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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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目的,是為了給程珈禾報仇?”

“對。”

提到程珈禾,陸明誠淡漠的眼睛中,才有了些光亮。

“這些年來,從未停止過要給她報仇的想法。”

“多年謀劃,我畢業後進入醫院工作,在醫院遇到了林雪,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我決定利用她。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能上鈎,其實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情緒和理智,确實很輕易便能摧毀。”

“我往警局送匿名信,就是為了讓你們把林雪的案子和程珈禾的案子聯系在一起。這樣你們就可以順着我給的線索往下查,發現一個又一個屍體,最後達到我的目的。”

“醫院裏,孫夢迎拿不出醫藥費,我通過醫院基金會的方式給她打錢,并要求孫夢迎幫我辦事。我答應孫夢迎,萬一之後事情敗露了,孩子我會替她照顧,就算自己無法照顧,也會給孩子準備一大筆錢,送她出國讀書,讓她未來衣食無憂。我幫她拿到一套護士服,讓她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讓她在殺人之前給趙冬兒灌牙膏。”

“鄭依秋因為吳玉傑自殺以及抑郁症的事來醫院就醫,所以我借着這個機會引導鄭依秋殺了周珊珊。鄭依秋對周珊珊的恨不比我少,她很快答應了我的提議。她很聰明,弄死周珊珊,也很簡單。”

“至于馮冬靈,我有一個與我關系很好的患者朋友,那天我去他家做客,喝些酒,當晚就住在了他家裏。也正是那天晚上,小區斷電,監控失靈,馮冬靈死在了火災裏。”

“我與韓書蘭在醫院認識,借助韓書蘭對章瑤的愧疚和對蔣子鳴的恨,我的目的很快就達到了。”

“他們做了那麽多惡,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雖然這些報應來得有些遲。”

“那群蠢貨,當時如果沒僞造遺書,那個案子也會被判定是自殺,頂多是查出他們校園霸淩。那個年代,稍微動一動手指的事,一句話就過去了。”

陸明誠對自己教唆殺人的行為供認不諱,絲毫沒有任何隐瞞。

孔曉峰:“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陸明誠:“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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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誠沒有絲毫猶豫,認下了所有。

警方手中所掌握的所有證據,指向的從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沒想到兩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竟然會有如此大的默契,在不見面的情況下,共同謀劃了這幾場殺人案,并極有默契的,一個人認下了所有的罪。

可有的時候,太有默契,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孔曉峰嘆了口氣,緩緩道:“南喬已經認罪了。”

陸明誠僵了僵,沒說話。

孔曉峰:“非要這樣做?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陸明誠搖了搖頭,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後,整個人放松了下來,輕笑道:“通往正義的路太遠,太漫長了。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不能再等了。我只能選擇用我自己的方式将這條路縮短。”

對于那些人來說,殺死一個人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無足輕重,這件事很快便被人遺忘。最後提起這個名字,會說:她啊,不記得了。

不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真相。

真相是殘酷的,真相早已失去了任何意義。

這些證據,指向的是光明。

而他所追求的,也只不過是光明而已。

陸明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帶着笑意,是等待了很久,準備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終于有了結果之後的那種喜悅。

這是孔曉峰第一次見陸明誠這樣發自內心的笑。

這個時候的孔曉峰才終于知曉,為什麽陸明誠會習慣了下雪天,因為他的生命随着程珈禾的離開,停留在了那場大雪裏。

自此,他的人生大雪不停。

……

許久。

兩個相鄰審訊室的門同時被打開,陸明誠和南喬被警察帶出來。

似乎沒有想到對方就在旁邊的審訊室,猝不及防地相見,令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時隔多年,兩個人的見面,不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由程珈禾介紹他們認識。而是在冰冷的審訊室門口,兩人手上雙雙拷着冰冷的銀色手铐,作為案件的嫌疑人,相見。

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

久久的沉默。

誰都沒有說話。

誰都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他們還能做什麽呢?

他們安安靜靜,彼此對視一眼,仿佛不是在看彼此,而是透過對方,看見了另一個人。

看見了那個深深印刻在他們生命中的那個女孩。

這些年來,他們互相知曉對方的存在,卻從未見面。

唯一的一次交流,是在某個深夜,陸明誠曾收到過一封郵件,并給了對方回複。

×××:

希望我的突然打擾,不會令你感到驚訝。她說你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想必你已知曉我的身份。她從未告知我你的名字,雖然我已知,但依舊想以此來稱呼你,就像她還在我們身邊一樣。想必你知道我的存在,不然我不會給你寫這封郵件。因為她說我是一個很自信的人,而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她說平城每年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連續的雪讓這座北方的城市變成了一座雪城。她說她喜歡雪,可我最讨厭雪天,我向往的,是雪後的晴天,是沖破烏雲和迷霧後的陽光。我知道你也讨厭雪天。

我已于今年九月入職平城三中,無需多言,想必你已明白我的意思。

盼回信。

××:

她說得果然沒錯,你确實是一個很自信的人。也如你所料,我也一樣,亦知曉你的存在,知道你的名字。我并未感到驚訝,因為我等你的這封郵件已經很久了。雖然不知你何時聯系我,但我相信,你一定會聯系我。

聽說今年的雪會是歷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希望這場雪盡快過去,盼望晴天早日到來。

無需多言,我明白。

……

世界安安安靜。

南喬看着隔着幾步遠的男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竟生出些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她竟然說你很聰明,你是傻子嗎?”

陸明誠聽了這句話,神色暗了暗,想起那個女孩,在小小的紙條上,用力寫下一句話:“我有朋友的,等她回來了,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陸明誠突然笑了,笑中帶着些遺憾,又有些釋然,認真回答:“你是她最重要的人。”

南喬覺得他或許真的是個傻子,那個傻姑娘一直說他特別聰明,也不知道是怎麽看出來的。不過事已至此,也無所謂了,認真回應道:“你也是。”

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無奈笑了。

等到警察要推着他們往前走的時候,陸明誠突然看向走廊盡頭的小小窗戶,他看見了窗外的陽光。那陽光争先恐後鑽了進來,落在地面上。

天空晴朗,一片明亮。

陸明誠癡迷地看着盡頭的光亮,喃喃道:“天亮了。”

南喬順着他的視線往前看,光線晃眼。迎着陽光,她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帶着笑容:“嗯,終于天亮了。”

十多年的踽踽獨行,以身為餌,赴死前行。

只為了在這個烏雲密布的世界,給自己的朋友讨回一個公道,要一個正确的答案。

而現在。

寒冷陰暗的暴雪天終于放晴,冰冷的血化做了滾燙的淚,陳年舊疴生長出新的血肉,經久不衰的愛将苦難淹沒。

這個世界的悲慘和偉大,不給我們任何真相,但有許多愛。

荒謬當道,愛拯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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