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東宮之變

東宮之變

好大的口氣!

能有如此氣魄,敢這般和皇上橫沖直撞的,怕是只有梁王一人了。

他一向自視甚高,但好在知曉自己非太子,所以平時都壓着本性,今日這是怎麽了,忽然大膽起來。

衆人紛紛朝殿外看去,剛要明諷暗刺,且見梁王身穿銀色铠甲,頭戴盔帽,腰懸長劍,大剌剌朝裏走了進來。

他将右手舉高,雙指往前一壓,身後跟着的铠甲軍隊,立即分開成兩列,一路小跑着,發出鐵甲铮铮,腳步頓頓的聲音,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相互詢問這是幹什麽的時候,這一支鐵甲軍已經将大殿裏裏外外包了個三層,五百多來個精銳甲兵,個個手持長槍,紛紛指着殿內的人群。

空氣中彌漫着肅殺冷意,縱然再怎麽愚鈍的人,已然知曉了,梁王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蘇長鳶心頭一緊,這才想起來,為什麽方才進來的時候,東西四門的防備如此松懈,東宮也罕見巡邏的禁軍,原來是早有人做了手腳?

皇家禁軍一般守在東西四門各處,就算離東宮最近的禁軍過來,也要小半個時辰,而東宮裏邊被包圍的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公貴族,朝廷文官,和尚,道士,樂師,舞女,他們哪裏是訓練有素,手帶兵刃的精銳甲軍的對手。

彼時梁王要殺她們,還不是砍瓜切菜的事。

趙環第一個轉過身來,面對着走到近前的梁王,一雙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不由驚詫:“王兄,你這是幹什麽?”

她縱然再無知,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梁王手握刀,兩步走上前,走到了皇帝跟前,他目光掃過幾人,見趙烨顫顫巍巍,臉上有大顆汗珠滴落,他卻連手都不敢擡一下去擦,曹公公臉色慘白,唯有趙環釵裙不讓須眉,竟勇敢擋在他跟前。

他不由一笑:“好妹妹,王兄和你一樣,都是來看父皇的。”

趙環不由斥責:“看父皇,用得着這般大張旗鼓,你是要吓死誰?”

趙慎自沖她笑了笑,沒與她計較,繼而直勾勾盯着面前銮輿上的人,他輕輕拔出長劍,刺耳的聲音噌地一下,白色如虹的刀刃頓時晃動人眼,叫人聽之寒戰,看之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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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劍指皇帝,眼神卻朝四處寶殿和月臺看了一圈,皇後娘娘乃後宮女眷,一向沒見過這場面,吓得俨然不動,見禦史大夫不知道何時躲在了桌角底下,瑟瑟發抖,蕭太傅面色卻還從容些,死到臨頭了,卻依舊優哉游哉喝着茶。

他就裝吧。

梁王嗤鼻一笑,再次轉頭看向皇帝:“皇後娘娘,諸位大臣,環兒妹妹,你們莫要害怕,本王早聽說,父皇已經駕鶴西去,面前坐的人,分明就是一個冒牌貨,是太子用于謀權奪位的傀儡。”

“你胡說。”太子葳葳蕤蕤,但且能從嗓子裏擠出兩句話來:“你血口噴人,面前的人就是父皇。”

趙慎言辭犀利:“那為何本王已經有一月不曾見到父皇,他又為何整日以帷帽遮遮掩掩,不願意示人,想必父皇早已經賓天,而你們故意秘不發喪,從而想謀朝篡位。”

趙烨急得面紅耳赤,就像一口血堵在喉嚨,一下說不出話來。

趙環擋在他面前:“王兄你說的什麽話,倘若父皇真去了,這未來的皇帝便是太子哥哥的,他談何謀朝篡位?謀的是誰的朝?篡的,又是誰的位?”

趙慎嗤笑:“自然,是父皇沒承想把皇位給他,他如此怯懦,比不過大皇兄英勇神武,可惜大皇兄喜愛娈童,為了一個娈童自盡,終究是匹夫之勇。他如此怯懦,自然也比不過本王,本王雖出身低微,由一個掖廷宮女所出,可本王的品貌,才能,哪樣比太子差,就因為他是皇後所出,所以就要立他為太子?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怕也是要斷送在他手中!”

說罷,不待人言,伸手将劍往前一送,只聽噌地一聲,劍尖輕輕刺破黑色帷帽,他用力往上一掀,唰啦一下,帽子在空中翻轉了三下,素紗猶似黑雲,輕飄飄地,拽着帽兒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齊往皇上看去,都想知曉個真理。

倘若此時真的如同梁王所說,皇帝是假的,那太子就有謀權篡位的心思,可倘若真的皇上

只見,銮輿上人面如枯菜,雙眼釉青,唇色蠟白,一雙眼睛的瞳孔也似朝四周慢慢擴散,光是看臉,他三魂已經丢了兩魂,只剩下一口餘氣在胸口吊着,此刻不知道是被氣急,他頓時氣血上湧,撐坐起身,伸手朝梁王的臉上狠狠一扇,由身體帶動着手上的力,使出渾身解數道:“逆子!”

一口鮮血噴灑,宛若紅色星星點點,染在面前一衆兒女的臉上。

這一口氣出了,一瞬間像是沒了力氣,又坐回了銮輿上。

趙烨與趙環頓時一擁而上,抱着他父皇父皇地喊起來。

趙慎狠狠挨了一巴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但他看清皇上面孔,心中頓時怒火更盛。

皇帝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為什麽還沒有廢太子,為什麽還不讓他當太子,難道就因為他殺了

一個百姓孩童,爾等庶民,本應為皇權而生,為皇權而死,他做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

皇帝顫抖着,僵白的手探出來,曹興立即走上前,蹲下身去,把耳朵湊到皇帝嘴邊。

皇帝說一句,他點點頭,嗯一聲。

繼而站起身來,面對着趙慎:“陛下有令,梁王趙慎聽信讒言,意圖謀權篡位,現貶梁王為庶民,擇日發配儋州。”

說罷,望向梁王所帶來的禁衛軍。

那些禁衛軍紋絲不動,根本沒有因為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從而有所倒戈,看來,梁王此刻是真心的要反。

“儋州。”

趙慎嘴唇輕輕翕動着,喃喃自語:“儋州死屍遍野,天燥奇熱,四處瘴氣彌散,鳥不能從其上空飛過,魚不能在水中存活,父皇這是……分明要兒臣去死?”

他緩緩後退,劍尖落在地面,行走中拖拽出一條火星子來,十分刺耳。

一陣陰風吹來,吹起趙慎的後背的紅色披挂翻飛,吹開他發梢,露出他猙獰的面孔。

眼看着,即将有一場大戰要爆發。

他剛要擡起劍,且遠處長廊上傳來一聲且慢。

衆人望過去,只見一道月白僧袍影子起身,他穿過長廊,穿過月臺,穿過空曠的道場,來到皇帝跟前。

他就像是這個中秋亮起的月光,照在整個陰森可怖的大殿上。

蘇長鳶不由心驚起來,玄森一貫喜歡調和折中,可是這不是他應該管的事。

她下意識覺得有事要發生,手撐着桌沿,想要站起來。

只是她剛挪動了一下身體,一雙溫熱的手輕輕壓在她手背上。蘇長鳶側過身看見,見蕭起面色依舊,恍若無事看着月臺之下的戲。

同時也不忘示意她別妄動。

玄森一襲潔白僧袍,一塵不染,走到皇帝陛下前,雙掌合十作揖:“善哉善哉,陛下,梁王殿下并未釀成大錯,如此斥責,恐怕會叫他心寒。”

太子與公主也齊齊望向皇帝,跟着玄森的意思,朝他求情。

之所以求情,不是憐憫趙慎,而是眼下這種情況,只能先放他回去,否則會釀成禍端。

玄森調和皇上之後,又轉過身來,面對着趙慎雙掌合十:“梁王殿下,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尚未犯下大錯,且莫要一意孤行了。”

梁王聽他這般言辭,不忍嗤笑一聲,轉而看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和尚,他仰天大笑三聲,不由笑出聲來,用劍輕指着玄森:“哪裏來的臭和尚,竟管起了本王的不是來,你可知道,昭化寺,慈音寺,大大小小的和尚,吃的都是都是皇家的飯,這裏哪裏輪得到你說話。”

玄森一聽他如此說,哀嘆搖頭:“善哉善哉。”

蕭起遠遠望着臺下,不由搖頭:“這個玄森,平日裏見他有幾分高僧之像,如今怎麽如此愚蠢,這裏是廟宇,可不是他住的廟宇。”

蘇長鳶轉頭過去:“你懂什麽,他只是心地純善,不願意看見血流成河罷了。”

蕭起語氣僵硬起來:“可他偏偏沒有這個能耐。”

她不由道:“你有這個能耐?還不趕緊想辦法,你難不成想看血流成河?”

蕭起一向心思缜密,周全到不會出錯,今兒是怎麽了,梁王這麽大的動靜,他難道不知道。

他忽然轉過頭來,一雙清冷的眼盡顯無奈:“你說中了,我也沒有能耐。”忽然牽起一陣笑:“東西四門都落了鎖,禁軍一下進不來,縱然能調動最近的東門禁軍,可等他們趕過來時,這裏上上下下,怕是已經成為屍山血海。”

一邊說,一邊朝她湊近,眼睛死死鎖定着她,距離越近,瞳孔越來越大,整顆黑色的琉璃珠子裏倒映着蘇長鳶驚恐的面色。

四周就像張了一張無形巨網,從背後朝她罩過來,将她束縛,将她捆綁,她不由打了一個冷戰,舌低着牙尖:“你說什麽?”

難道這一世,就要死在這裏嗎?

蕭起那一彎新月眉輕輕挑起,鼻尖已經快要湊到臉上來,一股癢癢的氣息噴來:“我說,夫人可要與我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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