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5

“孔隊,那麽幕後黑手就是南喬了吧。”陶樂覺得這個南喬可真的是厲害,能謀劃這麽一步棋,以身入局。

孔曉峰沒說話,只是隔着單層玻璃靜靜地看着南橋,“朱國斌怎麽回事?”

陶樂:“聽說是突發心髒病。送醫院不及時,沒救回來。”

“沒搶救過來……”

孔曉峰腦海中浮現出上次在朱國斌家看到過的藥,喊了魏寧傑跟着,“再去一趟朱國斌家。”

“為什麽還要再去一趟?”站在一旁的魏寧傑不明白,這個案子和朱國斌有什麽關系,南喬不都已經認罪了嗎?

孔曉峰:“找東西。”

魏寧傑沒搞清楚孔曉峰說的找東西是找什麽,但還是跟着孔曉峰往外面走。

……

再次來到朱國斌家,開門的只有朱國斌的夫人苗娟。

看見門外熟識的警察,苗娟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請他們進門,将人領到客廳,“老朱已經走了,你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與他人提起這件事,苗娟依舊覺得難以置信。這些年朱國斌的身體雖然不好,但藥物控制得很穩定。明明她出門買菜前人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後人就沒了。

人已經走了,再多的不相信和假設都沒用,心中逼迫自己接受朱國斌已經去世的事實。

“孩子們在準備老朱的葬禮,擔心我的身體,讓我先回來休息。你們是還有什麽事情要問嗎?”

孔曉峰:“我們想再看一看朱老師的陳列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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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娟點了點頭,“你們去看吧。”

孔曉峰和陶樂來起身來到這一整面牆的展示櫃。

孔曉峰來到展示櫃面前,目光一點一點從左至右掃過,看到了很多的獎杯,很多朱國斌與其優秀學生的合影……

直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粉色五角星發卡。

那個粉色五角星發卡就這樣安安靜靜待在一個空格子裏。

這個格子裏什麽都沒有,沒有和學生的合照,沒有獎杯,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粉色五角星發卡。

這個粉色五角星發卡,待在她應該待的格子裏,将這個并未被填滿的榮譽牆填滿。

似乎只有這樣,才算是圓滿了。

魏寧傑看到熟悉的粉色五角星發卡,後背突然一涼,“孔隊,這個……”

孔曉峰愣了幾秒,轉頭問苗娟:“苗老師,我們能看看這個嗎?”

苗娟從沙發上站起來,走近看了一眼,很陌生的東西,之前從未見過,“這個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孔曉峰看着苗娟,問道:“您之前沒看見過嗎?”

苗娟在腦海中回憶了片刻,十分确定地搖了搖頭,“沒有,老朱還在的時候,每天我都陪着他清理展示櫃,裏面有什麽東西我很清楚。自從那天老朱出事之後,我也沒心思和心情去擦這個櫃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上一次和老朱一起擦拭櫃子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這個東西。”

孔曉峰:“在朱老師出事之前,您有沒有見到什麽人,或者是家裏有沒有別的人來做客過?”

“做客?”苗娟眉頭皺了皺,“我想一想。”

片刻,“啊,我想起來了。”苗娟拍了一下大腿,解答孔曉峰的疑惑:“小陸來過。”

孔曉峰眼眸一緊,“小陸?”

“對啊,老朱很喜歡的一個學生,小陸,陸明誠,老朱還一直誇這個學生名字起得好。”

“一念開明,反身而誠。”

“這個學生雖然家庭條件不好,早早就自己一個人生活,但是一直很努力。考上醫科大,自己兼職賺學費,年年都會得獎學金。每次說起他,老朱總是非常驕傲,說他是個好孩子。”

孔曉峰:“他來找朱老師是有什麽事嗎?”

苗娟:“小陸這個學生平時來就是關心關心老朱的身體,然後給老朱送藥。老朱吃的藥平時都是在醫院開的,有的時候小陸會幫忙送過來。”

孔曉峰:“朱老師平時吃的藥您還留着嗎?”

苗娟:“在卧室裏,我去拿給你們。”

孔曉峰:“好。”

苗娟進了卧室之後,很快把藥拿了出來,遞給孔曉峰:“這個是老朱吃的藥。”

孔曉峰看了眼,裝進袋子裏,“這個藥我們拿走了。”

苗娟沒想到孔曉峰要這瓶藥是要帶走的,有些驚訝,“拿走,是和老朱有什麽關系嗎?”

孔曉峰搖了搖頭,否認道:“沒什麽關系,您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下樓後,兩個人上車,孔曉峰看着證物袋裏的粉色五角星發卡以及藥瓶,嘆了一口氣,透過彌漫着霧氣的車窗往上看,目光落在那扇窗上。

模模糊糊,看不清窗外。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寒冬淩冽,他坐在車上,一個男孩敲他的車窗,透過布滿霧氣的車窗,孔曉峰看見了窗外男孩模糊的臉龐。

清瘦淩冽,眼神中帶着戾氣,紅血絲布滿眼球,像是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

那是程珈禾案子結案的第二天,剛從外面回來,正好碰見了這個男孩,他告訴她程珈禾的死不是自殺,是他殺。

沒有任何證據,沒有任何邏輯,沒有任何解釋,只是一句:程珈禾不會自殺。

那個時候覺得這個男孩很可笑,所有的證據都齊全,沒有任何他殺的痕跡,這個案子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自殺案。

師傅辦了那麽多的案子,從未失手過,更何況這種小小的自殺案。

沒太在意男孩,但也沒有完全忽視他,而是耐心和他說:“那個小姑娘留了遺書自殺,也沒有發現任何他殺的痕跡,這是事實。”

“程珈禾絕對不是會留遺書自殺的人。”

男孩一直在強調這句話。

孔曉峰沒在意,師傅辦的案子,肯定沒問題。

那個時候孔曉峰篤定師傅辦的案子絕對沒有問題。

後來,好奇心驅使他去查了程珈禾的遺書,發現筆跡和平時不太一樣。

但師傅說或許是因為自殺傾向以及嚴重的心理問題,情緒激動,導致寫遺書的時候字跡潦草。

孔曉峰在理智和師傅的話裏不斷徘徊掙紮,後來還和師傅争吵過一次,但這件事情不還是不了了之了。

記憶中那個男孩的樣子早已經模糊了,透過陳列櫃上意氣風發的男孩的照片,已經看不出當年渾身戾氣的影子。

時間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

朱國斌的葬禮辦得不算太低調。

畢竟朱國斌的得意門生很多,除了家人之外,大多的學生都會前來參加葬禮。

衆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手裏拿着一朵花,依次上前将手裏的花放下,給老師鞠躬。

站在角落裏,陸明誠看見了好多好多的人,大部分他都不認識。高中時期的他沒有任何的朋友,也不需要朋友,總覺得三年随便湊合着畢業,然後找個工作掙點錢,照顧外婆,陪着外婆。

但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一生。

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個人,陸明誠不認識,但那人卻看似十分熟悉地拍了拍陸明誠的肩膀,看着他,十分驚訝,“你是,陸明誠?”

即使是陸明誠沒說話,那人也成功将他認了出來。

“啊!真的是你的,之前就聽朱老師說你考上了醫科大,現在是一名醫生。”似乎沒在意陸明誠是否回應,接着說道:“想當年你在班級裏哪有什麽朋友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把你孤立了,但實際上是你不願意和我們玩。”

注意到陸明誠頭上的白發,驚訝道:“你們醫生這麽辛苦啊,頭發都白了,可我感覺和我們同齡的醫生也沒長這麽多白發的。”

“聽說憂愁過度,思慮過多就容易長白發。”

“你看着不像是有什麽憂愁的人。”

“叭叭叭”一頓說,陸明誠沒說話,那人發現陸明誠一直冷臉,也感覺臉上挂不住,不願意一直熱臉貼冷屁股,說完就離開了。

一邊走一邊吐槽:“真晦氣,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還真像是來奔喪的,假裏假氣,沒意思。”

之後陸陸續續有人來祭拜。

有人扯着袖子擦眼淚,但轉頭就和老同學有說有笑。有的人一臉“我今天只是來參加葬禮”的樣子,實際上到處交換名片結交人脈。

陸明誠一身黑色的西裝,站在人群之外,靜靜看着一群人板着臉,虛僞地安慰着一旁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苗娟。

一群披着高貴外衣的虛僞冷血動物,能有什麽感情?

陸明誠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打開之後發現只剩下一根煙,抽出煙點燃,風輕輕一吹,煙霧逐漸彌漫開,逐漸飄散。

就這樣,他微微佝偻着腰抽煙,目光落在人群中,找不到焦距。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的少年時期,陰郁的少年躲在角落裏抽煙。

可是現在的他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小心翼翼往他的桌洞裏放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那個,抽煙對身體不好,真的。

帶着些許的心虛,以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所以,現在的他每天都會用大量的尼古丁麻醉自己,仿佛将尼古丁大量吸進身體裏,就可以将枯萎的靈魂重新充盈,時間就會倒流,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女孩就會重新回來。

轉身準備離開,正好碰上趕到葬禮的孔曉峰。

之前未與陸明誠見過面,只看見過照片裏的他,但現在真的和陸明誠面對面的時候,才感覺到陸明誠與照片中的不同。

朱國斌家中擺放着的陸明誠與朱國斌的合照裏,他微笑着,一副好師生的親密樣子。但是此時此刻的陸明誠卻不是照片中的樣子,低垂着眼眸,神色恹恹,這個時候的孔曉峰才真的從他的身上看見了當年那個男孩的影子。

現在的他和十幾歲的時候改變非常大。

恍若兩個人。

孔曉峰直截了當說明自己的來意:“陸明誠,跟我們走一趟吧。”

平城的冬天太冷了,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西裝,甚至是連大衣都沒有穿。一身單薄的衣衫站在角落裏,冷風割着他的臉,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冷,感受不到疼。仿佛是一具行屍走肉,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陸明誠沒問什麽事情,也沒問找他什麽事情。

沉默幾秒鐘,他緩緩擡起雙手,一雙醫生最重視的雙手,被凍得發紅,他問:“要拷住嗎?”

孔曉峰十分意外陸明誠的行為,搖了搖頭,“不用。”

陸明誠沒有任何疑問、沒有質疑、沒有反抗,有的只是默默配合。

回警局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看着車窗外,看着不停掠過的風景,高樓大廈、柏油馬路、異形建築、大屏廣告……

不知道看了多久,陸明誠平靜淡漠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緩緩響起:“平城變化真大。”

孔曉峰順着陸明誠的目光向外看,不明白陸明誠一直待在平城,平城這些年來的變化他應該都看在眼裏,為什麽會說平城變化大呢?

似乎是能感受到孔曉峰的疑惑,陸明誠也沒有隐瞞的意思,“這些年來,我從沒好好看過平城街道。”

他對平城的印象好像一直留在了多年之前的那個冬天。無論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無論經濟發展如何迅速,他都毫不在意。

他的時間,停在了二零零六年。

自此,時間的指針從未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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