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李韌在床上翻來覆去, 怎麽都睡不着。

距離聽見那段歌聲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他的神志基本恢複清明,不再逮誰問誰有沒有人唱歌。

一方面, 他慶幸于自己結束了癫狂狀态。

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悵然若失。

聽不到那段歌聲,仿佛靈魂也被剜去一個巨大的空洞。

是再多、再多的東西都補不回來的。

可是若別人問他, 那唱歌的究竟是男是女, 高音低音, 或者讓他模仿着哼上兩句, 他卻一個都答不上來。

若神明之音真有幸被他窺去,又怎是區區凡人能夠複刻得了的呢?

曾經是個無神論者、還不屑于老婆的迷信的李韌, 現在徹底成了信徒——只不過他對自己信仰的究竟是什麽, 尚且一無所知。

有經驗的老玩家清楚幻聽的初次出現意味着副本進入終局, 都在争分奪秒集線索。

唯有李韌直挺挺躺在床上, 除了觸碰那美妙至極的旋律,什麽都興致缺缺。

就算死了也沒關系。

最貪生的人冒出了這個念頭。

只要能再聽一次的話……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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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那陣歌聲再度纏繞心頭。

绮麗的,叫人心馳神往的, 自渺遠的海浪綿延至小小的艙室。

這一次不僅僅是單純的旋律, 還有足以聽清內容的低吟。

「來吧, 我的孩子。」

「成為我的子民。」

「抛卻俗世的苦痛、紛争、煩惱——」

「……海……」

第一次歌唱是誘惑。

第二次歌唱是召喚。

塞壬再度展喉, 海洋将迎來它的新鮮養料。

代價,是什麽?

李韌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自己現在必須要快點靠近才行,否則那歌聲将再度消弭于他的生命。

李韌連鞋子都沒穿,跌跌撞撞出了房間,腳底被木板粗糙的毛刺割傷也渾然不覺。

走廊有海盜把守, 然而他們見識過這個中年人此前的狂亂,猜得到這人會成為海妖王的第一個貢品,因此誰都沒有上前阻攔,眼睜睜看着男人如行屍走肉般朝着甲板的方向前行,腳下的血跡蜿蜒了一路。

那一幕真夠毛骨悚然的。

連用過更殘忍手段的海盜們都起了雞皮疙瘩,自發為他讓出一條路。

這就是邪神的教徒嗎?

不計代價,不要回報,飛蛾撲火——

李韌走上甲板。

歌聲越來越近的同時,船身也劇烈搖晃起來。

掀起的浪花帶着能夠拍斷船桅的恐怖力量,好似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在将他推向那空茫的旋律。

如果現在有人能看到李韌,會發現他的眼睛已經不再是人類正常的、有不同深淺區域的狀态了。

整個眼球蒙上了層海草似的顏色,鞏膜、角膜和瞳仁模糊成一體。

他應當失去了視覺,卻清楚地看見了。

茫茫大海中陡然露出一角礁石,周遭颠簸的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哪怕是一條原本就屬于水的魚也沒法安穩地待在它附近。

可礁石上坐着一個人。

那人背對着船只悠然地坐着,沐浴在不受風浪影響的澄黃的月色裏,皓腕揚起,托着一枚維納斯骨螺細細欣賞,絲毫不在意足以将自己完全吞沒的怒吼着的海浪。

——那是人類絕無可能做到的事。

他,或者她,海藻般過腰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嬌小的身體,偶爾被風揚起發梢,隐約看得出其下有多麽纖細曼妙。

怪的是,這個生物上半截的确是人類的身體,可下面則是魚尾,青色的鱗片一直附着到腰部,月光下泛着絢爛的光輝。

人魚……?

是那種傳聞中的生物嗎?

銀鈴般夢幻的歌聲還在繼續,那樣叫人渴望和迷醉。

塞壬的樣貌與其歌喉一樣绮麗。

然而誘人的花也往往藏着劇毒。

李韌所剩無幾的意識既撐不起對那美人的背影起什麽歹念,連驚訝都感覺不到。

對他來說,這是本應存在的,是最正常不過的現實。

男人望着礁石的方向,虔誠地低下頭顱,口中念念有詞:

“海……”

“成為您的……”

“……信徒……”

“大海……才是歸宿……”

盡管神思完全被掠奪,動作卻沒受到影響,靈活得很,三下五除二爬上被海水拍打得濕滑的圍欄。

又是一次搖晃。

李韌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還好及時穩住了自己。

不過旁邊的救生圈就沒那麽幸運了,順着船身翻滾了幾圈掉進汪洋中。

它太過渺小,大浪中裏驚不起多餘的水花,連撲通一聲都沒有。

按理來說這種頃刻間被自然之力吞沒的景象該叫人警醒并畏懼,然而完全沒能阻止李韌站起來。

「來吧。」

那幻象中的聲音仍在低吟淺唱地召喚。

「海,才是歸宿。」

“是……”人類緩緩吐出那個陌生的稱呼,“陛下。”

李韌像不久前在現世的家中踩上高層窗臺那樣,面對着近在咫尺的暴風狂浪絲毫沒有退縮。

他的臉上浮現出着幻夢般的微笑。

接着,毫無畏懼地、決絕地,近乎幸福地跳進深藍的大海。

同樣沒留下半點聲響。

*

李韌跳海沒有人看到,然而他瘋瘋癫癫沖上甲板的全過程,倒是有好幾個目擊者。

李韌遲遲沒有回房間,再加上甲板圍欄有損毀,守衛立刻上報萬先生。

萬先生當然知道此人已經被大海帶走,不過為了完成工作任務,還是得裝模作樣進行全船搜查。

結果自然是找不到李韌的半根毫毛。

周圍是茫茫大海,風浪中的一艘船上有人失蹤,要素疊加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很快,全船都知曉了李韌之死。

第一個死亡的玩家,就像倒塌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接下來會砸到誰,會引發怎樣一連串災禍,誰都驚惶不安。

李韌的死是意料之中,但仍然叫人心驚。

“小原,你在裏面嗎?”路迎用力地拍打着搖搖欲墜的門,“小原,快出來,出事了!”

門被反鎖了。

從李韌聽到海妖歌聲起,萬先生的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幹脆給人質們解綁,放他們回自己的房間。

雖然有點兒潦草,但接下來的确不是他的出場機會。

先前路迎來喊原映映就沒得到回應,連後來玩家集合開會研究李韌的情況,她仍未現身。

這可不尋常。

原映映是身經百戰的老玩家,深知第一個玩家的死亡是非常有價值的道理,按理來說一定會參與讨論才對。

不好的預感沉沉壓在心頭。

路迎皺起眉,估摸了下這扇門的承重力,抄起滅火器砸了上去。

木門發出痛苦的嘎吱聲,狼狽地向內倒下。

然而沖出來的并不是原映映,而是她同屋的女玩家。

女人倉皇地向往外逃,被路迎攔住之後,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她……你……快跑——”

路迎放過她,看向門內,心髒猛地一跳。

原映映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聽到破門而入的動靜,極其虛弱地問:“……路哥,你是嗎?”

壞的預感還是成了真。

路迎張了張嘴:“小原,你……”

“我聽到了。”女孩很直白地回答了他所有可能的疑問,“我聽見歌聲了。”

路迎一時失語。

原映映的情緒還算穩定,嘆了口氣:“好倒黴啊,我就是第二個人。”

謎底尚未揭曉,對抗幻覺的解藥也遠遠沒有制作過半,什麽都救不了她。

她現在,不過是等死罷了。

然而她的語氣那樣輕描淡寫,似乎這種倒黴不過是走在路上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

每一個卷進無限空間的玩家都會經歷“活在随時随地可能死亡的驚惶”——“對一切都麻木”的心态轉變。

原映映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究竟進入這裏多久,又經歷了多少副本。

她想過很多次自己的失敗,要如何如何平靜面對,要如何潇灑地揮手離去。

然而當它真的來臨時,再多的心理準備都成了空。

她和李韌中幻覺的反應不同,要強烈得多,發着高燒意識不清。

上一秒還灑脫到反過來安慰路迎,下一秒又哭着說自己不想死。

路迎蹲在她身邊檢查,看見她的眼球蒙上一層海草似的顏色,眼球變得很模糊。

如果路迎見過死前的李韌,會知道這是中了塞壬歌聲之毒的統一征兆。

然而原映映的情況比那更嚴重,左右眼各有一根絲線自眼眶攀纏而出,往下逐漸分支成密密麻麻的無數條。

不,那不是什麽線,而是株細細的植物。

……那是真正的海草。

它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粗,繞住女孩子的四肢叫她動彈不得,又纏上脖頸,把她勒得快要窒息。

路迎随身背着匕首,試圖砍掉那些海草。

然而他速度根本跟不上它瘋長,剛絞斷一條,就會長出另外兩條。

“不用試了。”她雙眼空白地盯着天花板,試圖微笑,嘴角卻僵硬得動不了,“剛才我室友試過了,沒用的。弄得多了還有可能會往你身上長。”

“小原……”

路迎對其他玩家的生死早就麻木,可是輪到自己的搭檔時,還是無法淡定。

原映映剛才還很冷靜,此刻突然發出嗆到似的啜泣:“路哥,我不想死……我……還想……回家……”

路迎的眼睛通紅。

他和原映映一起經歷了數不清的副本,是真的把這個聰慧勇敢的女孩子當作自己的妹妹來照顧。

不行。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他猛地站起來:“我去找人來!”

紛亂的腳步聲消失在聽覺裏。

剩下的,就只有海妖一遍又一遍不肯停止的迷亂歌聲。

能找誰呢。

原映映閉上眼。

明知道這種進程是不可逆的,更不可能突然研制出來解藥。

她痛恨這種感覺。

無限空間的死法千千萬萬種,她更向往和怪物抗争中死去,也算是壯烈犧牲。

被海草勒死——聽着也太可笑了一點。

她好想回家。

爸爸媽媽應該找了她很久了吧。

警局那邊是不是已經判定失蹤人口了?

總是吵架的父母也不知會因為這事和緩一些,還是更激烈。

對了,還有她的貓……

它還總吐毛嗎?還那麽不愛喝水嗎?

自己不在身邊這麽久,它察覺到了嗎?

每天大搖大擺踩在桌子上的時候,會想起曾經有個總愛把臉埋到它肚子上軟毛裏的主人嗎?

好想再抱抱它啊……

意識像泡在高溫的水裏那樣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不知道過去多久,雜亂的腳步聲再度将她從昏聩中撕扯出來。

連睜眼這種動作都很需要力氣了。

原映映費勁地掀開眼皮,看見近在咫尺的、一雙比成年人小得多的鞋子。

小孩子。

……是小希嗎?

她的思考停滞了一瞬。

李韌生前那些猜忌混沌地出現在腦海。

這個男孩和他的小水母,同海盜、海妖,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既然是反派,路迎為什麽會找他來救自己?

他真的會救麽?

他又能夠救得了麽?

男孩蹲下來,并沒有直接觸碰她,而是把小水母放在她面前。

此時的原映映早就沒了動作的勁兒。

古怪的是,遏制着她動作的那些海草竟然着了魔似的争先恐後想要接觸小水母,以至于操控木偶似的牽着她的手靠近。

涼冰冰的,柔軟的。

原映映的視線艱難地聚焦,朦胧中瞥見自己被海草帶着摸了摸包裹着小家夥的水膜。

泡泡碰起來是這種感覺啊。

原映映還沒有忘記第一次和所有人一起排隊摸崽崽的時候,自己有多為這神奇的小生命而驚嘆。

明明就是幾天前發生的事兒。

現在想來,怎麽好像已經很久遠了……

她能感覺到海草們有多麽虔誠,小水母對于它們是至高無上的,才能夠叫連在任何觸碰得到的物體上汲取養分的本能都克制。

只是想要靠近。尊敬地待在近旁,就足夠了。

為什麽呢?

她知道小水母很特殊。

不過,到底特殊在什麽地方?

小水母的傘體張合了一下,那些對人類糾纏不休的海草立刻乖順地從他身周撤離。

他轉身看向绫希:“啵……”

路迎緊張地問:“他說什麽了?小原怎麽樣?”

在開口之前,绫希感覺到了崽崽的小身體散發的悲傷。

「崽崽見過這個姐姐……」梨覺的聲音帶着微弱的哽咽,「崽崽不想她死。」

小幼崽被漫天風雪抛進無限空間,進入的第一個副本,見到的第一個對他好的人,就是把小奶貓抱起來的原映映。

幼兒總是會有雛鳥情結,同時,第一個溫柔對待他的人也奠定了小家夥對這個詭谲世界最初的認知——再冰冷的地方,一樣有溫暖。

盡管和這個姐姐打交道有限,在小孩子天真的許願中,仍希望她能夠好好的。

可海草化的進程是不可逆的。

她被塞壬的歌聲選中,被大海選中了。

水母沒有眼淚。

就算有,也消融在水中。

绫希沒有回答路迎的,張開雙臂讓有些恍惚的小水母飄回自己懷抱中,摟緊了他。

梨覺還太小,尚未經歷過死亡,無法深刻理解那是一種永恒的分別。

然而這不會影響當他知道某個人要離開時,那無法抑制的傷心。

绫希知道的。

聽不見聲音,但崽崽在啜泣。

他很心疼,卻也沒有辦法。

無限空間所有的權限都是安排好的,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無人可以逾矩。

路迎看着崽崽們幾乎算作抱頭痛哭的景象,咬着牙捏緊了拳頭。

……還是不行麽?

就算是這兩個奇異的小東西,也救不了原映映麽?

年輕的女孩子安安靜靜躺在那兒,不再掙紮,也不再惶恐,連呼吸都變得平靜綿長。

如果不是身上覆蓋着瘋長的海草,她看起來簡直就像睡着了一樣。

梨覺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忽然推開绫希,觸須們用力劃着水,自顧自向上飄去。

他扇動着蝴蝶結觸手,越飄越高,來到屋頂中央。

水母半透明的小身體在夜晚的燈光下原本應當呈現出淡藍色,這時候卻散發出淡淡的金芒。

那萦繞他身周的光暈愈發膨脹,原本柔和的淺金色也變得愈發耀眼,直到整個房間都充斥着灼目的光亮。

“覺覺……?”

绫希疑惑地看着他,卻沒有阻止。

路迎被刺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可多年鍛煉出來的危機意識還是讓他最先意識到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他半捂着眼睛,連忙去把壞掉的門扶起來,勉強裝回去、用椅子抵着,然後拉緊窗簾,連門縫都找了條毛巾堵住。

現在是救原映映的關鍵時刻,不能被打擾,更不能讓其他人發現這只小水母要……呃,這算是要變異了麽?

金光已經完全淹沒了小水母,也從兩只手掌能捧得住的一小團越變越大。

绫希終于反應過來。

與其說要變異,嗯,不如說崽崽要變形啦。

“路先生,請您閉上眼睛。”绫希好心提醒,“有可能會對視力有損傷。”

路迎還沉浸在聖光顯靈的震撼中,連雙目不停流淚都沒有發現。

他聞言,連忙背過身去緊緊閉上雙眼。

绫希倒是對這種強度的光亮很适應,他本想找點什麽給原映映蓋一下,發現對方眼眶裏爬出的海草已經多到遮住整張臉,不由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路迎感覺到眼睑上的強光已經褪去了,略帶緊張地問:“那個,我可以睜眼了嗎?”

“可以啦~”

等路迎放下手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那個同意的聲線……怎麽聽着很陌生?

小希雖然也是個很小的孩子,可這聲音聽着比他還要年幼,而且更加活潑;那個早熟的小家夥可不會用上這種帶波浪號的語氣。

預感到什麽的男人轉過身,吃驚地看着眼前和绫希手拉手的——多出來的另一個人類幼崽。

他比绫希矮半個頭,小小一只,長得雪白可愛。

大眼睛,長睫毛,仿佛童話書或者商店街最昂貴的櫥窗裏走出的洋娃娃。

他有一頭奶油金的長發,發尾的小卷十分反重力地向上翹起,頗像水母傘體周圍的小小觸須。

小孩子穿着喇叭袖的衣服(也不知哪兒來的),衣服背後裝飾着一對碩大的半透明蝴蝶結。

倒不是真的觸手,不過随着他的動作一掀一掀,還真有點兒像那只小水母。

……不對,怎麽看就是小水母變的吧!

水母還可以變成人麽?

雖然早就覺得那只小東西不普通,可能大變活人也太……

在副本中見慣了各種稀奇古怪之事的路迎有些麻木。

不過事到如今可以确認的是,小希和這個小小孩一定不是反派。

哪有人忍心用奇怪的碎塊去投喂這麽可愛的小崽崽啊!

小幼崽雖然年幼,可這般出挑的長相實在叫人難忘。

路迎隐約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他。

再往深了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巨龍世界的最後關頭,小系統已經把得到寶石的他和原映映有關于自己的記憶全部抹去。

畢竟那部分顯得黃金暴君過于消極怠工,對考核結果不太好。

路迎咽了咽口水,問绫希:“這是……”

“是崽崽。”男孩簡單地回答,捏了捏梨覺的小手。

小幼崽接收到了信號,揚起一個笑,盡職盡責當起複讀機:“是崽崽~”

那對小酒窩盛着全世界的甜蜜,任誰看了都要心軟。

好吧,路迎在心中嘆氣。

無限空間中有太多擁有自己秘密的npc,他身為玩家無法探查——說起來,這兩個小崽子真的只是npc麽?

绫希放路迎在那兒自顧自糾結,拍拍梨覺的小手:“要現在去嗎?”

小幼崽的笑容暗淡些許,點了點頭。

路迎差點兒忘了小家夥化形是來做什麽的,連忙問:“他……你能有辦法?”

梨覺咬着手指,大眼睛忽閃忽閃:“崽會加油。”

路迎一噎。

人命關天的事兒,加油就可以麽……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信任這個看起來也就勉強脫離蹒跚學步階段的小小孩兒。

梨覺松開绫希的手,走到原映映身邊。

她現在已經無法稱之為人類了,更像一具人形的海草培養皿。

近白和墨綠深淺交織的海草仍在她的身體上瘋狂抽長、舞動。

然而它們在發現小幼崽靠近的瞬間,紛紛停下了動作。

海草們探頭探腦,看清崽崽的模樣之後,用着人類聽不見的聲音窸窸窣窣。

‘小主人!’

‘是小主人诶!’

‘第一次見到小主人,原來長這個樣子。’

‘太可愛了吧?’

‘嗚是一個很甜的寶寶。’

‘小主人我親親親親!’

人類的确聽不見它們興奮的交談。

但小系統可以。

小幼崽蹲下來,對着拼命向往自己身上貼的海草們困惑地眨巴眨巴眼,奶聲奶氣地問:“你們是誰呀?崽崽不認識你們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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