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生離死別是兩件事,更遑論這是個人因果。”姜苓垂下眼和直挺挺躺在推車上的人對視,“你好像覺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但在我看來根本無聊至極。”
“你現在當然可以說得冠冕堂皇,因為你還什麽都沒有失去。”那人說着,忽然看向裴千羽,“要是有一天他死了,你還能說生離死別是個人因果嗎?”
“你要知道有些話是一個字都不能說的。”姜苓的樣子看上去還算冷靜,但正因以他的脾氣,對方這會兒牙齒可能都被他打掉一顆,才讓他此刻的平靜像随時會爆的啞彈,連裴千羽都跟着緊張,怕姜苓太過動怒。
“不說就不會發生嗎?”那人譏諷地扯了一下嘴角,“真輪到你頭上了你也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而且以你的本事根本沒人攔得住你,我只是命不如你才會舉步維艱。”
姜苓罕見地沉默不語。
裴千羽擔心地看着他,一邊不悅地偷偷拿腳踢推車上的人,要他趕緊閉嘴別說話了,“阿苓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自己瘋不要把我老婆拉下水。”
“難道你不是這樣?”
裴千羽微愣,随後緊蹙眉頭,“不許說話!”
說完他繞過推車,過去将姜苓摟在懷裏,安慰似拍拍他的手臂,說:“阿苓,我們把他丢遠一點然後回去睡覺吧。”
“等等,我還有點事要問。”
“好吧。”裴千羽抱住他就不想撒手,安靜地把腦袋枕在他的肩窩裏。
“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姜苓脖子被他的頭發蹭得有些癢,但不舍得推開就只能忍着,“你剛才說的這些不像你這種人能産生的念頭,更像有人灌輸給你的,就是你那個靠山吧,看來你的易容術也是那個人教的。”
“……”
裴千羽聞言疑惑,“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單幹。”
“絕對不是,有人在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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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不像個正常人。”裴千羽說。
正常人哪有頭破血流,鼻子都撞歪了還那麽平靜的?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這大概是一種罕見病。”姜苓看了看那人臉上的傷,聯想這人從頭到尾都沒表現過疼痛,道:“先天性痛覺缺失症,估計就這個病沒跑了。”
裴千羽驚訝地問:“還有這麽奇怪的病?也就是說他從生下來就感覺不到疼嗎?”
“嗯,是這樣。”
“這算是好事嗎?”裴千羽擰眉不解,“雖然說痛覺神經太敏感會很遭罪,但對疼痛完全沒有感覺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這要分人,知道這是一種疾病的人也許會同情他,心善的人會對他小心照顧,但如果是對罕見病沒有概念的人,可能會當他是怪物也不一定。”姜苓問:“你看他傷得那麽重,卻一點也不覺得疼,你覺得他可憐還是覺得他是一個怪物?”
裴千羽沉默片刻,說:“我會覺得他是一個可憐的怪物。”
确實可憐,也确實不像人。
“那我們還要扔他嗎?”裴千羽不可抑制地生出恻隐之心,剛剛還想把人丢遠一點,好早些和姜苓回去睡覺,但現在突然覺得這樣對一個病人好像特別不是人。
“扔。”姜苓沒有什麽人性地說:“這雖然是我打的,但也是他活該。”
“對。”裴千羽緊跟姜苓走,沒有說求情的話,想到什麽又問:“他現在的臉是易容過的嗎?”
“是。”
“怎麽看出來的?”裴千羽忍不住松開姜苓,拿出手機打開手電光照那人的脖子,想看看有沒有人皮面具的痕跡。
他都這樣問了,姜苓肯定是知無不言。
兩人肩挨着肩蹲在推車旁,對着像鹹魚幹一樣躺得直直的人分析這張臉具體哪裏易過容。
“你看他長的是不是很難形容。”姜苓講話特別冒昧,“一張臉生得人山人海的。”
“……原來人山人海還可以這樣用。”
“這世上每個人都長得不一樣,就算是雙胞胎仔細看也會有區別。”姜苓手指虛虛指了一下這人的三庭五眼,“易容術的作用除了掩蓋本來的樣貌,還有一個特殊作用就是讓人回憶不起他的樣子,高深的易容術會讓你對着臉都難以形容。”
裴千羽聽得一臉認真地點頭,突然笑着說:“阿苓你的臉就讓人印象深刻。”
姜苓想不通這是怎麽說到自己身上的,扭頭看着他問:“怎麽說?”
“就是看一眼就不會忘記了。”
姜苓微一挑眉,“第一次見面,我送你魂魄回肉身,你不就沒想起來我?”
“哪有?我不是馬上就想起來你是阿苓了嗎?”裴千羽的肩膀輕撞了他的肩膀一下,眉眼愉悅得彎彎的,“我對你來說也是吧,因為你對我是一見鐘情。”
姜苓讓他撞得身體微微一晃,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低下頭說他,“不害臊。”
“這有什麽好害臊的。”裴千羽又拿肩膀輕撞他,“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人。”
姜苓還是這樣說他,“不害臊。”
“你喜歡我臉上的哪個部分?”他只知道姜苓對自己一見鐘情,卻不知道自己臉上到底是哪裏吸引了這個人,“該不會是我的眼睛吧?”
姜苓看着他問:“你為什麽一猜就是眼睛?”
“因為你總看。”裴千羽現在還能想起來車禍發生那天晚上,“你還特別問過我,我的眼睛為什麽是藍色的。”
姜苓點頭,“确實是眼睛,你的眼睛生得很漂亮。”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裴千羽傾身上前,湊過臉吻了一下姜苓的眼睛,又接着親了一下姜苓的鼻子,“鼻子也好看,一點也不比我差。”
姜苓聽得想笑,“你這是誇我還是誇自己?”
裴千羽還沒說話,推車上的人忍不住道:“我還在這裏。”
姜苓說:“知道,但你馬上就不在了。”
現在終歸不是一個适合談情說愛的時機,他起身說:“趕緊滾,我們要睡覺了。”
裴千羽也跟着站起來,貼在姜苓耳朵邊小聲提醒,“阿苓,他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噢對。”姜苓低頭垂下眼,“不說就拉倒了,我也沒多想聽。”
他原以為這是個死鴨子嘴硬的犟種,也做好了問不出什麽的打算,畢竟這人到現在也沒說過自己叫什麽名字。唯獨沒想到對方竟然願意說。
“我沒有靠山,我只有一本書,是對我很重要的一個人留給我的,但他已經死了。”
姜苓問:“什麽書?”
“沒有書名,或許我該說那是一本日記,上面寫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包括易容術。日記的主人自稱徐公,是三足金蟾,很多年以前,他在另外一個被稱作陰的地方,意外發現了去往陽的缺口,他就過來了,沒有被發現地娶妻生子,留下血脈。”
他回答了一件姜苓一直想不通的事。
以姜苓自己來說,他是無意中發現徐潛禮是半只三足金蟾,才能推斷出他的祖先裏一定有一只真正的三足金蟾。但如果有人跟他是反過來的,先知道這世上曾經出現過三足金蟾,還跟人生兒育女,繁衍子孫,推斷出金蟾必有後人,那這是從哪裏知道的?
如今答案出現了,原來徐潛禮這個真假話摻着說的,提到的那個傳記是真的,但不像徐潛禮說的在祖墳裏,而是流落到一個外人手裏,這實在匪夷所思。
姜苓問:“你是想過去,還是想讓你已經死了的朋友過來?”
“我想要生死沒有界限。”
“不要說不可能的話。”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可能?”
姜苓懶得廢話了,“那你就去試。”
“可以,只要你把金蟾借我。”
“不借。”
姜苓連推車帶人扔得遠遠的,裴千羽心驚膽戰地陪着,一路都在擔心萬一被人看到了,萬一被攝像頭拍到了,鐵證如山他老婆搞不好就進去了。
但姜苓就算在做壞事也不會有心理負擔,丢完車跟人,回來的路上他還有心情說:“今晚沒有星星。”
裴千羽因為不安,一直東張西望地,怕有目擊證人,心不在焉地說:“有吧,沒有嗎?那我給你買個星星。”
姜苓無奈搖頭,“你最會亂花錢。”
“我沒有亂花錢。”裴千羽走着突然嘆了聲氣,“其實那個人挺可憐,換成是我沒有了你,我連一秒鐘都堅持不下去。”
“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想天都塌了。”裴千羽難過得心頭都灰蒙蒙的,“以前我不是很理解天人永隔,現在有點懂了,如果我上哪兒都找不到你,我會想死。”
姜苓聽不下去,伸手不輕不重地打了他後背一下,“不吉利的話少說。”
“我說真的。”裴千羽心情沉重地說:“所以你不能讓我找不到你。”
姜苓看了看他的臉,想緩和他的情緒就開了個玩笑,“你是說我跟你吵架也不能離家出走是嗎?”
裴千羽從沒想過還有這個角度,震驚道:“我們怎麽可能吵到要離家出走的程度?”
“那可說不準,說不定過幾年就相看兩厭了,這年頭閃婚閃離的可不少。”
“……不吉利的話少說。”
姜苓聳肩,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個玩笑。”
裴千羽拉着個臉,“一點都不好笑,就算你要離家出走也得帶着我。”
“帶着你還叫離家出走嗎?”
“那就叫帶家出走好了吧!反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姜苓:“……可怕。”
【作者有話說】
裴:我老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