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悄悄去廚房給晴容打了個電話,晴容似乎是剛睡醒,說是馬上要回家順便去輝記排隊給晴凁買最愛的早點。阿姨連忙說沒事,看他好像真的不大在乎的樣子。晴容大概是今天還要陪女朋友做別的事,當下也就沒把晴凁放在心上。
阿姨耳朵有些背,說話聲音大得飯桌前的晴凁聽得一清二楚,大概他的哥哥是不會回來了,或許他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知道他有結婚對象。他剩了半碗粥也不大想喝了,上樓進自己的房間躺着。他有些無聊,他人在美國的時候,身邊來來往往都是些沒什麽交情的客套朋友,現如今回來了卻也還是這樣。他将頭埋在被子裏,心裏說不出的落寞。
晴容看來是真的要結婚了,他都聽他話從美國回來了。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下一秒卻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使勁拍自己腦袋。你他媽有病吧,親哥哥結婚你在想些什麽?
他有些畏懼晴容,但也還是想他的。他三十歲的人,平時就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全靠他哥打點生活。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的哥哥真的會離他而去,就像是抛棄小狗那麽容易。
晴凁越想越苦悶,只覺得這份心情簡直病态。他難受就想說話,那個對象自然而然只有他的好朋友顧蘭庭了。
他給顧蘭庭打電話,結果剛想張口吐槽,顧蘭庭就說:“閉嘴。”
晴凁一臉茫然,他好哥兒們這是怎麽了,昨晚不是應該在酒吧找到個漂亮的小男孩暖床,今早不是應該在溫香軟玉懷裏醒來嗎?
要顧主任聽到晴凁這一吐槽,便能感覺到人生中的第二次實力委屈。事實上,此時此刻他正蹲在自家陽臺給宋玉階蘭花修剪。他的手機就放在褲兜裏,距離宋玉階消失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顧蘭庭叼着煙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克制不住自己去等宋玉階的電話,他原本完全沒必要為了向宋玉階解釋和齊嘉馨的清白苦惱這麽久。
他想着想着,一排排墨蘭在他的修剪下變得凹凸有致。
墨蘭心想,喂,我吸着二手煙還被剪成這個鬼樣子也真的很苦悶很苦惱好嘛。
宋玉階不是故意要和顧蘭庭斷了聯系,他壓根就不願意和他聯系。自從他知道顧蘭庭真的把齊嘉馨帶回家裏,他一個人獨自在千萬裏之外,只覺得自己滿腔的念想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和Shepherd約好了要去城裏看看,第二天便收拾行李搭上火車準備去法蘭克福。
德國是一個遍布火車的城市,城市與城市間火車是最方便的工具。德國的火車既留有古舊的紅綠皮,又帶着科技的日新月夜。就像這個國家一樣,仿佛是個內裏漸漸衰敗的機器人偶,在時間的長流裏有很多停滞的痕跡。
火車很寬敞,人也不多。宋玉階鮮少有這樣悠長的無聊時間,人在這個被限制的空間,只能聽歌聊天,或者胡思亂想。
他們上車前去麥當勞買了杯卡布奇諾,宋玉階不愛喝苦,然而德國卻沒牛奶奶茶這樣的東西。他不得不買了杯卡布奇諾,Shepherd還給他拿了足足五包砂糖。麥當勞的店員善意地對宋玉階笑,眼神裏似乎還想給他多塞幾包。
宋玉階将五包砂糖擺在小餐桌上排列開來,像是擁有最多珍寶的富人。
他拿起一包包砂糖倒進卡布奇諾裏。Shepherd看着他的行為有些好奇:“宋,你是要把所有糖都放進去嗎?”
宋玉階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他另外的問題:“這裏有五包砂糖,你知道人一生也有五個階段嗎?”
Shepherd興致勃勃地想,他終于想了解我,和我聊聊人生了嗎?Shepherd回答道:“你是指出生,戀愛,結婚,生育,死亡嗎?”
宋玉階笑了,看,正常人的人生都應該是這樣。
有悲有喜,跌宕起伏。高朋滿座時候是暢意人生,曲終人散時也能灑脫一笑。回頭來人生一樁一樁,都不過是歷歷舊事,滄海桑田。有誰像他,碌碌終身都只為一個求不來的顧蘭庭,顧蘭庭,顧蘭庭,顧蘭庭,還是顧蘭庭。
他最初見到顧蘭庭時,他咿咿呀呀地伸手把他緊緊摟到懷裏,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玩具。
開始暗戀顧蘭庭是在初中,他試過偷偷溜進他的教室,給他整理書本和用具。從語文到地理,從黑筆到塗改液,他希望顧蘭庭擡手拿起的都是他最隐秘的愛意。
高中時的校園晚會,顧蘭庭和朋友站在椅子上給喜歡的人歡呼,而他就在黑暗的地方默默看着光明處的顧蘭庭。
還有二十五歲和顧蘭庭第一次做愛時又疼又快樂的記憶,他在顧蘭庭後背刻意留下抓痕,懲罰他從頭到尾不知道,他是那個和他認識了二十五年的人。
宋玉階拿起最後一包方糖,這一包是現在的我給現在的你,他在心裏默默地想。
撕開包裝,白色的細砂糖傾洩而出融進咖啡色的液體裏,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他輕輕攪拌着喝了一口,還是苦得令人發指。
顧蘭庭,不管我有多少數不清的快樂,但為什麽好像關于你的卻全都只是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