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游
同游
春日西斜,霞光染紅楊柳,柳枝抽出細長影子,在蕭起懷中輕晃慢搖,襯得他愈發清雅飄逸。
蘇長鳶輕挽玉手,将發簪并入鬓邊,迎着他的眼神:“太傅可是要出宮去。”
蕭起微眯着眼,眼眸微閃,濃密的睫毛陰影灑在眼窩處,更顯他眸光深邃:“日落西山,是該回府了。”
她欠了欠身:“小女初次入宮,一時迷了路,不知太傅可否引個路,”兩人也好結伴而行。
蕭起面上無甚異樣,點了點頭:“蕭某三生有幸,請。”
說罷,讓出路來,與她并步前行。
他看着無所謂,可他身旁那少年卻滿臉不快蘇長鳶早就感知到了,方才她碰蕭起手指的時候,少年那雙警惕的眼便死死盯着她,生怕她用什麽獨門暗器害了他主子。
她記得這個少年,前世他一直守護在蕭起身旁,長大之後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也是蕭起最為忠心的手下。
這個人可開罪不得。
蘇長鳶收斂眉目,好意微笑朝他微笑,那少年悶哼轉頭,兩腮鼓得如同包子,絲毫不理睬她的善意。
柳樹枝條影子在三人身上流光移動,他們一路穿林出園,行到百花園處,見青草鋪陳的地上立着丈高的大圓白石,石上雕刻四個大字:百花争妍。
蕭起的素輿微微一駐,朝右邊看去,正好瞧見蘇長鳶也望着園中。
百花園中的貴人們結伴賞花,笑聲宛若莺啼,不絕于耳,花叢,蝴蝶纏繞翩翩,樹下好幾對男女走在一處,談笑有聲。
看來這場宮宴,又成了許多對鴛鴦。
蘇長鳶故作嘆息,回首一望,卻正好對上蕭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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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得更大聲了。
蕭起關懷道:“蘇妹妹可是想賞花。”
她搖頭:“百花雖美,美則美矣,可獨是我一人欣賞,恐怕也不得盡興。”
說着,引着兩人往南華門迤逦前行:“哥哥與曹姐姐好事将近,那些公子小姐們也成雙成對,如今只有我形單影只的,好不傷感。”
折扇徐徐地搖,肩膀散落的頭發随風浮起,他婉轉勸她:“今日妹妹在蹴鞠場上英姿勃發,又在畫舫一舞娉婷,引得梁王殿下與太子殿下好是喜歡,太後娘娘也有意許你做太子妃,你怎麽會形單影只呢。”
她微微一怵,捂着心口做出驚慌模樣:“蕭太傅慎言,此話怎能亂說,先不說太後娘娘只是有口無心,且我妹妹已經入了東宮,她現在雖是良娣,日後定能成為太子妃的,且小女以為,自己沒那福氣做鳳凰,只願意做自由的鷹。”
蕭起微微有所動:“蘇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他仰着頭看她,少女眸光帶笑,卻不似三月桃花,更像冬雪紅梅,清香收斂。
又道:“你不願嫁太子,想來已經心有所屬。”
蘇長鳶頓了頓步,斂聲屏氣:“婚姻大事,小女一向都聽長輩的,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叫我嫁給誰,我便嫁給誰了,當然,若是祖上有訂下的人更好,祖上定下來的姻緣,自然是不會差的。”
透過稀疏柳枝,她遞給蕭起眼色,兩靥生紅,眼波流動。
話已至此,蕭起已經明白得七七八八。
他唇角噙着一絲笑:“蘇妹妹竟有如此孝心。”
一路繞出百花園,走到宮牆深處,四處安靜,麻雀停在青瓦上,四處尋食物。
蘇長鳶說完自己,轉而問他:“蕭太傅呢,你可有意中人?”
蕭起白皙的手收攏折扇,吱吱兩聲後折扇回攏,用扇子指着自己腰腹以下的殘肢,輕聲嘆息:“妹妹也見到了,蕭某如今這副光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能顧得上別人,恐怕只會耽誤別人,更別提還有什麽意中人。”
話說到這,只叫人唏噓。
羽飛遂鼓起腮幫子側目瞪她,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好了,惹到他家大人心情了。
這個蕭起,正人君子裝久了,倒還真有那麽幾分可憐。
她雖覺得他可憐,但也不至于因此愧疚,遂整了整臉上笑意:“蕭大何必妄自菲薄,那日你我在家中初見時,我便覺得蕭大人你氣質清雅,大人你又是武将,身上保留殺伐果決的氣勢。“今日你在蹴鞠場時,又引得衆女眷神往,蕭大人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隊要踏進太傅府呢。”
“小女也欣賞太傅這樣的。”這句話說起來心虛,她不由壓低了聲音。
這話誇得蕭起唇角險些沒壓住。
連她自己都面紅耳赤起來。
是不是太假了。
誰知那羽飛聽了此話,轉身向着她說:“那是,自然,我家,太傅,大周,第一,美男!”
他結結巴巴,豎起個拇指,一雙眼睛像是小鹿一樣崇拜地看着蕭起:“那些,俗粉,不配,大人。”
蕭起壓低了眉,嚴肅咳了聲:“羽飛,不得狂言。”
那少年意猶未盡,卻不得不禁言,嘟囔一句縮身退回去。
蕭起側過身來,擡手扶着素輿,他的嘴角抿起一絲笑意,似乎早已把她看得通透:“原來,在妹妹眼中,蕭某還算個人物。”
她故作女兒嬌态,溫言細語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正說着話。
展眼,兩人已經到宮門口,她欠身行禮,依依惜別:“小女已經識得路了,多謝太傅引路。”
蕭起也拱拱手朝她道別,臨了,她剛走出宮門沒兩步,蘇府的轎簾便已經在外等着,譚桀音立在轎子前,見她來了,伸手替她打開轎簾,等她上轎。
她剛搭上譚桀音的手,繼而又轉身,朝着天邊的雲霞看去,金烏西墜,金燦燦的日光撫摸她的臉頰,映得她嬌花勝火。
她轉而對着蕭起道:“三月初三,乃是良辰吉日,太傅大人切莫忘記了,祖上定下的良緣。”
她說完,頭微微一低,弓着腰上了轎。
蕭起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目光追随着遠去的車輿,深吸一口氣。
羽飛鼓起腮幫子湊上前,一雙眼瞪得像是鈴铛,雙手快速比畫着,指了指遠處花轎,又指了指他,着急的時候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嘴裏只發出嗯嗯急促聲,雪白的臉都被急紅了。
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怎麽一句話都聽不懂。
蕭起讀懂他急切的話語,不由笑道:“小孩子家家,何須懂太多。”
少年不滿地說他是小孩子,又張牙舞爪地否認了一通,着急地擠出幾個字:“太傅,此女,有詐。”
馬車聲音越來越遠,再看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小綠點,消失在視線中,蕭起收回視線,看着他眼前的小少年,用折扇敲了他一記:“不錯,這幾日有所長進。”
羽飛先是驚訝,而後摸着頭笑笑,笑很快又僵住,小鹿眼警惕萬分:“那要,把她,殺了!”
他的手掌在脖頸間一劃,眼神堅定。
蕭起無奈搖頭,自那日她偷聽了他與蘇大人的話,羽飛對她十分警惕,瞅着機會就說把她殺了滅口。
他本想着與蘇清潭結謀無望,又想一個小小的娘子,縱然聽了什麽,自不會構成威脅,所以一直沒有在意,可今日蹴鞠場上一見,這小娘子不僅有勇有謀,還深得太後青睐,若她真的與皇權攀附在一起,成為太子妃,日後,免不得又多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她深得太後娘娘喜歡,太後也有意立她為太子妃,可她并不歡心,不去與太子賞花,偏偏和他這個殘廢游園觀湖。
思來想去,他也想不清其中奧義,總不能是看上他了……他徐徐搖着扇子:“不殺,留着有大用。”
羽飛一臉不解:“為何?她行為,很古怪。”
蕭起斂了斂眉,眼神清亮:“管她什麽目的,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