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雨

有雨

得益于那總通風報信的多嘴之人,郁珩又去了趟老宅。

這座位于皇城根腳下的四合院,是他最不稀得來的地方。滿是老頭子收的古董破爛不說,還會見到那總是笑眼瞧他的郁勳。

一進入開在東側的大門,就有人上來提醒着。“少爺,老爺今天心情不好,您小心點兒別忤了他的逆鱗。”

大步邁過門檻,郁珩将手套甩開,話語滿是平靜,“劉叔,您就說他哪天心情好吧。”

看他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年過六旬的老人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解釋了,揮揮手就回了南院。

劉叔一走,邢年就跟上來了。他往四處望了望,這才低聲說着,“我在外面看見郁勳少爺的車了,郁老這次将您和二少一同叫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

被晨霧氣沁的微濕的青石板有些滑,郁珩卻走的毫不猶豫,皮鞋一塊塊踩過磚塊,他斜靠在牆上悠哉看着眼前這副美景。

跪在地上一臉倔強的郁勳正據理力争着,“父親,我不想同周家的女兒訂婚。”

初升的太陽斜斜從灰色的瓦片露出,這出他頭次見到的畫面讓郁珩一時都忘了被人氣到的模樣了。

那個時時刻刻都想着郁勳的小丫頭,竟敢讓他對郁勳付出真心。

真是天大的笑話,真心這玩意兒,他向來是沒有的。

這個天真的笨蛋,竟然敢在這偌大的四九城和人談真心。

“是因為這個黃毛丫頭麽!”如雪片般散下的照片裏,那個從不在郁珩面前說好聽話的少女在朝陽裏閃着光。

毛茸茸的短發乖乖落在消瘦的肩上,如白雪般純潔的面容讓人只要一瞧上就再也移不開眼。

崇拜的、喜悅的、将愛慕藏在眼底的,如小鹿般幹淨的眸,都是郁珩從沒見過的。

拐杖敲在背上發出“咣當”的響聲,那個被衆人稱贊着溫潤如玉的男人漲紅了一張臉,半響他斂下眸。

“不是的父親。”

真是好一出戲。

院落那顆百年老樹靜靜看着這世間的變遷,光禿禿的樹幹一如郁珩幹枯的心。

“樂樂你看,你喜歡的人也不過如此。”

他輕聲呢喃着。

“可我還是想要得到你。”下一句被老爺子的叫喊聲壓去,郁珩笑得一臉無所謂。

“阿勳,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上揚的眼角滿是愉樂,他不走心的勸着。“周家那小姑娘喜歡你那麽久,你就遂了人家的願吧。”

“說不準,還能成為這四九城令人豔羨的一對佳偶呢。”話音轉瞬落了涼,他落下最後一句話。

“同你父母那般。”

話裏的譏諷郁珩是一點都沒收,果然火力立刻從郁勳那邊轉到了他這裏。

落在地上的照片被他彎腰拿起,側頭看向郁勳的少女不知在說些什麽,而這櫻桃般紅潤的唇則是他吻過的。

被郁珩記錄在手機裏的照片就在這時見了光,一閃而過的雙人照裏,被他摟住坐在身上的少女露出細膩的側臉。

而他,則是将這顆蘋果吃入嘴裏的人。

刺骨的風灌進這大大的四合院裏,郁珩如願以償看見他親愛的弟弟憤怒着向他投來震驚的眼光,也如願以償的看見郁勳将車停在了燕大的外面。

考完試叽叽喳喳着從校內出來的人那麽多,郁珩卻只一眼就瞧見了那個被郁勳記挂着的人。

大冷的天兒,她只穿了雙單薄的帆布鞋。淺笑着和身側之人說話時露出的白玉般脖頸,是郁珩近距離靠上去過的。

從那輛白色奔馳車旁走過時,她回了頭,可郁勳卻沒有下車。

那一刻,郁珩懂了。

他這個弟弟栽了。

本該是件高興地事,郁珩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不能用聯姻增強實力的郁勳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就可以用一根手指壓扁的,可心底湧上來的那股不明不白的滋味郁珩一時卻沒能想明白。

索性不再去想。

從公司出來時難得天還沒黑,他看着大廈周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皺了皺眉,邢年立刻解釋着。

“郁總,今兒是周六,所以出來玩的游客多了些。”

周六麽......

指尖輕輕點過手背,他差邢年去了瑞玉。

青年不解,卻貼心的沒有問。

是啊,這個以往他避之不及不願踏足的地方,他怎麽會主動去呢。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乖乖等在樹下背單詞的少女認真張着唇瓣,邢年自作主張停下車時他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因為郁珩又想起那夜她那般真摯的擔心着郁勳的面容。

被拒絕後,少女也只是沒什麽情緒起伏的繼續等在路邊,仿佛他的情緒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但郁珩還是控制不住的側頭去看,被風凍得鼻尖都紅了的小臉讓他沒有辦法再說出拒絕。

大白兔奶糖郁珩吃了。這個小騙子慣是偏心,恨恨咬在嘴裏的糖果郁珩吃着也只覺一般,硬邦邦的,根本就沒有她的唇甜。

吃了不屬于他的糖果自是要替人做事,郁珩自來是賞罰分明的人。所以他将邢年趕走,卻唯獨留下這輛車。

等啊等的,溫度被打的極高的車內熱的郁珩脫下外套。貼心将副駕駛調成舒适的角度,不曾想,指尖一晃,他抽出壓在座底的紙幣。

紅紅一張人民幣也不知道被放了多久,剎那一瞬,郁珩想起将少女送去醫院的深夜。

原來,她就這般不願與他有牽扯麽......

指尖再度用力,郁珩看向無邊無際的夜。

很好,他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強人所難。

後槽牙被他緊緊咬住,那個刻意被遺忘掉的名字再度含上唇角。

很好,樂樂。

郁珩一字一句将誓言刻進幹癟的心底。

無論用什麽方法,我都不準你離開我的身邊。

“咔嚓”響起的大門聲喚回他的思緒,郁珩看向顯示着23點的手機,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在寒風中站了這麽久。

側身去拿車上的大衣,他不禁又想起那雙礙眼的帆布鞋。這麽冷的天,這麽大的地方走過來腳都要凍得沒知覺了。

真該好好長個教訓。

長腿邁下的步子卻越發大了,皓月當空下,郁珩看見因為他而成為話題中心的少女在月色下垂下小腦袋。

被風不斷吹到他身前的圍巾也不急着來夠,安靜地像是什麽都聽不到的少女就這麽呆在被疾風猛襲着的圓圈裏。

這個只會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樂樂,這個寸步都不讓他的少女,郁珩沒有辦法去細細思忖心底猛然劃過的念頭是什麽。

因為落在地上的小圓點他分不清到底是雨滴還是眼淚。

他的思緒有些亂掉了。

他只能将還留有暖意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後用被風吹的蒼白的唇哄騙她上車。

再然後,郁珩便什麽都不會做了。

在他身旁無聲流着眼淚的樂樂,讓郁珩只能強硬的開口讓她不準哭。

‘樂樂你不準哭,你若是哭了,我便又想要吻上那脆弱的眸,吻上那被咬紅的唇。’

所以,有他在。

再不準有人惹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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