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雨
有雨
眼淚對于吳憂來說,曾經是代表着脆弱的。
變成吳憂後,她也曾可以将眼淚放肆的在爸爸媽媽面前落下。可那時往往都是幸福的時光,所以她也用不到将眼淚作為悲傷的出口。
後來,她們走後,眼淚再度變成脆弱的象征。
她不會在舅舅面前哭,她更不會在思思面前哭,她也從來沒有在郁勳面前哭過。
只有,只有這個讨人厭的郁珩,見過她每一次的眼淚。
凍僵了的腳被暖風溫熱着,吳憂低頭将眼淚埋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
她這麽這麽想要離他遠遠地,可最後卻還是上了車。
虛弱的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男人将腦袋放在了她的肩上,伴着寒風吹來的話似是下一秒就要散了。
“樂樂我好冷。”
只有路燈照耀着的午夜,空曠的大街上,她嗅到了一絲甜膩的奶糖味。
這個慣是嘴硬的郁珩,眼淚落在男人的肩膀。心一軟,吳憂再度進入那間黑色牢籠。
和越來越暖和的身子一同變熱的,還有将虛弱一同融化掉的郁珩。
低垂的腦袋被男人強硬掰回,直直看過來的目光有着吳憂看不懂的情緒。
眼睫輕眨,被冷漠再度盈滿的眸子似要看透她。
“這麽脆弱,那阿勳訂婚時又該如何是好。”
修長指甲劃過淚痕,冰涼的觸感讓吳憂忍不住顫抖着。将震驚狠狠咽下,她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會祝他幸福。”
這是她的真心話,郁勳那般好,無論和誰在一起都一定會幸福的。
可眼前的男人卻只當是諷刺,猛然踩下的油門伴着他意味不明的話音一同傳來。
“那我這個做哥哥的,便拭目以待了。”
*
考完最後一門馬克思,吳憂便趕忙去了醫院。今天是思思出院的日子,她要早早過去的。
歲末的冬有着整個冬天最最寒冷的溫度,擠地鐵時被熱的滿頭都是汗的額頭被冷風一吹,吳憂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哈出的熱氣被她留在紅色圍巾裏,小水珠墜在毛線上,吳憂還有些沒有戴慣這個新買的過冬必備品。
沒有減速,步伐邁過停滿轎車的停車場。四點的天已然有變暗的趨勢,她要快些趕到病房區。
幹淨的水泥地讓她将步子邁的又大又快,幾要路過拐角時,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吳憂。”
淺藍色的天空下,吳憂應聲回頭。
白橙輝映的長空下,将雲染成如鳳凰尾翅般漂亮色彩的無垠下,她看見了郁勳。
漂亮的藍色毛衣好似和天空是同一個顏色,車門還開着,他卻直直走到了吳憂的面前。
“思思今天出院,我來送你們回家。”
幾天沒見,吳憂卻覺得學長不知為何瘦了些。
看來準備婚禮确實是很累人。
猛然冒出的酸澀吓的她趕忙低頭整理圍巾,吳憂暗暗罵着自己,真是好沒有分寸的想法。
郁勳無論結婚或不結婚,和她,都沒有絲毫的關系。
對吳憂來說,她只要做到默默祝福就好,旁的都與她無關。
拒絕的話是她有史以來最最堅定的一次,在天邊只剩下半個圓的餘晖下,吳憂緩慢地搖搖頭。
“謝謝學長,就不麻煩您了,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盡力隐忍着無法外露的情緒,吳憂緊緊抓住帆布包的背袋,可郁勳卻還是敏銳察覺到話裏的生疏。
好看的眸子靜靜眨了兩下,他輕聲開口。
“郁珩來了是麽?”
才不是,那個讨厭鬼怎麽可能這麽貼心。
心底默默想着,吳憂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她雖然不懂學長為什麽突然提起了郁珩,但卻依舊沒有問。
她只是安靜的道了再見,然後安靜的将身影隐在變暗的天色裏。
本就是無法說出口的感情,還是不要再靠近比較好。
郁勳訂婚以後,他就不再是她的學長,他就是屬于別人的了。
而這個用“郁珩”二字便可以擋住片刻的時光裏,就讓她暫時用一下吧。
反正都不會有更多的接觸,就讓她再肆意一回吧。
九層的高樓要花費她五分鐘的時間,107個臺階吳憂爬過那麽些遍,可今天卻還是讓她疲乏的靠在牆上歇了好久。
平靜着呼吸,手掌推開應急通道的門。路過護士站時,她将蘋果放在桌子招呼大家吃。
一見是她,劉楠反而有些訝異,“憂憂你今兒個不是考試沒辦法過來嗎?”
“思思已經被接走了啊,你這會兒來是有什麽忘記帶走的麽?”急急站起身,劉楠從護士站探出身子。“那可得趕緊去,你也知道現在醫院病床多緊張,別不小心再弄丢了。”
指尖掃過袋子,發出“嚓嚓”的輕響,道着謝的話語一同傳來。“方才送來的巧克力就已經很高檔了,怎麽又送水果呀,搞得我們多不好意思!”
劉楠拉着她就要走,“話說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不錯,人長得帥不說還那麽大方。我聽小劉說那巧克力還是歌帝梵的呢,嘩啦啦的一下送了好幾十盒。我們怕過于貴重不願收,那位郁先生卻說相比于大家照顧思思的辛苦,這點東西根本就不算什麽。”
笑眯了眼,她不住誇着,絲毫沒有注意到吳憂的表情已然不對勁。
被拉着往前走,吳憂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走到走廊盡頭,直到走到熟悉的那張病床前,她才舔着幹澀的嘴唇不确定的重複着。
“思思被我的“未婚夫”接走了?”
“對呀對呀,思思還挺高興的,被抱下樓時還開心的和我們說再見呢。”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劉楠翻出落在深處的紙盒。
“呀,這是蘋果手機麽!”拍去外盒的塵土,劉楠忙不疊的将手機盒遞到她的手裏。“這個不是才上市沒多久麽,這麽貴幸好沒丢。”
這個在郁珩初次見到思思那天被其稱做“禮物”送來的手機,吳憂一次也沒有拆開看過。
這個售價為599美元的手機,比燕京市職工平均工資的1.5倍還要多。
被男人随手丢下的一個小玩意,是她一個多月不吃不喝才可以買到的。
思思雖小,但卻很懂事。那夜躺在病床時,她将這個盒子遞了過來。
“姐姐,護士姐姐說這個好貴的。她們都說郁珩哥哥一定是很愛你,才會給我買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過棒棒糖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了,所以這個還是還給郁珩哥哥吧。”笑的一臉興奮的小娃娃不住往她身上蹭着,“姐姐真是太好了呀,有人同我一樣愛你,真是好開心呀!”
小小的夜燈将暖黃色的燈光灑在頭頂,吳憂将懷裏的妹妹摟的緊緊的。硬硬的紙盒硌在她的手心,吳憂将痛苦盡數吞下。
笨蛋思思,再不會有人同你一樣愛我的。
再後來,被她順手放在床底的紙盒一呆就呆了十幾天。
而這個一直沒有找到合适時機退回去的......吳憂側眸看向已經完全黑了的天,看來。
就是今天了。
*
走出醫院時,時針才将将走向6時。
沉默的将帆布包背好,站在沒人的角落,吳憂撥響一串號碼。
指尖微動,這個她從來沒有撥出去的號碼就這麽流暢的出現在小靈通的屏幕上。
随着“嘟嘟嘟”一同響起的還有邢年客氣的詢問,“吳小姐,您想去哪裏,我送您過去。”
吳憂的視線卻随着哈出口的熱氣飄到了天上。
原來那般黑的天上,也是有一顆星星存在的。
而郁珩這個混蛋,卻要把思思這顆星星給搶走。
眼睫輕顫,吳憂吐出心底積壓的郁氣。她還能去哪裏呢,只能被迫踩上男人想讓她走的每一個步伐。
茫然的視線被她留在遠側的天空,再睜眼時又是一片清明。
“勞煩,去找郁珩。”
稱謂的變化讓正在打開車門的邢年指尖一顫,這是他頭一次聽到吳小姐直呼boss的名字。
輕輕咽下口水,斟酌再三他還是開了口。“郁總擔心吳小姐家裏離醫院太遠,住着不方便,所以便将思思小姐接回了瑞玉山莊。那邊有私人醫生全天候随叫随到,對思思小姐來說,一定會更能保障她的健康的。”
車子不斷疾馳着,從大開的窗子裏不斷灌入的風像一個個不停打在臉上的巴掌。
這個慣會用“為你好”将她緊緊捆在身邊的郁珩,吳憂只想離他遠遠地。
偶爾,吳憂會覺得自己連那只被溫水煮的青蛙都不如。被巨大危險包圍的蛙至少可以有嘗試跳出去的機會,而她......
卻只能被禁锢在滾燙的水流裏,任人宰割。
這個沒有給過她絲毫選擇權利的男人,到底要做到哪一步呢?
這個迫切着想要逃離的永恒,卻總是會被意外擱淺。
“姐姐你看!”寬敞的玄關門前,幹淨的白色射燈下。被男人高高抱起的小娃娃笑容燦爛,稚嫩的小手裏還摟着個更小的動物。
身上沒有一根毛的小貓咪溫順的躺在人類的懷裏,懶洋洋擡起的小腦袋正好奇的看過來。
和諧美好的猶如一家人。
“姐姐我可以養麽,姐姐我可以養麽?”被抱着走近的思思晶亮的眸裏滿是期待,“郁珩哥哥說這是送我的出院禮物,他問過醫生阿姨了,說這個沒有毛的咪咪我可以養的,不會對我身體不好的。”
似是怕她不答應,小嘴急急說了一句又一句。最後,撫着貓咪的腦袋慢慢垂下,話裏的小心翼翼聽着就讓人難過。
“所以姐姐,我可不可以把年年留下呀?”
虛弱的小臉又再度浮現在眼前,那時躺在病床上思思曾對她說過。等好了以後要養只叫“年年”的小貓,那樣她們一家人就可以歲歲年年的都呆在一起了。
烏黑的只能看到一顆星星的夜空下,吳憂靜靜看着這個從小就一直因心髒而不停受苦的妹妹。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麽請你告訴我。
她要如何才能從這被蜜糖包裹着的牢籠逃出來呢?
視線平移看向一側,這個從她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男人,這個從頭到尾都掌控着一切的男人,用最最多情的笑将她牢牢禁锢着。
“樂樂......”
“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