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雨

有雨

黃燈溫暖,卻讓人瞧着生厭。

落地燈被郁珩“啪”的關掉,他将正在工作着的加濕器開到最大。

一片黑暗的病房裏,連窗簾都被緊緊拉嚴的空間裏,他靜靜坐在好似只有他一人的空間裏。

清淺的似乎下一瞬就要聽不到的呼吸明明就響在身側,但郁珩卻覺得離他很是遙遠。

這個在他身前倏然倒下的少女,倒在了他親愛的弟弟懷裏。

燒到燙人的額頭将水潤的唇也一并變的幹涸,這個暈倒前還呢喃着要回家的姑娘讓郁勳第一次對他動了粗。

砸到臉上的拳頭一瞬間讓郁珩又回到那個躺倒在水泥地上的傍晚,只不過這次的他......

沒有還手。

他只是将從郁勳手裏奪回的少女抱在懷裏,然後任由眼淚浸濕他的胸口。

這個連暈倒都在哭的姑娘,郁珩不允許那灼熱的淚落在別人身上。

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弟弟。

因為……

樂樂只能是他的。

送來時醫生說,少女的身體本就虛弱,生病後更是受不得驚吓。

郁珩想,那一刻的他或許是失去理智了吧。

纖細指尖握在溫潤的大掌上,布在郁勳臉上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心疼。

他出現時少女下意識往郁勳身邊湊近的舉動讓郁珩一下有了危機意識,橘光灑落的夕陽西下,站在他眼前的二人美好的猶如一對璧人。

是的,他從沒有看錯過。

這是一對互相都愛慕着對方的苦命鴛鴦。

至于為什麽要叫做苦命呢,因為他這個慣會棒打鴛鴦的人不會放手。

柔軟的發絲劃過手心,一如拂曉時在他懷裏耍着賴不願吃藥的姑娘。

被他從夢中惹醒的少女可憐巴巴的搖了搖頭,“我不要吃,是苦的。”

怕膠囊咽不下去,特意将藥拆開融在溫水裏的郁珩有些煩躁。這藥又不是糖果,自然不可能是甜的。

耐着性子勸,少女卻扁着嘴巴就要哭。

“在夢裏也有大壞蛋欺負我。”

霧蒙蒙看來的眸子泛着紅,許是酒醉的餘韻還沒消,再加上生病,竟讓她以為還在夢中。

昨夜太過放縱,第一次品嘗到水乳交融的郁珩不舒服的摁了摁右上腹,卻沒想到少女還是眼尖的看到了。

纖細指尖撫上他微皺的眉心,昨夜被他一個個咬過的圓潤玉指撫了上來。

“你也難受嗎?”

躲閃着看來的目光帶着滿滿的關心,“那我幫你揉揉就不痛了。”

小手乖乖的幫他揉着曾經缺失過一塊的肝髒,在那一刻,渾身湧動着的熱意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那麽些年的郁珩,也無法分清那是什麽。

軟軟的,絲毫沒什麽力度的小手認真幫他揉着。揉到最後,看來是揉累了,小口喘着氣的少女懶懶仰倒在枕頭上。

“我有點累了,一會兒再幫你揉哦。”

有眼色的将她伸到眼前的小臂捏了捏,少女舒服的喟嘆着。“好嘛,以後你就是本大王的好朋友了。”

還有些昏暗色彩的室外,這個被布置成天空一樣的城堡裏,郁珩斂眸看向在他面前從未如此嬌俏過的樂樂。

“大王也是要乖乖吃藥的。”話音未落就要埋進被子裏的少女被郁珩一把抓過,被含進嘴裏的藥确實是有些苦。

但沒事的,下一瞬便會擁有的甜蜜讓他永遠都不要戒掉。

瞪大的眸子滿是不開心,狼狽吞咽着藥水的姑娘奮力掙脫着懷抱。

唇瓣碾過的水聲是郁珩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然後便是氣呼呼的絕交宣言。

“你......你!”

“本大王以後再也不是你的好朋友了!”

被吻紅的唇瓣散發着漂亮的光澤,郁珩淡然的将瓷碗放在桌上。

傻樂樂,他要的從來都不是好友的關系。

他要的,永遠是。

有少女在身旁的每一天。

一如這個将墨水灑了滿片天空的夜晚。

在夢中嘤咛着要回家的姑娘,被他輕摟着入懷。在一下又一下的輕聲哄勸中,終于再度進入夢鄉。

在額上留下的吻那般輕,輕到郁珩都沒有意識到他有多害怕失去懷中的一切。

罷了,這郁式,便先留着吧。

*

清晨的初光一如往前那麽漂亮,站在別墅外,吳憂靜靜看向一片靜谧的小花園。

從醫院來到瑞玉山莊的路順利的不能再順利,這個前幾日還攔着不讓她進去的保安亭,這次卻不用她絲毫言語。

“吳小姐天氣冷,我開車帶您進去吧。”停在亭子後面的車子是吳憂頭一次見到的光景,“物業怕咱們業主出行不方便,所以便新增了一輛供住戶使用的接駁車。”

“我不是業主的。”輕輕搖了頭,吳憂說着拒絕的話。“多謝您,但我自己走進去就好。”

霧氣不斷彌慢的樹幹旁,穿着保安服的婦女有些不安的搓着手。“那個,當時招我來就是讓我專門負責山莊裏的接駁工作。您若是也不坐,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繼續聘用我。”

這個比舅舅年歲還要大些的阿姨,就這麽局促着不敢走近。半響,吳憂點了頭。

“那便多謝您。”懷裏抱了一路的熱牛奶被她塞到對方手裏,她看着不願收下的阿姨開了口。

“您收下我便坐。”聲音淡的仿佛被風一吹就散了,“不會有人在意這些的。”

她不是傻子,這麽眼熟的一出強人所難,不是出自郁珩之手又還能是誰。

被束縛着從無法呼吸的夢中醒來時,郁珩是她睜開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吳憂從不記得她做過的夢,但這個趴在床邊緊握住她手不放的男人卻讓她一下勾起了唇。

裝什麽關心。

冬日淩晨6時的天依舊黑的像午夜,吳憂決然将手抽出,轉身便下了床。

猛不丁的站起,暈眩感迅時傳來。咬唇扶住床尾,她冷冷看向再度抓向被角的郁珩。

青烏的唇角呢喃出的話語吳憂聽不清,也不稀得聽清。這個逼迫她做了太多不想做的男人,她不想再同他講任何一句話。

眼前的花白漸漸散去,吳憂利落的換下病號服。這個奢華的病房,就讓郁珩一個人呆着吧。

經過走廊時有值班的護士見她出來,便貼切的問她要去哪裏。

她只說要去散散步。

這一散就到了瑞玉山莊。

白梅俏生生的翻過圍牆越到外面的世界,這株才被移植過來沒幾天的梅花在新的土壤卻依舊頑強的存活着。

在那一刻,獨自帶着妹妹生活的不安煙消雲散。

她的存款還有一些,再加上寒假到了她可以用深夜時間去找日結兼職,怎麽樣都會把這日子過下去的。

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思思的補考。

因期末考試時還沒出院,學校便将吳思的期末考試放到了今天。

這個因為郁勳才能做到的事情,又讓吳憂對學長的歉意再添一層。

暈倒前的停留在她眼前的最後畫面,是那雙焦急的柳葉眼。

然後便是無盡的黑......

“姐姐!”小炮彈般沖來的小娃娃送來擔憂的眸,“我聽邢年哥哥說你生病住院了,所以昨天才沒有回來。”

環住她腰部的手那般用力,仰頭看來的小臉不住打量着她。“姐姐你的病好了嗎?現在還難受嗎?”

在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後小家夥終于停下追問,老練的吐了個氣,九歲的小娃娃像個大人似的唠叨着。

“姐姐,你要照顧自己。要不然我會很擔心,郁珩哥哥也會很擔心。”

“不過昨夜哥哥在醫院照顧你,怎麽現在只有姐姐一個人回家呀?”

“嗯,他去上班了。”無心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久,吳憂将話引到別處上。“和于媽說再見哦,謝謝她對我們這兩天的照顧。”

或許是話裏的離別太過濃厚,樂呵呵看着她們打鬧的老人眼角的皺紋變得更深。

“囡囡,晚上于媽下廚做你愛吃的東鄉羊肉,記得早些回家。”

被淡灰色布滿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陽光的雲層後,吳憂看向這個對她和藹的只想永遠依偎在其身邊的老人。

唇角勾出的弧度是她最最真誠的,吳憂沒有回答好或不好,她只是揮揮手然後笑着道了再見。

是會想要再見的。

但好像卻只能到這裏了。

早上八點的地鐵4號線人多的像是沙丁魚罐頭,早對這一切感到習慣的吳憂盡力護着抓住她沒法動彈的妹妹。

愧疚被隐在眼眸深處,她撐住将二人擠動不停的下車人流。

沒怎麽坐過地鐵的思思卻一副心不在焉,乖乖拽着書包帶,純粹的稚語讓吳憂忍不住一陣心酸。

“也不知道晚上回去時年年會不會想我。”出門前将貓咪親了又親的妹妹她又如何看不到,可是,她不能在考試前将不會再回去的決定告訴給思思。

等考完試結束,吳憂會向她道歉。然後對她說,從今以後暫時就只有她們兩個人住在一起了。

梅園的房租她聽舅舅說了,這個以每月1550元租出去的房子,一年後會到期。等到那時,她們一家三口便又會回到那個溫暖的家。

只有撐過這一年就好。她會找到一個低于1550元的房子,然後和思思好好住着。

揮着手走進教室的小家夥喜笑顏開的将一切陰霾都趕跑,吳憂在心中給自己打着氣,随後便轉頭沖入茫茫人海。

四個半小時的考試轉瞬及過,一次性考完語數英的小學生卻一臉興奮,拉着她的手風風火火就要往回趕。

斟酌着話語,吳憂将從瑞玉山莊搬出的決定告訴了妹妹。

她今天下午收獲頗多,遇到了好心人。心善的阿姨知道她一個學生帶着妹妹生活,便将一套一居室以800塊的超低價租給了她。

雖然樓層高,但押一付一只要暫時支出1600元。離第七小學也近,是個不可錯過的選擇,所以吳憂當即就簽了合同。

只不過還要等現在的租客離開,所以她倆現在要去習悅學姐家過度兩天。

啃着田園漢堡看向她一臉不解的思思連手中的食物都不香了,她鼓起嘴巴小小聲問着。“姐姐,那以後我都見不過年年了麽?也見不到于媽和郁珩哥哥了麽?”

“姐姐是不是和郁珩哥哥吵架了,所以哥哥便不讓姐姐回去。”氣憤的從候車座椅上一下站起的思思不住替她打抱不平着。“果然是個大壞蛋,還試圖用年年來收買我,我才不會上當呢!”

彌漫了一天都沒散去的霧氣将這方小小的公交站臺籠罩着,眼疾手快的扶正思思快要掉落的帽子,吳憂牽着妹妹安靜着上了公交車。

照着習悅給的地址找去,她帶妹妹來到了城西。這片緊鄰鐵道和主幹道的房子,住着熱愛着芭蕾的學姐。

将目瞪口呆看着火車經過的思思牽進屋子,習悅一臉坦然。

“抱歉啊,只能委屈你們在這住了。但半夜火車經過的樂趣可是旁的地方都沒有的,你說是吧小乖乖。”

吳憂小時候住過比這還不好的房子,對于她來說,只要是有家人在的地方那便什麽都不怕。

印着紅色英文字母的白色打包袋被她塞進習悅手裏,吳憂終于能夠肆意笑的開懷。

“思思,我就說這裏好玩吧!你看那又來了列綠皮車......”

終于将興奮的小學生哄睡,吳憂從床上下來準備明日要用到的東西。本以為習悅已經睡了,沒成想她卻從透開縫的大門看到個讓人挂心的身影。

放慢腳步将毛毯披在只着單薄睡衣的學姐身上,吳憂靜靜地看着那張被煙霧圍繞的側臉。

還是習悅先開了口。

“吳憂,你還喜歡郁勳嗎?”

冷的牙齒都不住打着架的深夜,吳憂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滞,半響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明明都已經隐藏的夠深了,卻還是被他人一個又一個的看穿。

黑的沒有一絲光亮的夜空下,吳憂看向一臉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習悅,第一次直視了自己的內心。

她沒有再逃避。

“喜歡的。”

羞恥着無法向他人訴說的感情都在這一刻放了閘,“可我沒辦法再喜歡了。”

白色煙霧被唇吐向空寂,“是因為那個人嗎?”

夾着細煙的指尖指向被拆的亂七八糟的栅欄旁,黑色轎車像闖入桃花源的野獸,撕咬着立在被他破壞的地方。

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也不知來了多久,身影隐在霧氣中,卻又因再度經過的列車而明亮了眉眼。

藍色圍巾在風中飄着,像是永不可觸碰到的藍天,也是将她拉入無限黑夜的男人。

是郁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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