是一名網絡主播,非常在意自己的顏值,所以基本上不可能存在這種情況。”

魏寧傑:“家裏有被翻找過的痕跡,但是卻沒丢任何東西,如果是入室搶劫,趙冬兒那幾條貴重的項鏈卻沒被拿走,兇手的動機是什麽?”

趙冬兒的死亡原因是藥物中毒,在趙冬兒的家中,除了那瓶從公司年會裏拿回來的酒,未見任何的酒類,也沒有查到趙冬兒的其他任何酒類的消費記錄。

孔曉峰翻看着趙冬兒的資料和身邊的人物關系信息。

姜文文和陶樂湊在一起讨論女主播會和誰結仇。

陶樂:“我覺得是利益沖突。比如說女主播和她的榜一大哥。在有些情況下,女主播可能會被榜一大哥利用或欺騙,通過小額高頻的打賞方式誘導女主播進行不必要的消費或參與某些活動,從而引發矛盾。[3]”

姜文文:“有道理,不過我覺得女主播和她的競争對手,或者是公司出現矛盾的概率比較大。比如說一些主播可能會因為直播內容的創新、時間的安排,以及與平臺的合同條款等問題與其他主播或平臺産生矛盾。[4]”

“去一趟天浩娛樂。”

孔曉峰擡頭看了一眼辦公室牆壁上挂着的鐘表,指針正好指到下午兩點整,分秒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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