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轉了兩三趟火車,宋玉階總算到了法蘭克福。法蘭克福的中央車站對面就是一條小吃街,Shepherd執意要帶宋玉階去嘗嘗小吃街上的重慶小面,宋玉階倒是對小吃街上的德國攤販很感興趣。他從前飲食清淡,也鮮少有想吃什麽就買什麽的放縱機會。他和Shepherd一人點了一個大雞腿,在路邊的小桌子上啃。旁邊圍着幾個健碩的德國男人,胡子拉碴,頭上還圍着三角圍巾,這樣的天氣還穿着短袖和皮革背心。德國大漢塞給了宋玉階一貫啤酒,似乎是在嘲笑他吃雞腿還拿着刀叉像在高級餐廳。宋玉階看着對面的Shepherd用手抓着雞腿,被燙到直跳腳,幾個大漢指着他哄堂大笑。他學着他們一手抓着雞腿,一手灌着啤酒。就算嘴角髒了,也豪邁地用手抹抹。
在這裏沒有人需要他去僞裝自己,也不會有他想要得到的注視。宋玉階索性敞開肚皮拉着Shepherd去各個攤位都吃了一輪,新鮮烤熟還滴着油的大豬蹄子,一串串挂在叉子上的德國大香腸。這個魚龍混雜的小世界,來來往往的人都并不光鮮,舊的夾克衫,舊的大頭靴,共用一副手套的情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再普通不過的人,為着生活奔波着。偶爾停下也只是為了匆匆填飽饑餓,對德國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食物,宋玉階卻食之入髓。
他太久沒有做過自己了,太久沒有單單為了自己做想做的事了。
他們逛到一個小攤,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奶奶在烤着華夫餅。宋玉階吃了一肚子的鹹有點嘴饞,機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華夫餅出鍋,是呈菱格紋的雪花型,透着熱氣和奶香。老奶奶問他要不要加糖霜,宋玉階點點頭,華夫餅霎時像落了一層雪。
宋玉階本無意去逛景點,他這個人比起去旅游更喜歡度假,他更願意呆在酒店裏看書和身邊的人溫存。他本來打算去劇場看場戲,卻來到法蘭克福才知道Shepherd沒有買到票,還是硬拉他來法蘭克福。Shepherd熱情的拉宋玉階去參觀德國風情,宋玉階無奈只好強迫Shepherd推薦一個最有代表的景點。
兩個人又穿越大半個城市去柏林牆。
在巴士上,Shepherd見宋玉階手裏拿着華夫餅卻一直沒吃,大概這麽久已經涼掉了。宋玉階解釋道:“我不愛吃甜。”
Shepherd大吃驚:“You must be kidding me.”五包糖的卡布奇諾,像糖霜厚得像雪地一樣的華夫餅,他可是看在眼裏的。
宋玉階笑了笑:“我真的不喜歡吃甜。”
Shepherd十分詫異:“那你為什麽要在這上面加那麽多糖霜?”
宋玉階低頭看手裏的華夫餅,喜歡吃甜的從來不是他。他明知道,也并不是刻意為了迎合顧蘭庭的口味。他不管去哪似乎總是習慣性的加糖加甜,仿佛這樣就能更靠近顧蘭庭一點。他突然想到,顧蘭庭從來不在意他喜甜喜辣,更別提會因為和他口味契合而感動。
如今他終于總結出自己的陋習,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習慣性地欺瞞。他騙了顧蘭庭也騙了自己,他騙顧蘭庭自己大度謙和能包容所有他施加的傷害,他騙了自己多情地認為在暗戀顧蘭庭這條路上總是他受到不公。但他卻忘了,他自己也從來沒對顧蘭庭坦誠過三分,顧蘭庭又怎麽會回頭看他一眼。暗戀的人卻先要求對方挑明關系看到自己,這本身難道不是可笑至極嗎?
宋玉階突然抱着頭低笑,原來他這麽些年埋怨顧蘭庭的無情冷漠,都是荒唐的自我矯情。顧蘭庭從開始就對他沒興趣,更別說會感知到他喜歡他了。一場戲若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主角,那又何談辜負一說呢?這麽多年的凄凄切切,也不過是他在安慰自己求而不得罷了。
宋玉階在車上昏昏沉沉,似乎是因為早起又長途跋涉,只覺得頭重腳輕。幸好巴士很快就停了,他勉強被拽着一路走到柏林牆。宋玉階狀态不好,心情也很陰郁,走在色彩鮮明又詭麗的柏林牆前只覺得渾身發冷。
Shepherd在他耳邊解釋:“柏林牆将德國分為東德西德,無數的家庭情人被分隔在兩牆之外……。”
“所以。”宋玉階突然插嘴道:“這是一個訣別的地方嗎?”
Shepherd看他表情不大好,又解釋道:“真正的柏林牆已經被推倒了,這相當是個藝術畫廊。”
他看宋玉階不說話,便拉着他去最著名的接吻漫畫前。牆前有許多情侶模仿着漫畫接吻拍下照片,Shepherd慫恿他去牆前照相,宋玉階想拒絕,Shepherd卻哄騙他說這是一個帶有魔法的牆,只要情侶站在他前面接吻便能修成正果。
宋玉階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想笑,卻被他逼着給遠在中國的愛人打個電話,也能福至心靈。宋玉階抿着嘴,似乎下定決心。
顧蘭庭很快便接起電話,語氣有些暴躁。宋玉階假裝沒聽到:“你知道柏林牆嗎?”
顧蘭庭似乎想說什麽,被宋玉階打斷後沒再繼續,說道:“我知道。”
宋玉階又說:“你知道柏林牆是個訣別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