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東宮之變
東宮之變
耳邊頓起蜂鳴,太陽穴突突地跳,心跳猶如鼓撞,蘇長鳶一時不敢呼吸,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人,靈魂不知道跑了多遠。
且聽遠處一陣劍聲蹭蹭響起,她才收回神來,見梁王高舉着劍,朝玄森刺過去。
蘇長鳶騰地一下站起來,就要往月臺下跑。
只是剛一起身,手腕就被拉住,一陣天旋地轉,她重重地坐入蕭起懷裏,他一把環過她的腰,将她固定住,一張臉湊過來,再無笑意,眼神逼視:“你想救他?你在意他?你不要命了?”
蘇長鳶頓時被這平靜的三連問噎住,她說不出話來,對啊,她心系恩人,卻無能力救他。
她甚至都自身難保。
眼下也只能禁锢在小小一方天地之間,她坐在他腿上,見他呼吸時帶動着胸口此起彼伏,渾身欲要噴薄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她頃刻間才感受到,蕭起曾經也是一名武将,還保留着武将氣概,那種血性與攻擊力,是一個文官身上不曾有的。
他原本只是平靜的望着她,眼中最多有一絲疑問,剎那之間,他忽然眼神一變,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就像從一只黑暗中的溫順小貓,頓時變成森林裏狂野獅虎,變成了狩獵者的眼神,下一刻就像是要朝她生猛撲來。
蘇長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吓呆,她忙閉上眼睛,果然見他胸膛貼了上來,身軀緊實地将她抱住,她忽地聽見耳邊一聲折扇展開,吱吱猶如兵刃,插入了某個物體中,發出悶地聲響,有一串滾燙的水霧濺在她臉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也從鼻腔鑽入,掀起她心裏的波瀾。
她睜眼擡頭,頓時吓了一跳,見面前一個叛軍不知道何時上的月臺,手裏拿着長劍,正朝她們刺來,只是他的動作凝固起來,一雙眼睛地望着前方,充滿希冀的眼神頓時變得絕望,他脖頸被湘妃竹扇骨切入,動脈已斷開,涓涓的血從骨扇順着往下流,滴答滴答,染紅了扇紙,染紅了胳膊,染紅了荔枝白的袖袍。
蕭起抽回折扇,那叛軍頓時倒下,倒在血泊之中,他的瞳孔慢慢朝四周擴散,生命跟随着流動的鮮血慢慢流逝。
蘇長鳶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她硬喘着氣,死死看着那個男人。小臉不知道何時被蕭起掰了回去,他骨節明晰,指腹上薄薄的繭膈得她有些癢:“別看。”
她配合轉頭,一時也不敢亂看,只把眼神定在蕭起的脖頸上,盯着這一片雪白的肌膚,盯着這方寸之間。
月臺下兵戈已起,哭喊逃亡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這場蓄謀已久的謀逆,終于撕開了他的外皮,露出猙獰可怖的面容來。
都要死在這裏嗎?
Advertisement
蘇長鳶心想,不由自主看向長廊,且見下一刻,那些和尚道士拍桌而起,頓時掀開桌上朱紅色桌布,從桌子底下抽出刀劍來,一個個和尚,一個個道士,頓時就像穿了鐵甲的精銳士兵,他們訓練有素,和場上的鐵甲軍砍殺起來。
不僅如此,臺下的樂師,舞女,大殿中一幹小厮,也頓時化為精兵,各自拿起武器同叛軍厮殺了起來。
蘇長鳶猶似醍醐灌頂,原來蕭起早就将那些人偷梁換柱了,怪不得那些叛軍殺進來時,他神情如此淡定。
說是遲,那時快,她緊繃的身軀尚未松懈,又見五六個身穿銀甲的士兵舉劍吶喊着朝她們沖來。
她下意識喝地一聲,本能緊張起來,不由将蕭起的腰摟緊了一些,往他身上貼。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感受到懷中人的滾燙柔軟,不由低頭看她,她臉色蒼白,眼神卻沒有幾分閃躲,直勾勾盯着沖來的叛軍,也不驚呼尖叫,就像吓呆住了一般。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唰拉一聲,雕花房梁上跳下來一個人,黑壓壓的一團,身快如燕,雙腿飛快踢向沖士兵的頭,一腳一個,只聽清脆兩聲,兩士兵頓時頭骨斷裂,應聲倒地。
那黑衣人才穩穩落在蘇長鳶眼前,背對着她,她的衣衫和頭發都浮動起來,頭上的紅飄帶也自由地飛舞着,她半側着張臉,面色冷俊朝她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認她的安危。
“桀音,小心後面。”
譚桀音揚起長劍,發狠揮去,只見兩士兵同時發出痛苦呻吟,鮮血似潑漆般傾灑開來,空氣中開始彌漫淡淡的血腥味。
剩下兩士兵見她身段如此利落,吓得落荒而逃,譚桀音立即搶了身旁兩士兵的長劍,又一腳一個,将他們屍首踢下月臺,把自己的劍咬在嘴裏,左右手各執一劍,刷啦啦朝跑遠的兩人砍去,劍影在空中旋轉了兩周,悶聲紮入兩人的背骨。
須臾之間,便已經死了了六個叛軍。
蘇長鳶的一口氣總算松了下來,她拍拍胸脯,一下無力軟在某人的懷中。
她雖然知道這個姿勢不好看,但是此刻偏偏一點力氣也無,壓根站不起來。
只能茍延殘喘地喘着氣。
蕭起的目光掃了譚桀音一眼,又看向蘇長鳶:“你這個朋友身手了得。”
他說話雲淡風輕,似乎絲毫沒有因方才的驚險而受到驚吓。
蘇長鳶點頭,又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自沒理他,朝四周張望。
皇後娘娘因為驚吓過度暈了過去,皇帝和太子有羽飛領着的一幹護衛保護,玄森和公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窮寇抵在了一處。
那些叛軍們對着玄森又砍又殺,那玄森又是個佛心之人,手握錫杖只管抵抗,卻不肯殺人。看得出來他又武功,卻是不肯使出來而已。
趙環在他身後,看得她氣急敗壞:“你這和尚,還不快殺了他們。”
玄森欲言又止,搖頭嘆息:“善哉,善哉。”
她急得跳起來:“善哪門子的哉,人都要殺到你頭上了,你還在跟人講道理,快去啊。”
他宛若一根木頭,并沒有因為公主的命令而有所行動,依舊是原地抵抗,不肯主動殺人。
蘇長鳶心知玄森為人,他此刻恐怕還在懷疑,懷疑人與人之間為何要相互殘殺,他一生信奉在此刻土崩瓦解,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
此時,紅柱的陰暗角落斜進去一把長刀,猝不及防地砍向月白僧袍,只見玄森吃痛地捂着手臂,不由往後退了兩步,鮮紅的血透過月白僧袍,透過指縫,一滴滴落了下來。
趙環扶着他也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嘴裏正沖着玄森說什麽。
蘇長鳶緊喝一口氣:“桀音,快去救救她們。”
譚桀音點頭,手撐着月臺上漆紅木欄杆,輕輕躍下三米來高的月臺,按身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行進,不時砍殺身旁一兩個士兵,很快來到趙環身旁。
彼時趙環與拖着傷的玄森已經被逼退到牆角,兩士兵高舉長劍,正要刺死二人。譚桀音将劍抽出,在兩士兵後脖根輕輕一切,嘩啦一聲響,兩人應聲倒地,終于将趙環解救了出來。
趙環原本吓得三魂沒了兩魄,原本以為自己的小命就要斷送在此,所幸把眼睛一閉,一面埋怨身旁的死禿驢,空有一身武功,卻什麽都做,一面又祈禱有人來救她,蒼天菩薩娘娘,倘若有人能救她,就是叫她為那人一命抵一命也是願意的。
而當她睜開眼時,見譚桀音已經躬身扶起了她,帶着她和玄森往後院跑。
她不知道雙腳是怎麽跑的,也看不見四周刀光劍影,只是看着眼前女人的身影,紅色的發帶卷着黑色發絲輕輕拂過她的面頰,她心一顫,又幾條命可以報答她呢。
打打殺殺半個時辰,見地板上,血泊裏,身穿銀甲的精銳已經倒了一地,趙慎站在原地,頭盔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飛,頭發淩亂,手臂上也已經有幾處傷口,他面目猙獰,不可置信地盯着四周,他看了一圈又一圈,他所帶來的精銳士兵,已經所剩無幾了。
空氣裏全是血腥氣息,猝不及防拱入鼻腔,他的耳朵起了一聲蜂鳴,似乎在嘲笑着他:“你中計了,你中計了。”
難怪,所有的計劃都實施起來,都無比順利,原來請君入甕。左天覆!他忽然想起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左天覆在誘導他,給他傳遞錯誤的消息,說皇帝已殡天,秘不發喪,又故意配合他,減輕東西南北四門的防衛,讓他順利進宮,而後又在東宮埋伏了這麽禁軍。
思來想去,他又搖搖頭,恐怕是左天覆早已經暗中與蕭起勾結,故意設計來害他!
他仰頭往月臺上看,只見,蕭起森冷的目光俯視着他,眸光閃爍着幾分笑意,就像是在譏諷他,他終究是輸給了他。
可是他不甘心,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他還沒有當上太子,還沒有入住東宮,還沒有給母親争一點光榮,還沒有奪回蘇良娣......還有好多好多的遺憾,他不能輸,他不能。
恍然之間,他在漆紅的圓柱後看見了一抹粉紅,那道光芒頓時點燃他寂滅的目光,他瞳孔圓瞪,狠狠吸了一口氣,提着刀便朝那人身影撲上去。
他一把抓着她的後頸窩,将她扯入懷中挾持着。
蘇錦鶴并未反抗,她背靠着他,側過頭來,一張臉已經慘白:“殿下,快帶我走。”
趙慎瞳孔微微一驟,又很快将手順到她脖頸前,他觸摸到她脖頸上冰涼的肌膚,手指微微發顫。
又望了一眼四下的場面,心口頓覺悲恸,這才狠了狠心,挾持着蘇錦鶴,帶着零星的幾個精銳,往宮外撤退。
忽然有小兵奔走相告:“蘇良娣被挾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