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1

忙碌了一整天,傍晚,天漸漸黑了下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空中飄起了小雪。

路上的積雪早已被清幹淨,傍晚的平城車流如織,流光溢彩。

ONECLUB燈光刺眼。

中心位置的卡座上,幾個公子哥吊兒郎當半躺着,身邊美女環繞。主位坐着的人一件花襯衫,領口大開,身上戴着某潮牌的項鏈,在迷亂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冷銀色的光。

男人身邊的女人穿着紅色緊身吊帶搭配黑色包臀皮裙,裸露着水蛇腰和事業線,做着殷紅色美甲的手端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酒後,将酒杯放下,靠在沙發上俯身,貼在男人身上,又長又尖的指甲探進男人的襯衫領口,蜻蜓點水般,打着圈兒地撫摸着,紅唇張張合合,暧昧的話如潺潺流水,在男人耳邊低語。不知道說了什麽,女人從果盤裏拿了顆車厘子,給男人喂水果。

幾個人摟着美女,喝着酒閑聊。

胡家棟:“今天警察來你公司什麽事?”

楊浩:“公司一個女主播死在家裏,來調查情況。”

申躍:“死在家裏?”

楊浩:“誰知道怎麽死的。叫趙冬兒,就是我前段時間帶出來的那個,紅裙大波女。”

申躍:“有印象。”

正在被女人喂水果的蔣子鳴擡了擡手,女人識趣将水果拿開,從他身上起身,給他倒了杯酒。

蔣子鳴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死的。”

楊浩也沒在意蔣子鳴為什麽會突然對之中事情感興趣,實話實說:“聽說是自己在家吃了藥又喝了酒。”

“反正和我沒什麽關系,別提了,真晦氣。”楊浩煩躁地說完,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已經空了的酒杯,看了眼身邊的女人,沒好氣道:“愣着幹什麽,給我倒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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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今天晚上不喝倒不準出去啊。”

申躍:“不出去,這麽多美女呢,舍不得走。”

胡家棟:“倒酒!”

ONECLUB的燈光淩晨還亮着,人們進進出出,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聲色犬馬、杯盞更疊、暧昧叢生、躲在暗處的手四處攪動着,掀起一圈圈漣漪。

夜夜笙歌,仿佛不會停歇,從黑夜到白天。

早上,平城市立第三醫院已經人滿為患,作為平城最好的醫院,每天的接診量只增不減。

醫院大廳裏密密麻麻都是人,陸陸續續上班的醫生,大早上來排隊看專家號的病人,剛打完點滴從急診室離開的人。

陶樂步履匆匆,融入人流中,往醫院裏走。

早上起得早,打算晨跑之後買個早餐去上班,沒想到晨跑的路上被一個騎電動車的阿姨給撞了,時間還充裕,于是來最近的醫院處理傷口。

“陶樂!”

被喊到名字的陶樂立馬進入到處理室裏,讓醫生給處理傷口。

護士準備東西,喊了一聲:“陸醫生,可以了。”

“好。”

醫生處理傷口的動作很麻利,清理好傷口,消毒完畢,包紮好,叮囑了幾句:“傷口沒什麽大問題,這幾天不要沾水,記得按時換藥。”

“好,謝謝醫生。”

三院每天忙得不行,陶樂沒像其他患者一樣追着醫生問更加詳細的注意事項,處理完傷口後,立馬拎着藥往局裏趕。

醫院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多了,陶樂避着人群往外走,但還是躲不及,一個中年女人慌慌張張地朝前跑,沒顧得上看前面的人,半個身子直接撞了上去。

毫無防備的陶樂被撞得一個踉跄,心想今天自己怎麽這麽倒黴,事事不順。

回頭便看見一個神色憔悴,滿臉焦急的中年女人。

在醫院遇見這樣的人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就像是生老病死,這是生命常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抱歉抱歉。”

女人連忙鞠躬道歉,像是遇到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也沒等陶樂的回應,直接朝着住院部跑去。

陶樂也沒在意,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女人快步離開之後,才拎着袋子緩緩轉身回局裏。

正好到上班的時間,剛到局裏,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轉頭便看見姜文文笑嘻嘻地看着他:“幹嗎去了你。”說完便看見了陶樂手中拎着的藥,神情驟變,奪過陶樂手上的藥看了眼,急忙問道:“你受傷了?”

陶樂無所謂地敷衍過去,語氣輕飄飄的:“沒什麽大事,就是路上被電動車擦碰了下,擦破點皮,你不問第二天就恢複了。”

姜文文才不信陶樂的鬼話,着急着想要掀陶樂的褲腿,還沒碰上去,就被陶樂躲開了,無奈地拽着她的胳膊,“真的沒什麽大事。”

陶樂不讓看,姜文文也沒再堅持,而是不放心地盯着他,再次問道:“真的沒什麽大事?”

陶樂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再次保證:“真的,你看我走路不是挺正常的嗎。”

姜文文見陶樂是真的沒什麽問題,才放下心來,“好吧。”

回到局裏,被幾個人關心了一下,知道陶樂的傷口沒有大礙之後,才放下心來,開始分析案子。

姜文文将調查好的資料分發給大家。

“目前,基本上可以排除楊浩和李曉夏的嫌疑。”

“和趙冬兒交往密切的男人叫林偉,是前段時間趙冬兒在酒吧認識的男人,是個富二代,家裏有一個工廠。那天晚上林偉和趙冬兒共進晚餐,把趙冬兒送回家之後他直接去了酒吧,連趙冬兒的家門都沒進,有不在場證明。”

“這期間未見趙冬兒和其他人接觸過,直到趙冬兒被發現死于家中。”

“常駐趙冬兒榜一位置的男人叫錢文博,平城本地人,41歲,目前處于失業狀态,是趙冬兒直播間的常客,上次給趙冬兒一次性打賞了十萬塊,立馬飛升到榜一的位置。趙冬兒還在直播中特意感謝了錢文博的id,言語間很是熟悉,像是老朋友一樣。”

魏寧傑對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根據我們的調查,錢文博處于失業狀态,怎麽還有錢打賞呢?”

陶樂聽魏寧傑的話就知道他對直播行業不了解,解釋道:“失業不代表沒錢打賞,家裏的存款,貸款都可以。他們這種人不會因為沒錢就不去打賞,就像是賭博一樣,你沒錢就會不賭嗎?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理智控制不了欲望。”

魏寧傑沒說話,只是暗暗感慨了一句:“真瘋狂。”

姜文文繼續給大家展示資料,“前段時間網上有一個新聞,不過這個新聞很快就被壓下來了。”

姜文文調出新聞截圖,放大。

“前段時間有人到天浩娛樂鬧事,說天浩娛樂的主播騙錢打賞,要求公司還錢。”

“直播打賞屬于你情我願的行為,公司自然不會買賬,直接叫保安把那人給趕走了。”

“有人拍了照片,出了新聞,但天浩娛樂花錢把這件事給壓下去了,基本上沒什麽人知道,完全沒掀起什麽水花。”

當時的新聞照片被姜文文貼在展示板上,陶樂手裏拿着一支筆,漫不經心地轉着,看着照片,突然覺得照片中的女人很熟悉,就好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一樣。

定睛一看。

之前在醫院被人撞了一下的場景在腦海中回放。

想了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個人我在醫院裏見過!”

姜文文很意外陶樂的反應,“你見過?這個人是錢文博的妻子,孫夢迎。”

陶樂在腦海中再次回想了一遍,肯定道:“我今天早上在醫院遇見她,她撞了我一下,行色匆匆的。”

姜文文:“你應該沒看錯,錢文博和孫夢迎的女兒目前在醫院住院。”

排除了多人的嫌疑後,只剩下錢文博的嫌疑最大。

趙冬兒的死是否為金錢糾紛?

這不禁引人懷疑。

幾個人去找錢文博和孫夢迎了解情況。

找到錢文博的時候,他剛醒酒,看見突然出現的警察還有些懵,踉踉跄跄開門讓警察進門。

剛進門,一股難聞的酒精味撲面而來,進門就是被丢的亂七八糟的鞋子,幾雙男鞋淩亂丢着,沒看見女鞋。

再往裏走,是一個不大的客廳,客廳中央的牆上挂着很多照片,大多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姑娘的照片,笑靥如花,再加上幾張一家三口的合照。

不大的陽臺上有幾盆花,長時間沒有人照料,已經枯萎了,蔫巴巴的,垂着腦袋,無精打采。

茶幾上放得亂七八糟的,沒吃完的食物和啤酒瓶,應該幾天未收拾,散發着淡淡的異味兒。

見警察進來,也沒收拾茶幾,而是把沙發上淩亂的衣服撿起來,随手丢在旁邊的椅子上,給警察留出位置坐下。

坐下後,姜文文才認真觀察起眼前的這個男人。

錢文博和照片中的他相差不大,整個人落魄又憔悴,渾身上下一股酒味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十分憔悴。

姜文文想起趙冬兒直播的時候和錢文博之間的互動,心中無奈輕嘆了一口氣。

錢文博顯然是對警察的突然到來感到驚訝,不知道警察突然到訪的原因。

但當聽到趙冬兒死亡的消息的時候,整個人呆滞了片刻,然後滿臉的不可置信,像是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人,像是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整個人就像是魔怔了一眼,喃喃自語:“我們前段時間還聊天,她說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真正見面,她怎麽可能死了呢?”錢文博眼睛瞪大,渾濁的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說話的時候滿是悲怆,語氣哽咽,說着說着,甚至捂着臉痛苦地喘息着。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竟然在哭。

片刻,扯着最後的希望,掙紮着,一張帶着酒氣的臉湊近陶樂,抓着陶樂的胳膊,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依舊是不相信趙冬兒已經死亡的事實,“你們是騙我的吧?怎麽可能呢?我們還沒見面,她說喜歡我這樣的男人,她說我們要在一起生活。”

姜文文看着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明明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很多年,早就不是青澀懵懂的少年了,但是沒想到,面對趙冬兒,竟然還像是一個期待愛情的青蔥少年。

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

竟然真的會有人相信這種虛假的愛情。

那天晚上錢文博在“李家野馄饨燒烤店”吃飯喝酒,喝完酒之後被幾個酒友送回家中,有視頻和人證證明,基本上排除了作案的嫌疑。

姜文文:“你給趙冬兒打賞的錢是自願的嗎?”

聽到姜文文這樣問,錢文博連忙回答:“是自願的,我願意給她打賞,讓她開心,她開心最重要。”說完,想到什麽很好的事情,柔聲說道:“她說她會把錢攢起來,留給我們以後生活用。”

姜文文不解地看着面前這個中年男人,之前調查過錢文博的家庭情況,知道他失業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并且還有個女兒,重病,目前在醫院接受治療。

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癡心妄想自己能和貌美的女主播在一起。

姜文文:“你知道你女兒生病需要錢嗎?”

錢文博:“知道。”

姜文文:“那你還把錢打賞給趙冬兒?”

錢文博:“當時沒想那麽多。”

提到女兒,錢文博臉上有一絲的憐惜,但這種情感轉瞬即逝,與剛剛聽到趙冬兒死亡時候的表現判若兩人。

姜文文實在不能将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因為一個虛假愛情而傷心欲絕的男人和鄰居口中愛女兒的好父親結合起來。

這太割裂了。

這完全就是兩個人。

誠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感情是永恒的,包括普羅大衆所熟知的親情、友情、愛情。

愛本就是一個虛無缥缈的詞彙,它并不值得人們去深究。

但是此時此刻,看着這個恍如雙面人的男人,姜文文陷入了沉思。

最後,姜文文問了錢文博一個問題:“你愛你的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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