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半小時前。

萬年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昏過去又醒過來了, 人類這具脆弱過頭的身體在經受海水和聲波的洗禮後,變得不堪一擊。

他開始欽佩那些玩家——據他所知全都是人類——居然能活過一輪又一輪堪稱變态的折磨,真夠不屈不撓的。

若不是自己身份不對, 簡直想給他們鼓鼓掌、頒個獎什麽的。

嗆過水的肺無時無刻不是布滿密密匝匝針紮似的疼痛,萬年一手撐着發光的藻團,一手捂着胸口又是陣猛烈的咳嗽, 心裏無數遍後悔, 當什麽新世界的王, 回去好好當他的海盜頭子、吃香喝辣躺着領工資不香嗎?

沒死在海裏, 說不定就死在這鳥不生蛋的小島,哦不, 是龜背上了。

說起來, 要是能臨死前再見小啵啵崽一面就好了。

能一眼小家夥甜甜的笑容, 連疼痛都會被撫慰吧。

對了, 還有那個救自己一命的人,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聖。

萬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 疲憊地做了個深呼吸緩解肺裏翻湧的痛楚,撐着膝蓋顫顫巍巍試圖站起來, 眺望向遠方。

四靈的龜背雖然遼闊, 植株種群豐富且茂盛, 可它畢竟是個時而上浮、時而下潛的海龜, 很少有什麽動物能夠适應這樣随時切換的生态環境,因而這座“小島”和所有缺乏動物的地方一樣,植物愈是瘋長,看起來愈是荒涼。

快要到日出時間了,茫茫大海上辨別位置最好的辦法就是看太陽的方向。

他琢磨了會兒現在自己該往哪裏走,一直僅有風聲的背後突然鑽出個陌生聲音來。

“哎, 你是在找我嗎?”

萬年渾身一震,因驚吓失去了重心,被纏在一塊兒的藻團絆住,悲慘地臉朝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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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裹住了他的腰,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了他毀容的風險。

萬年重新站穩,慶幸之餘低頭瞅了眼。

然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裹住他的可不是什麽想象中的繩子,而是一條——一條尾巴!

光滑的,細長的,漆黑的。

尾巴尖尖是個三角的形狀。

……什麽生物的尾巴長成這種不符合常理的樣子?

尾巴尖調皮地順着他被掀起的衣擺往裏鑽,萬年瞪大眼準備随時揪住這玩意兒,它又忽然縮了回去。

“別一臉不懷好意地盯着我的尾巴哦。”先前的聲音再度響起,“雖然是有很多人觊觎啦,可是我不會随便給別人碰的。”

萬年一怔,總算想起這個聲音在哪裏聽過:是自己此前快要溺水時救自己上岸的那人!

他扭過頭,看見一張漂亮的小臉和其上明媚的笑容:“哈喽大叔,又見面啦。”

山羊角,箭頭尾巴,偏紫的唇色,會變幻形狀的瞳孔。

肯定不是人類。

萬年大小也是個boss,boss對源力量的感知相當于子世界的第一道守門人,他立刻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很陌生,壓根不屬于這片海。

一個從其他子世界穿過來的人。

中樞對玩家、系統以外的存在跨越子世界明令禁止,以前若是抓到,絕對重罰。

“大混亂”到來之後,中樞的偵查弱了很多,然而能夠通過bug跨越子世界依舊隸屬高危,沒點兒本事絕對幹不成;更何況這種行為會削弱一層力量,很有可能難以補充回來,以力量為本源的無限空間居民們不願意輕易嘗試。

少年挂着愉悅的笑容,看起來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什麽樣的地位,有怎樣的權限,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萬年立即警惕起來:“你是什麽人?”

少年撅起嘴,這樣可以用嬌嗔來形容的表情在那張精致的臉蛋上沒有絲毫違和:“大叔,你就是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的嗎?太不禮貌了吧!”

“……”萬年咬了咬牙,“謝謝你救了我。”

“這就對了嘛。”少年的尾巴在身後甩了甩,“我知道你诶。”

萬年:“?”

對方摸了摸下巴:“小人魚提過你。我想想,你叫……嗯……百年!”

萬年:“……是萬。”

等等,小人魚是誰?

“百萬?”

萬年氣結:“是萬年!”

男孩咯咯笑起來,聲如銀鈴:“好啦,大叔你不要生氣嘛,”

“……”

男人心中莫名凄涼。他真的已經到了被十幾歲小孩喊叔叔的年紀了嗎?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算光滑,皮膚既沒有幹癟也沒有什麽皺紋。

……不老吧。

少年盯着他的動作,從人類那溫暖的皮膚,到嘴唇上薄薄的紅。那是人類才有的血液和特征。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看穿了萬年心中所想:“放心啦大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

話說出來了。

但萬年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我警告你,不要對我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他可是個海盜,雖然算智取型的,好歹也是實實在在的成年人;真動起手來,跟這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孩兒相比,總不能沒有勝算吧?

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撇撇嘴:“拜托,大叔,我也沒有饑渴到那個程度嘛。”

萬年反應了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臉漲得通紅:“誰跟你說那種事情了!”

男孩兒似乎覺得他很好逗的樣子,面對他的焦躁反而更愉悅。

萬年看出了這一點,暗暗告誡自己不能随便動怒,說不定對方就是別的副本中以激烈情緒為食的惡魔之類的生物。

現在輕易被挑動情緒,才是正中下懷。

他才是這個世界的大惡人,哪有被別人扼制的道理。

青年深吸一口氣,浮現出往常平靜體面的笑容:“非常感謝你的幫忙。那麽,我還有事,你自便。”

方才還處在歇斯底裏邊緣的人竟能一秒變臉,這倒是真讓少年有些驚訝,也從之前心不在焉的調笑轉為了真正的感興趣。

他太知道如何拿捏相處時的分寸,自己現在要是再多越界一點兒,對方恐怕就要毫不猶豫地逃走了。

有的時候,什麽時候點到即止,是比什麽時候出擊更重要的狩獵手段。

少年有一雙豔麗的紅眸,在遇到有趣的人或物時,瞳孔會變成桃色的心型:“大叔,你是不是在找寶寶崽?”

萬年一愣:“你怎麽——”

“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哦。”尾巴尖尖上的三角形像個信號接收器那樣左搖右擺,忽然定在了某個方向,少年像對小寵物似的拍拍它,接着語氣變得欣然,“我知道他在哪裏啦,你要跟我一起嗎?”

萬年滿眼狐疑,可龜背上地形複雜,除了這些纏纏綿綿的藻團,說不定還有更多詭異的植物,乃至海洋生物的變種;他光靠自己,別說能不能找到寶寶崽,後面能不能順利離開都是個問題。

不妨先跟着這小孩看看。

反正,按照剛才的內心測量,就算有詐,自己打得過對方。

……應該吧。

萬年整了整衣領,矜持一點頭:“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他的西裝三件套早就被海水泡得不成樣子,完全沒什麽優雅可言;不過氣場上還是不能輸的。

少年像是看到可口的獵物主動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慢條斯理舔了舔紫色的嘴唇:“好的呀。”

尾巴轉到身前,從信號接收器變成探測器,替主人尋找着前進的方向。

萬年的胳膊和腿上都有傷口,在少年身後彎下腰,疼得龇牙咧嘴。

等到對方扭頭看他時又立刻收斂起表情站直身體,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小孩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笑而不語。

那眼神讓萬年瘆得慌,仿佛被捕食者盯上。

然而他仍有自信,在這個子世界中,身為小boss的自己才是掠奪和掌控的那一方。

“哦對了,如果大叔你想知道的話——”少年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叫萬年忽視了身周漸濃的黑霧,“我叫梅菲斯特,是以交易靈魂為職責的魔、鬼、哦。”

*

現在。

梨覺繞着籠子底下向左走三圈,向右走三圈。

然後回到原地,擡頭盯着籠中人看。

黑霧凝成的鎖鏈禁锢着萬年的四肢,高度不夠的籠子讓他不得不跪在裏面。

經過一路的颠簸和反抗,從前總是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型現在全亂了,身上的衣服更是皺得沒法看,似乎已經被囚了很長時間,看着可憐極了。

溫文爾雅、意氣風發的萬先生,竟也有如此凄凄慘慘的一面。

他雙手攥着同樣光影飄忽、卻牢不可破的欄杆,怨恨地瞪着那個假模假樣關心自己受傷體力不支、好心“幫一把”的少年,只恨視線不能化作激光把對方大卸八塊。

所謂的幫忙就是把自己關起來嗎?

那麽為什麽已經到目的地見到尋找的人了,還沒有把他放下來?

……這個孫子,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叔叔。”

崽崽的小奶音打破了萬年在心裏對梅菲斯特的持續詛咒。

“你犯錯誤了嗎?”

萬年:“……”

他犯的最大錯誤,就是輕信那個裝作人畜無害的龜孫兒。

小幼崽不知他內心所想,見對方沒回答,咬着拇指解釋,眼神天真:“爸爸說,犯錯誤要懲罰。”

雖然沒說用鐵鏈。

也沒說要跪着關在籠子裏。

萬年沒辦法跟小朋友闡明人性(雖然也不是人)的醜惡,嘆了口氣:“寶貝兒,別用這種逛動物園的眼神看我好嗎?”

沈煙有顆慈憫之心,從不會帶孩子去動物需要關在鐵籠子裏被參觀的地方,這導致梨覺并不理解萬年的這句比喻。

實際上萬年也不太記得想象中的動物園是什麽樣兒了,他作為人類——他的意思是,現世中的正常人類——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過這不重要。

“叔叔,下來呀。”梨覺張開小手,充滿期待地彎起眼睛,“崽想抱抱!”

久別重逢後應當有一個擁抱,這是小幼崽對世界的基本認知之一。

萬年從籠子的縫隙中看着他的小臉,也很想去捏一捏,可是沒有辦法。

黑霧看似沒有實體,其實根本穿不透,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被動。

他衡量着選擇了哄孩子的聲線:“小啵啵崽,你去問問那個……呃,哥哥,能不能把我放下來?”

梨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小魔鬼好整以暇看着他們,尾巴悠哉地晃着。

“梅梅哥哥?”

讓這麽小的孩子記住複雜的四個字名字太過為難,小幼崽簡單地選擇了第一個字疊音,這是他對他人稱呼的慣常方法。

梅菲斯特沒料到自己也能獲得如此甜軟的昵稱,眨了下眼。

“是的。”萬年忍住唾棄的沖動,順着崽崽的話,“你去問一下梅梅哥哥,好嗎?”

崽崽創造的稱呼從他口中說出,萬年自己都有點想吐。

但魔鬼本人顯然很受用,愉快地眯起眼睛。

梨覺領了任務,跑到梅菲斯特面前,沖他招招手:“梅梅哥哥!”

小魔鬼蹲下來:“怎麽啦?”

剛才的對話其實在場所有人都聽得見,但梨覺這時候還是踮起腳,小手作喇叭狀擋在臉旁,說悄悄話似的:“梅梅哥哥,能不能把叔叔放下來呢?”

少年不介意陪崽玩兒,用上耳語的神情大聲道:“為什麽呢?”

“想要叔叔抱抱。”小家夥說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忽然伸手抱住梅菲斯特的胳膊,用勁兒摟了一下,擲地有聲“就像這樣,抱、抱!”

梅菲斯特早在之前的監視中就發現了,小系統很喜歡肢體接觸、尤其喜歡抱抱;并且,作為臨時監護人,無論是黃金龍還是海妖王對此都相當縱容。

彼時地獄魔還無法理解這種軟弱的、非常“人類”的舉動有何意義,直到此刻他也收到了同樣的抱抱。

綿雲般柔軟的小身體,甜絲絲的梨花和牛奶香氣,像是某種從未見識過的奇妙魔法,頃刻間熨平了他心中所有持續不斷的焦躁——那自從主神失蹤、“大混亂”到來之後,沒有一刻能夠停息的惱怒。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以暴怒聞名的芬克斯,以高冷著稱的潛杏,在梨覺面前都像換了個人似的。

寶寶崽居然有如此神奇的能量,比什麽靈丹妙藥都好用。

在人人紊亂、不堪其擾的無限空間,精神治愈能力相當珍貴,若本人又是個無力自保的柔弱幼崽,消息傳出去肯定會遭到各方勢力哄搶。

芬克斯和潛杏正是了解同僚們的劣性,嘴才會如此嚴。

哪怕小系統日後進入各個子世界之後,治愈力還是會被越來越多人知曉,然而能讓那一天遲一點兒來,總是好的。

真是對兒合格的好家長,梅菲斯特都要對他們誇目相看了。

但這都與萬年無關。

“小甜豆,把這個叔叔讓給我好嗎?我很需要他。”梅菲斯特目光真摯,雙手合十,“拜托拜托啦~”

梨覺這樣小,無論在哪裏都是被當成小寶貝照顧的那個,破天荒頭一次有人沖他撒嬌。

他猶豫地咬着拇指,想了想,先指出少年話語中一個明顯的錯處:“崽不叫小甜豆耶。”

梅菲斯特:“那是愛稱啦。”

梨覺疑惑:“‘愛、稱’?”

梅菲斯特“就是給喜歡的人取的稱呼哦。”

梨覺恍然大悟:“梅梅哥哥也喜歡我嘛?”

“喜歡呀。”梅菲斯特笑眯眯,“你這麽可愛,一定很好吃。”

怎麽又要吃崽崽!

梨覺鼓起小臉交叉胳膊,相當認真,相當嚴肅:“不可以吶!”

少年被這副可愛的小模樣逗笑了:“開個玩笑。真吃了你,小人魚和大暴龍會把我耳朵都念出繭的。”

又是這兩個名字。

小幼崽眨了眨眼:“那是誰呀?”

惡魔尾巴蜻蜓點水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然後是肚子,然後是膝蓋,逗貓似的:“就是潛杏和芬克斯啊。”

這兩個名字梨覺很熟悉,眼睛立刻亮了:“梅梅哥哥認識咪咪哥哥和幺幺哥哥嗎?”

一連串的“哥哥”聽得梅菲斯特頭發暈,總算理出來關系:“你叫他們這個呀?也太好玩兒了吧?”

他已經在想象自己下次見到這兩人時嗲嗲喊一句“咪咪哥哥”和“幺幺哥哥”時對方的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哎呀,捉弄那兩人可太有趣了。

“我認識哦。”他話鋒一轉,啓動誘拐計劃,“怎麽樣,小甜豆,要不要去我的世界玩兒?我那裏也有很多有趣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呢。”

梨覺搖搖頭:“還沒有見到幺幺哥哥吶。崽要工作噠。”

梅菲斯特笑得前仰後合:“居然還有這麽熱愛工作的系統,你還真是很特別,難怪大家都對你感興趣。”

“大家?”

“嗯,很多人哦。”

“都喜歡崽崽嘛?”

“沒錯。”

小幼崽的臉頰浮出粉撲撲的害羞。被喜歡再開心不過啦。

一大一小的和諧場面被一拳砸在鐵鏈上的動靜破壞。

萬年憤恨地瞪着把原本在替自己求情的小幼崽拐跑偏的罪魁禍首:“臭小鬼,快放我出來!”

梅菲斯特懶洋洋睨他一眼:“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勢,語氣也太不好了吧大叔,應該叫‘尊敬的全能的厲害的梅菲斯特大人’才對。”

萬年:“……”

小惡魔的眼型非常漂亮,這樣慵懶地瞥過來時很勾人。

然而落在萬年這裏,只會把他氣得腦仁疼。

梅菲斯特起身,悠哉地踱步過去,用上真正的、看動物園的眼神端詳萬年:“別這麽激動嘛,大叔,我是真心想要幫你的。”

萬年咬牙切齒:“你的幫就是把我關起來麽?”

“這是一種保護。”少年雙手背在身後,彎腰探身,這次用上真正的耳語音量,“你想幹掉潛杏,成為新世界的王,不是麽?”

萬年渾身一震。

他的計謀僅對那兩個小崽子提起過,就連自己信賴的船員都不曾透露;剛剛與孩子們見上第一面的這個小鬼是從哪兒知曉的?

“別這麽一臉懷疑嘛,你忘了我是做什麽工作的?”梅菲斯特捏起拇指和食指,做了個抽取的動作,“探視靈魂,我最拿手不過。”

萬年沉下臉:“我沒有要‘幹掉’任何人。”

海妖王雖然大多數時間對梨覺(也許還可以加個芬克斯)以外的人漠不關心,不過若是得知有人心生叛變,處決也不會留情。

子世界主宰的地位不可動搖,可以随意處置任何有異心之人,這是主神給予每個被馴服的大boss的最高權限。

萬年只想開拓屬于自己的新世界,可不想去招惹海妖王。

“——其實也不是沒可能啦。”能夠洞察人心的小惡魔引誘道,“我說的幫忙可是真心的,只要你想。”

萬年譏笑:“并且付出足夠的相應代價麽?”

他可沒忘了這孫子是幹什麽的。

魔鬼麽,不就是個商人,人類或者別的物種付出靈魂,魔鬼完成心願。哦,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

萬年對自己幾斤幾兩有清晰的認知:“我可不覺得我的靈魂有值錢到能撬動君主的地位。”

他話裏貶低自己,話外質疑的其實是梅菲斯特。

小魔鬼非但不惱,反而笑眯眯:“靈魂值幾多,我自有衡量。大叔你就說想不想達成就行了,剩下的交給我。”

萬年抿起唇。

在經歷同心和四靈的大戰之後,他為自己渺小孱弱的人類之軀感到無能為力的疲倦。

厭惡冰冷海水中沉浮的同時,格外想念海盜船上酌金馔玉、尋歡作樂的日子。

什麽新世界的王,誰愛當誰當——那時候他是這麽想的。

可是重新見到小系統,想法再度發生了變化。

梨覺抱住梅菲斯特胳膊時後者臉上表情的變化,一旁的他盡收眼底。

寶寶崽的治愈力他親身體驗過,知曉有多麽強大;若主神仍不回歸,中樞支撐不住,那麽無限空間的坍塌趨勢也會越來越明顯。

到那時候,梨覺會是所有人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所有無法抑制住紊亂的人,無論是boss還是npc,以及逃不出去的玩家,都會跟随無限空間一起分崩離析,直至死去。

神奇系統幼崽只有一個,又這樣年幼,根本不可能顧及所有人。

大boss們将為争奪他而展開戰争,而那無異于加速末日的到來。

萬年不想死,當然。

想要成為新王,放棄成為新王,都是為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更好地活下去。

然而他在經歷梅菲斯特之後再審時度勢,重新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有幸得到小系統的垂憐,必須成為大boss才行。

他皺着眉瞄了眼小魔鬼,後者仍舊挂着那能猜透一切的微笑,像是早就料到他會猶豫。

沒有人喜歡被看穿。那笑容漂亮歸漂亮,實在是刺眼。

少年沒有立即逼問,給他時間仔細思考,轉而拉住幼崽的小手:“小甜豆,我們來‘抱抱’好不好?”

這是梨覺最喜歡的環節,欣然同意。

他像棵小苗兒高高舉起雙手,不過等來的并不是少年的臂膀,而是惡魔尾巴。

那條尾巴看起來細細一條,其實有力得很,靈巧地把崽崽抛來抛去,玩滑梯似的;看得另外兩人心都拎起來了,卻又能每次都穩穩接住。

小梨覺很喜歡這個游戲,稚嫩的笑聲清脆如銀鈴。

梅菲斯特頭頂那對惡魔角不同的光芒能夠顯示出主人的心情,比如現在紅彤彤的,就意味着正處興奮的最高值。

尾巴蕩秋千一般吊着小幼崽,趁機加碼哄騙:“怎麽樣,有意思吧?去我的世界好不好?大家都有這樣的尾巴哦,每天都可以陪你玩。”

他說的倒也不是假話,反正魔鬼們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折磨牢房裏的魂靈,工作結束也就沒啥事兒了,大可以排着隊輪番陪伴尊貴的小客人。

崽崽還沒回答,另一個半是無奈半是愠怒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小梅,不許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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