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那是一家開在路口的咖啡店，四周寫字樓高聳，烈日下有幾名戴草帽的環衛工正在給綠化帶換花，旁邊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用手機拍下這一幕，随後就跑進綠蔭裏。
環衛工人幹活很麻利，不一會兒就将這十字路口的綠化帶全部換完，所有人帶齊工具上車，剛才拍照的男人也在車裏，在給他們發冰鎮礦泉水。
店員端來一杯咖啡，餘光飛快瞄了一眼就這麽放在桌上的愛馬仕Kelly金棕，她看不出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位女士從進店就是一個人，墨鏡遮住大半張臉，妝容精致，看不出年齡。
她好像在等什麽人。
咖啡店外的環衛工人走後，一個上班族打扮的男人從馬路對面走過來，進了店，坐在女士的對面。
他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王，單名述。”
“聽說你是這行的中介，有門路聯系高人。”戴墨鏡的女士聲音很輕，嬌軟溫和，“錢不是問題，我需要一個可以幫我女兒的人。”
王述正想說話，那女士又打斷了他。
“那東西很棘手，沒有點道行就不要浪費時間。”
王述其實不認識她，是同行介紹過來的，據說情況特別麻煩，一般人搞不定。今天會聯系上他主要是想通過他聯系上另一個人。
“如果你想找我小師叔的話恐怕很困難，他現在工作穩定，不缺錢。”
女士拿過桌上那只金棕色的愛馬仕，從包裏拿出十沓嶄新的現金放在桌上，“只要你能叫來你小師叔，這些是你的。”
王述嘆了一口氣，“我試試吧。”
女士取了一沓放在他面前，“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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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述只抽走了第一張，臨走前說：“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小師叔天生仙骨，超凡脫俗，凡事只能看他願不願意。”
言盡于此，王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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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一百分超市。
下午倉庫剛來了一大車貨，有三個人在卸。其中兩個一身腱子肉，另一個好好穿着衣服，不知道有沒有肌肉，但他力氣很大，來回搬幾趟都能臉不紅氣不喘。
一大車貨三個人不帶停地搬，搬完點數簽字，車子開走三個人就能休息了。
王述找過來時只看見一個人，黑發白皮膚，眼睛很大，高高瘦瘦的，長得很清秀。
“小師叔。”
姜苓其實比他還小三歲，但輩分高。
“有事？”
王述提着奶茶走過去，端正的五官露出笑，“想你了，來看看你。”
姜苓端起杯子，雙層玻璃隔熱，裏面泡的是菊花枸杞，“來點？”
“不了，我喝這個。”王述給手裏的奶茶插上吸管，猛吸一口才說：“小師叔，這份工做得怎麽樣？”
“混口飯吃，就那樣。”姜苓垂下眼，表情冷淡。
現在找工作不容易，想找份滿意的更困難。倉庫的工作累是累點，但忙完了能休息，想泡茶看個電視都行，也給午休。平時沒有難搞的同事跟客戶，就連上司也不常見，清靜。
王述最知他脾氣，知道這事根本沒希望，可他畢竟收了人家一百塊錢，沒希望也提一句吧。
“小師叔，晚上我請你吃黃焖雞。”
姜苓眼也不擡，“黃焖雞我用你請？”
王述拍拍口袋，“有人給了我一百塊錢，想請你幫個忙，事成這個數。”
姜苓面無表情看了眼他比的手指，扭開頭不說話。
王述也不覺失望，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聽說她女兒都住院了那東西還死纏不放，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也找了人，但沒什麽用，這不就求上小師叔你了。”
“多大了？”
“高中生，過完生日17歲。”
姜苓聽完沒再說什麽，王述也沒有追着他要個準話。
晚上還有貨車在路上，姜苓得加班等貨車到了卸完貨才能下班。王述難得見他一面，晚飯非要請，兩人最後還是去吃了黃焖雞。吃完各自散了，姜苓回到超市的倉庫，兩個同事也已經吃完飯回來，在看電視。
姜苓不愛看電視，也不玩手機，雖然年紀輕輕，但活得像個老頭子，沒事的時候不是看書喝水就是睡覺。
倉庫裏有一把他的躺椅，兩同事見他把躺椅搬出來就知道他這是要躺一會兒了，便自覺把電視音量調低。
他們和姜苓共事一個月，剛開始見這小子細皮嫩肉像大學生，都不看好他能幹這累活，沒想到人家是真人不露相，比他們還強點。
晚上九點多，貨車終于來了，忙忙碌碌到十點多才下班。關燈鎖了門，有一個人說：“小姜，喝兩杯嗎？”
姜苓搖頭，檢查倉庫大門确實鎖好了，轉身就走。還站在原地的兩人對視一眼，無奈聳肩，結伴往另一個方向走，那邊有一條夜市街。
姜苓租的房子離倉庫不遠，他上下班都是步行，能路過超市和便利店。晚上十一點在傳統計時裏就算第二天，熟食賣不完也是扔，都會半價處理，甚至更低。
姜苓喜歡撿漏，下班路過就要進去買點，當宵夜當第二天的早餐都行。
他提了一袋子出來，繼續往家走，走過一個十字大路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張望。這個點街上都沒什麽人，車子也不比白天，斑馬線上寬闊又安靜。
沒有任何異常，但姜苓就是盯着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扭頭要走，可剛走出去沒多遠，忽然聽到刺耳的剎車聲，緊跟着幾聲巨響，他再回頭就看見剛才還平靜的馬路上幾輛汽車連環追尾撞成一團，被撞癟的車前蓋冒出滾滾濃煙。
馬路兩側的人看到這一幕都吓壞了，有膽子大的反應過來就往前沖，去救人。這種事最需要一個帶頭的，有一就有二。商鋪都配有消防滅火器，見濃煙裏冒出火光了，有人拎起滅火器過去對準一頓噴。
姜苓站在原地望，起先看的是車前蓋的火，等困在車裏傷得比較輕的人被救出來後，他視線落點就很奇怪了。
遠處漸漸響起救護車和消防車的聲音，鳴笛聲一路呼嘯。
從某一刻開始，活人堆裏出現奇怪的人影，臉色青灰，表情陰冷，皆渾渾噩噩站立。
姜苓看得微微緊了眉，看出這些是孤魂野鬼，卻看不出都聚在這裏做什麽。他的視線緩緩掃過人群，對上了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是藍色的。
很快，救護車和消防車都到了。姜苓沒有再看下去，轉身回家。
他租的房子離這很近，往前走到一個路燈昏暗的路口，進去後摸黑再走十幾米就到了。有些生鏽的鐵門後是窄窄的樓梯，頭頂的感應燈時靈時不靈。這會兒就不肯亮，姜苓也無所謂，摸黑上樓。
黑暗中響起鑰匙叮鈴鈴的聲音。
姜苓推開家門，反手拍開燈，手裏鑰匙扔進鞋櫃上的小籃子裏。房子小，沒有玄關，一進門就是四四方方的客廳，有個白天采光可能不錯的小陽臺，一個房間，廁所和廚房擠在一起。
條件一般，但衛生搞得不錯，很幹淨，牆面和地板都沒有奇怪的污垢。
姜苓把一路提回家的袋子放在小茶幾上，人進了廚房洗手。他家有一個老電視，房東的東西，他不愛看，從搬過來就沒有打開過，但現在他找出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電視臺，也會播主要發生在當地的晚間新聞。
姜苓一邊看電視一邊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雞蛋火腿三明治，看了一會兒播報員開始插播緊急新聞。
電視屏幕出現姜苓覺得眼熟的畫面，就是剛才那個十字大路口，連環追尾的汽車撞得歪七扭八，已經出現傷亡人員，但被重點報導的傷者只有一個，不光有名有姓，照片也貼出來了。
姜苓目光淡淡地看那個叫裴千羽的重傷者照片，白發，藍眼睛，五官美得張揚淩厲。電視臺找出來的照片估計是人家寫真，眉眼端得清冷疏離，十足的大明星派頭。聽說是個什麽搖滾樂隊的主唱，應該是很紅的，但姜苓不認識，今天第一次聽說。
“原來你叫裴千羽。”
姜苓緩緩轉過頭，看向一路跟着自己回家的東西。
那團人影和路上那些孤魂野鬼的差別就是他的神情并不陰冷，臉也不發青，模樣倒是跟寫真上的一模一樣，沒有缺胳膊少腿腦袋開瓢。
裴千羽的魂是從車禍那個路口開始跟着他回家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姜苓是在場唯一看見他的活人。
不過對視一眼，裴千羽就追過來了。
姜苓慢慢吃完手中的三明治，裴千羽就這麽蹲在他腿邊，直勾勾地看着他吃。
姜苓絲毫沒有被他影響胃口，又從袋子裏摸出一盒豆奶。餘光瞥見裴千羽往前湊了些，好像想一起吃，淡聲道：“你吃不了。”
裴千羽低頭深深嘆息。
姜苓看着他說：“你是生魂。”
裴千羽微微緊了眉沒有說話。
“你還沒有死，回去吧。”
裴千羽頓時哭喪起臉，悅耳的聲音像隔着水，飄忽空靈，“我害怕。”
姜苓不解，但見他表情可憐，突然就心軟了，輕聲問：“你怕什麽？”
“外面有鬼，好多。”
他體質特殊，從小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那些孤魂野鬼也愛捉弄他。
姜苓緩緩吸空一盒豆奶，捏扁扔進垃圾桶裏了才道：“你現在也是。”
裴千羽沒有感覺安慰，一臉欲言又止，“可你不是說，我還沒有死嗎？”
那他就算是鬼也只能算半個。
姜苓說：“你跟着我沒有用。”
“可是外面那些鬼都很怕你。”
裴千羽追上姜苓的時候就發現了，那些孤魂野鬼根本不敢靠近，好像都怕死了姜苓。
“你能幫幫我嗎？”裴千羽睜着那雙剔透的藍眼睛看着姜苓，漂亮的眉眼找不出寫真上一點清冷疏離，但區別又不至于大得像兩個人。
“怎麽幫？”姜苓反問他。
裴千羽也不知道，他只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姜苓是第一個發現他的活人，他只能緊緊抱住他的大腿。待在姜苓身邊，至少那些孤魂野鬼不敢捉弄他。
姜苓私心是不想多管閑事的，他已經下班回家了，天大的事也應該明天再說。但現在早就過了晚上十一點，按以前的計時現在就算是第二天了。
“跟我來。”
他人剛起身，裴千羽立即像塊膏藥貼上去，緊緊挨着他。
“……倒也不用那麽近。”
裴千羽被他說了一句，很不好意思地和他拉開距離，“噢噢，對不起。”
姜苓回頭看了他一眼，心想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
新文做了很多嘗試，剛開始構思故事的時候就有些擔心，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
總之這依然是一個挺可愛的故事，以及兩個可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