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1
“我爸爸可愛我了,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稚嫩的童音響徹這間不大的病房,提到自己的爸爸,聲音雀躍,高興地和人分享着自己和爸爸之前發生的小趣事。
姜文文看着坐在病床上,穿着病號服的小姑娘,和錢文博很像,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像是蘊藏着小星星,提到自己的爸爸,眼睛都發着光。
想起當她問錢文博是否愛他的女兒的時候,錢文博自欺欺人地回答:“當然愛了。”
可她沒見過哪一個愛女兒的父親會将女兒的救命錢拿去打賞給女主播。
“多多,想不想吃棒棒糖?”姜文文指了指魏寧傑,“讓這位帥叔叔帶你去買棒棒糖好不好?”
聽到棒棒糖,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媽,得到許肯的眼神之後,才期待地點了點頭,“好!”
陶樂聞言瞪了姜文文一眼,不解為什麽姜文文口中的帥叔叔是魏寧傑而不是他。
姜文文懶得搭理陶樂,看向坐在白色椅子上的女人。
相比起照片中的她,現在的她更憔悴了。
頭發绾起來,幾縷發絲淩亂着,身上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棉衣,雙手被凍得通紅,神色憔悴,黑眼圈明顯,像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為了女兒的病到處奔波,丈夫也指望不上,想必是吃了很多的苦。
“你認識她嗎?”姜文文将趙冬兒的照片拿給孫夢迎看。
看到趙冬兒的照片,孫夢迎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疑惑和驚訝,在幾個人詢問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認識,她是一個女主播。”
姜文文:“你知道她和你丈夫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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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夢迎:“知道,我丈夫經常給她打賞。”
姜文文:“你沒攔着點嗎?”
“我沒辦法。”似乎已經對錢文博的行為免疫了,已經歇斯底裏過,掙紮過,阻止過,但怎麽都沒用,什麽辦法都行不通。
再次提起這件事情,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了,似乎已經麻木了。
錢文博的事情已經完全激不起孫夢迎的任何情緒。
“家裏平時的開銷都是他賺的,我沒工作。後來存了點錢,他也都知道在哪裏。我攔不住。”女人憔悴的神情完全遮掩不住,仿佛已經為了這件事情耗費了太多太多的心力,已經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
想起被錢文博拿走打賞給趙冬兒的錢,姜文文十分擔憂,“你女兒怎麽辦?”
提到女兒的事情,孫夢迎的神情才舒緩了下來,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笑了笑,“醫院的慈善基金會通過了我的申請,女兒的治病錢不用擔心了。”
聽到孫夢迎的回答,姜文文替她松了一口氣。
姜文文:“因為趙冬兒死了,錢文博和趙冬兒的關系比較特殊,我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
孫夢迎:“好。”
姜文文:“12月29日晚上你在哪裏?”
“我在醫院照顧我女兒。”怕警察不相信,孫夢迎又補充了一句,“我傍晚來醫院之後就一直待在醫院裏,沒出去過,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都可以為我做證。”
姜文文:“你之前去天浩娛樂找過趙冬兒?”
孫夢迎:“是。”
姜文文:“找趙冬兒做什麽?”
“錢文博把家裏最後的錢拿走了,打賞給了趙冬兒,家裏沒錢了,女兒的手術不能等,我想要回女兒的救命錢。”孫夢迎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很平靜,“錢沒要回來,我就去外面打工,借錢,給多多籌錢做手術,可錢怎麽都湊不夠,可多多等不了了。幸好劉護士長說醫院裏的基金會能出這部分的錢,幫我提交了申請。這幾天申請剛下來,很快多多就可以做手術了。”
剛說完,多多就拿着一根棒棒糖走進來,走進病房之後直奔着孫夢迎的懷裏去,仰着頭,舉着手裏的棒棒糖給孫夢迎看:“媽媽!叔叔給我買了我最喜歡的草莓味的棒棒糖!”
孫夢迎淺笑着輕輕把女兒額頭的碎發掖到耳後,露出蒼白的一張臉蛋,“那你說謝謝叔叔了沒有。”
錢多多:“說了!”
孫夢迎:“真乖。”
多多坐在病床上吃棒棒糖,一會兒還有醫生來查房,說不了太多的話,孫夢迎把警察送出去。
魏寧傑慢幾個人一步,走在後面,發現孫夢迎走路有些不對勁,有些跛腳,往前快走了幾步,問孫夢迎:“你的腳以前受過傷嗎?”
面對這個突然的問題,孫夢迎也沒有隐瞞,回答:“之前打工的時候傷了腳,後來沒恢複好,留下了後遺症。”
魏寧傑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回到警局,幾個人湊在一起看監控視頻。
醫院的監控視頻顯示孫夢迎那天晚上确實沒有離開過醫院。
視頻中顯示孫夢迎傍晚七點進入病房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和趙冬兒出事的時間對不上。
楊浩、李曉夏、錢文博、孫夢迎、林偉都有不在場證明,那麽究竟是誰殺了趙冬兒呢?
監控視頻翻過來看過去,實在是找不到什麽線索。
魏寧傑沒有放棄,一直在反複看,觀察每一個視頻中的每一個人。
直到點開一個視頻,反複看着視頻中低頭走出病房的護士,眉頭緊皺,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就在即将播放下一個視頻的時候,他及時喊停,“等一下!大樂,這裏再給放一遍。”
陶樂按照魏寧傑的要求重複播放這段視頻。
魏寧傑的反應把孔曉峰吸引了過來。
孔曉峰雖然沒有跟着去病房,但多年的辦案經驗,讓他一眼就看出了問題,“腳步有問題。”
孔曉峰示意魏寧傑接着說。
魏寧傑接收到孔曉峰的目光,回憶着在醫院發生的事情,“我們在醫院的時候,孫夢迎送我們出來,我看出來她的腿腳不好,她說是之前受傷了。”
“但是你們看,視頻中這個護士也是跛腳的。”
“把視頻往回放,可以看出根本就沒有護士進入過病房,那麽這個從病房裏走出來的護士是誰?”
魏寧傑:“我再去一趟醫院。”
魏寧傑的動作很快,拿到了那天晚上的值班名單。
根據醫院走廊監控以及當晚值班護士和醫生的口述,那天晚上沒有人進出過錢多多的病房。
與此同時,魏寧傑和陶樂拿回了那天晚上醫院外面的監控,監控顯示在跛腳護士離開病房沒多久,從醫院的西側門走出去一個跛腳的保潔員。
兩個人從身形和步伐上來看,無疑就是同一個人。
時間也對上了,是趙冬兒死亡之前的兩個小時。
孫夢迎再次見到警察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的掙紮和辯解,甚至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安安靜靜被帶了進來。
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
直到被铐上手铐的時候,神情才微微有了些許的波動,起了些漣漪。
小小的審訊室裏,十分安靜,甚至是能聽到有規律起伏的呼吸聲。
孔曉峰沉默着整理證據,然後拿着監控視頻截圖,放在孫夢迎的面前。
孫夢迎很配合,低頭看圖片。
看完之後擡頭看向孔曉峰,沒說話,只是靜靜等待着孔曉峰的問題。
孔曉峰:“當天晚上你換上護士服走出病房,又在樓梯間換好保潔服後出了醫院,你去了哪裏?”
孫夢迎看着孔曉峰,不害怕、不激動、不質疑,只是平靜地回答:“那不是我。”
醫院西側門角落裏有一個被忽視了的監控,拍到了孫夢迎的側臉,孔曉峰拿起圖片,再次放到孫夢迎的面前,指了指圖片裏的人,問:“那這是誰?”
孫夢迎沒直接回答孔曉峰的問題,答非所問道:“警察同志,醫院看我自己一個人照顧女兒,收入微薄,好心讓我在醫院裏做保潔。而我只不過是在一個很平常的一天晚上走出了醫院而已。”
見孫夢迎不承認,孔曉峰再次拿出證據,“我們在趙冬兒家裏提取到了你的指紋,這個你怎麽解釋?”
孫夢迎沉默着,低着頭,久久沒有說話。
那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心跳和呼吸聲都變得輕淺了。
誰都不知道孫夢迎在這長久的沉默中在想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或者是想通了什麽,孫夢迎緩緩擡頭,突然笑了。
她說:“我承認,是我殺了她。”
謊言被戳破之後,她完全沒有慌張,整個人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幾位警察,似乎是早就已經對這種結果了然了,早就知道自己殺人的事情會暴露,不想掙紮,也不願掙紮,索性破罐子破摔。
沒想到孫夢迎這麽快就承認了自己做過的事情,片刻的驚訝後,孔曉峰問:“你為什麽殺她?”
“為什麽殺她?”
孫夢迎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想笑,嘴角起起伏伏,覺得他這是明知故問。
越琢磨這句話越想笑,嘴巴微微揚起,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回響在審訊室裏,帶着回音。
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睛裏卻盡是無盡的悲傷,緩慢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你們不會懂的。”
“你們不會懂走投無路是什麽感受,不會懂被人背叛是什麽感受,不會懂即将失去自己最愛的人的痛苦。”
“我本來沒想殺她,如果我第一次找她的時候,她能把屬于我女兒的救命錢還給我,我不會殺她。”
“我也不想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