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潛杏為梨覺準備的這棟木屋充滿了聖誕季節巧克力和南瓜奶油的味道, 走到哪裏聞起來都香香甜甜,叫人想要咬一口。

睡得正熟的小幼崽卻忽然嗅到一陣嗆人的塵土味。

梨覺被那怪味驚醒,睜開眼看見的并非是閃爍着珠光的大砗磲, 也沒有當作小夜燈的晶礦,而是烏漆嘛黑的、高高的天花板。

咦?自己這是在哪裏呀?

小孩子揉着眼睛坐起來,扭頭看了看, 竟沒有總是陪伴在身邊的绫希的身影。

“希希……?”

他帶着不确定細聲細氣地喊着男孩的名字。

然而并沒有等到回答。

這讓梨覺有些慌亂。

空無一人的陌生地界, 這麽黑, 連希希都不在, 要還不到四歲的小崽崽怎麽辦呢?

小孩子感到不安全時總是要抱着什麽的,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 崽崽只能卷起自己的衣擺攥在小手裏, 又悄悄地, 悄悄地呼喚:“希希, 在哪裏呀?”

四周依舊靜默。

梨覺驚惶地左右張望,仍沒見着绫希, 也沒看到任何人。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腳,連它們都有對方陪, 自己卻沒有。

崽崽越想越難過, 金瞳裏汪着搖搖欲墜的淚。

Advertisement

近一年的日夜相處讓梨覺養成了習慣, 绫希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看不見對方就好像少了什麽。

有绫希在,他才是完整的梨覺。

就在小幼崽鼓起勇氣要去找小哥哥時,身後驀地傳來巨大的轟響。

他被吓了一跳,剛要找地方躲起來,就見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而他們背後是不知用什麽方法破開的牆壁, 磚瓦簌簌往下掉,砸出更多的塵煙。

想要逃跑的小崽崽怔在原地。

——那一行十來人的隊尾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日的沈煙。

“……爸爸……?”

梨覺張了張嘴,發出細弱的、雛鳥啁啾般的呢喃。

他離得太遠,沈煙并沒有聽見呼喚,而是被旁邊人說話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人比沈煙要矮一些,青年不得不低下頭,比梨覺印象中要長一些的頭發垂落,遮住了小半張臉。

看起來和平時的爸爸有點兒不一樣,梨覺想。

比崽崽認識的爸爸要年輕上幾歲,不似後來總是有點兒病怏怏的柔弱,眼前的沈煙靈敏而矯健,因側身而擰出的腰線勁瘦,宛若蓄勢待發的黑豹。

不僅是外表,性格也有所不同。

記憶中的爸爸總是很溫柔,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其他認識、不認識的人,連對樓下的流浪貓都很好。

小幼崽還記住了一個并不能理解、但是是別人用來形容爸爸的詞:溫文爾雅。

可是現在這個爸爸的表情冷淡,聆聽的眼神漠然,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簡直看起來比幺幺哥哥還要遙遠——這種“遙遠 ”不僅僅是地理上的意味。

無論如何,那絕對是他的爸爸,這一點崽崽絕不會認錯。

梨覺想,應該是自己聲音不夠大,爸爸才沒有聽到。

他邁開小短腿,高高舉起雙臂,像以前見到爸爸時一樣跑過去;通常爸爸都會蹲下來,張開懷抱,微笑着等着他撲過來。

然而還沒等他跑幾步,沈煙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眼神陡然一凜,反應速度極快地反手從背後掏出箭矢,搭在弦弓上——也是此刻,梨覺才發現爸爸原來一直握着弓——精準地朝梨覺所在的方向射了一箭!

梨覺還從來沒見過爸爸這樣極有壓迫感的一面,那遽然升騰起的殺意和冷峻的神色混合成前所未有的恐懼,将小小的孩子釘在原地,腳下仿佛生了根,半步都挪不了。

小幼崽的眼眶泛起淚花,怎麽也想不通爸爸為什麽要這樣做。

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還是爸爸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那個東西,打到自己一定會很疼吧……

崽崽不敢逃,也無處可逃,蹲下來蜷成小小一團,擡起小手捂住臉,無助地啜泣着。

怪異的是,那柄直沖他面門而來的箭在中途竟然隐形,片刻後在梨覺身邊重現,卻歪了方向,沿着梨覺的衣服擦過,連根頭發絲兒都沒有碰到。

隊友見那隐形的“怪物”并沒有因破魔箭現身,驚奇道:“歪了?”

那可是百發百中、至今沒有失手過一次的神射手沈煙啊!

沈煙眉心擰起,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也說不上來為何,在射箭的剎那,忽然有股奇異的力量叫他微微偏了力道,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在阻止他傷害那個已經被察覺到氣息的怪物。

很小,他想,自己對魔息的探知一向準确,除了方位,還包括大小和強弱。

這次察覺到的只有小小一點兒,沒有明顯的惡意,應該是個年幼的低級怪,甚至可能剛剛孵化,魔息微弱,正處在最懵懂的階段,就算沒及時出手消滅也造不成什麽傷害的那種。

其實說魔息也不夠準确,那一小團的氣息相當的……純淨。

是的,在這樣詭谲怪誕的世界中,竟還能有可以用「純淨」一詞來形容的存在。

這也是他失手的原因之一。

他不該,也不能殺了那個小怪物——從某種角度而言,甚至不能确定那就是怪物——否則自己一定會後悔。

盡管沒有确切的證據,沈煙很相信也很依賴自己的直覺,它一向精準,否則他也無法在這樣殘酷的逃游中活下一輪又一輪。

“算了。”他嘆了口氣,“繼續往前吧。這個房間看起來太……”

後面在說什麽,梨覺聽不清。

小孩子站起來,臉上挂着淚珠,傷心地看着沈煙離去的方向。

那破空而來的箭,那冷漠異常的眼神……

爸爸壓根兒沒看見他。

梨覺不是第一次在奇怪的地方見到爸爸了。

他大約明白,這種時刻就是在做夢,而夢境是不受控制的。

有時候夢裏的爸爸會抱住他、貼貼他的小臉蛋,和平時無異;有時候就是現在這樣熟視無睹。

好叭,小幼崽扁了扁嘴,那還是不要怪爸爸好了,因為沒有注意自己在嘛。

崽崽還想繼續掉眼淚,但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沒有大人和希希在的時候,哭泣是無用的,想出辦法來才有用。

先看看爸爸要去哪裏好了。

也許自己一直跟着,走呀走呀,爸爸就忽然發現自己了呢?

抱着這樣的期待,梨覺放下卷成荷葉邊的衣角,颠颠兒跟在隊伍最後面,像個隐形的、無人在意的小尾巴。

他太小只了,大人們走的速度相當快,步子邁得還大,別人走一步夠他的小短腿掀騰三四步,還沒跑多遠就累得氣喘籲籲。

梨覺撐着膝蓋呼哧呼哧喘氣,下意識撒嬌:“爸爸抱……”

一擡頭,爸爸已經走很遠了。

小幼崽鼓起臉在原地生氣。

跟自己生氣,也跟爸爸生氣。

片刻後他搖搖頭,拍拍自己的臉蛋。

小河豚放了氣,也氣消了,再重新嘿呀嘿呀地追上去。

梨覺跑着跑着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低頭一看,膝蓋以下的部分居然都融到了朦胧的雲霧裏。

他伸手試探着撥弄撥弄,居然像在水裏劃拉那樣,讓自己漂——或者飄了起來。

幼崽的嘴巴吃驚地長成“o”型。

他現在不是寶寶崽了,是小幽靈了耶!

梨覺嘗試着再次劃拉,雲霧載着他調整方向,比崽崽自己跑的速度還快地靠近沈煙。

他一伸手,抓住了成年人的衣角,而後者絲毫沒有察覺多出來的重量。

小幽靈梨覺很開心,這樣就不會被爸爸丢下啦,還很省力吶~

疾步趕路的沈煙忽然停下,崽崽猝不及防一頭撞到他背後,雙手捂住額頭,小聲地念叨着“痛痛飛飛”自己安慰自己。

成年人倒是完全沒有什麽異狀,他停下來也不是因為發現多出個小尾巴,而是感知到了魔息——四面八方湧出的魔息。

“小心!”

他看向隊伍最前面,出聲警告的同時搭箭運力,眼神、氣息和手都很穩,僅有專注,并無畏怯。

嗖——

那箭生生将無形的空氣紮出扭曲來,前面的隊友訓練有素地跳開,各自抽出武器嚴陣以待。

幾秒鐘後,一灘爛泥似的怪物無端顯性,誰也不知它本來的面目該是什麽樣兒,反正被破魔箭命中之後,也就這個德性了。

隊友們全都反應過來,戰鬥已經開始,他們劃分成不同的陣型,運用上各自擅長的部分禦敵。

由于沈煙是隊伍裏為數不多可以感知魔息的存在,他不僅自己要戰鬥,還得為那些沒有感知力的隊友指明方向;還好他已經習慣這樣的模式,有條不紊,并不覺得吃力。

梨覺一直緊緊攥着爸爸的衣角,随着沈煙起落的動作飄飄蕩蕩。

還好他現在是一只幾乎沒有重量的小幽靈,否則會成為爸爸礙事的挂件呢。

沈煙輕輕一躍,跳上角落壘起的幾人高的箱子上。

這裏的視角足夠開闊,足夠居高臨下,背後又是安全的死角,是一個弓箭手能夠占據的最有力地形。

他正全神貫注瞄準一個隊友左邊的魔物,竟沒有發現自己頭頂的空氣有一瞬的扭曲。

沈煙看不見,小幽靈崽崽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着急地拽了拽大人:“爸爸!小心!”

落在沈煙聽覺裏的,只有一聲輕微得像個泡泡破裂的“叭”。

可就是這弱到難以分辨的一聲激活了他的戰鬥直覺,身體先于大腦行動,擡手給了上面一箭。

魔物應聲爆裂,鮮紅的血液迸濺。

哪怕人類已經躲得足夠快,離得太近了,還是不免沾上些許。

沈煙嫌惡地擦了擦臉,卻也沒辦法完全弄幹淨,幹脆不管了。

血色使得那張本就俊秀的面龐更加绮豔,瑰麗如夜色中的殺戮之花。

“……是誰?”他低聲喃喃。

那聲提醒般的“叭”他聽得很明确,不可能是想要偷襲自己的怪物發出的;倒是讓他想此之前那個懵懂的、沒有惡意的小小一團。

……那個小東西,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嗎?

對魔息感應相當敏銳的他為什麽沒有發覺?

此時年輕幾歲的沈煙并不知曉,那個純淨的小家夥是自己親生的血脈。

親父子倆太過相似,梨覺在遠處時他尚能區別幼崽與空氣和其他隐形魔物的不同,等梨覺靠近之後,已是與他自身的氣息完全融為一體。

梨覺驚訝又開心,看來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爸爸真的發現自己啦!

他叽裏咕嚕講了一通,可惜在沈煙聽來,還是只有一聲小到難以分辨的“叭”。

不過沒關系。

他勾起嘴角,輕聲道:“小家夥,想要助我一臂之力嗎?”

若是現在忙于混戰的隊友們見到素來冷寂似冰山的這位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一定會驚呆的。

小幽靈一愣,繼而歡快地回答:“叭!”

親父子上陣,配合起來自然天衣無縫。

每次有怪物來襲,那個隐形的小東西就會發出一聲“叭”,比沈煙自己的直覺和感知還要準得多。

也是,小家夥和那些魔物處在同一維度,他或者她或者它可以看見它們,确實比自己這樣隔一個次元要方便得多。

他們聯手,四面八方的魔物紛紛被擊殺。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沈煙看着自己蹭蹭上漲的面板,心情很是愉悅。

“謝謝你。”沈煙再度笑了,“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幫我,但是……謝謝。”

“叭!”

因為崽崽最愛爸爸呀~

梨覺把臉埋在爸爸的衣服裏,萬分想要一個抱抱。

然而覺察不到小幽靈心事的人類看了眼那邊已經料理好殘局的隊友,聲音柔和:“照顧好自己。”

梨覺聽了這句話眉毛垮下來,充盈着心髒的喜悅被沖刷成了難過。

明明是溫暖的叮囑,可是為什麽聽起來,就像是在告別一樣呢?

爸爸還沒有真的見到他,還沒有抱抱他,就要走了嗎?

又要丢下崽崽一個人嗎?

“叭……”

梨覺正要想辦法挽留,小耳朵忽然警惕地豎起來。

不對勁。

有什麽龐大的,摧枯拉朽的超然力量正在醞釀。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短短幾秒鐘內,已然奔湧至腳下。

小孩子慌了神:“爸爸,跑,跑!”

沈煙聽不清他說的具體內容,卻也感覺到看不見的小東西那變了調的“叭”,是比此前提醒方位時慌張百倍的警告。

如果是比魔物更可怕的存在……

是這個副本的大boss要現身了嗎?

沈煙屏息凝神,比起恐懼,更多的是期待。

不管是什麽樣的boss,他都有把握——

魔物被清除後平靜的發現遽然掀起地動山搖,自地底噴湧而出數道高達千度的岩漿,許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灰飛煙滅。

大多數人都以為這部分已經結束,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只有被梨覺提醒的沈煙留了個心眼,才在腳下地磚龜裂的瞬間跳開,幸運地沒有被波及到。

“啊呀!”

到處冒火的房間如同煉獄之景,小幼崽吓得雙手捂住眼。

然而那滾滾熱浪既未将他吞沒,連超出人體承受程度的高熱都沒有感覺到。

梨覺的小手指張開一點兒縫,維持着那個捂眼睛的姿勢悄悄往外看。

除了他和沈煙,所有人都遭遇了真切的、堪比屠殺的大火。

被熔岩卷進去的人來不及發出第二聲慘叫就徹底消失,很快,只剩下父子倆。

一分鐘前,隊員們還在為幾乎沒有傷亡的大獲全勝而歡欣鼓舞;

一分鐘後,就遭遇了如此慘烈的團滅。

……不,也不能說是團滅,畢竟沈煙還好好的。

青年所在的地方像是籠罩着看不見的保護罩,任那烈焰滔天,也傷害不到他分毫。

他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漆黑的瞳孔映照着跳躍的火光。

沈煙的目光有種不正常的冷靜。

既無面對突如其來變故的驚愕,也沒有對隊友死亡的悲痛,而是變成了一種……猜測。

小幽靈躲在他身後,已經放下捂着眼的手,仿佛也感知到了什麽。

盡管他弄還不明白又有什麽在靠近,可那讓他不再害怕。

和爸爸在身邊時一樣的平靜、安全。

很快,火山噴發之景如同它出現時的毫無征兆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經過這種等級的毀滅,房間既沒有被夷為平地,還比之前稍微明亮了一些。

父子倆的正前方出現了一尊破舊不堪的、結滿蜘蛛網的王座。

*

此刻,海底王宮。

“我現在可以送你進入他的精神圖景,但接下來的事就無從把控了。”

潛杏的手虛虛撫着沉眠中的梨覺的額頭,更多的、源源不斷的藍色光暈柔和地包裹着幼崽。

“小家夥和普通人不一樣,我從來沒有試過這樣的控制,很有可能他的主意識會壓倒我的,到時候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帶你回來——你明白後果嗎?”

绫希也低頭看着梨覺。

後果就是,自己的意識将留在梨覺的精神世界中,而肉身從此長眠。

他非常清楚。

男孩點點頭:“陛下,我明白的,請送我去吧。”

他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守護小神子,若是梨覺沒辦法醒過來,自己留在清醒的世界中又有什麽意義呢?

還是這麽小的孩子,卻也有很堅定的眼神了。

潛杏見他心意已決,并不勸阻,嘆了口氣:“要是我能和你一起……”

他沒說完,但绫希也知道不可能。

像潛杏這樣的大boss,肉身暫時離開子世界是沒問題的,因為他和子世界深度綁定的「核」更多源于精神力;此前去巨龍世界的期間,海洋也好好地運轉着。

相反,海妖王的精神力一刻都不能抽離,否則子世界将處于最脆弱的狀态,無論是內部的混亂還是外部的襲擊都有可能頃刻間擊垮它。

子世界坍塌,困在裏面的所有人都不會有絲毫逃生機會,會随着它一起徹底毀滅,就算是神主來了也複活不能。

作為海洋世界的首領,潛杏對玩家再怎麽百般刁難、乃至殺戮都是工作所在,可對其他居民肩負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無論怎樣的高位,總有身不由己。

男孩端正地跪在小幼崽身邊,深吸一口氣,棕色的眼睛裏是超出年齡的鎮靜:“我準備好了,請您開始吧。”

潛杏捉住梨覺軟軟的小手,分開五指,同绫希的手掌心相對,緊密地貼在一起。

冰淩滴落深藍色的光,融化在孩子們的指間。

“祝你們幸運。”

他輸送進自己的精神力,接着扶住失去意識的绫希,放在梨覺旁邊。

*

精神世界中。

梨覺很确定,那是之前不存在的……姑且稱作家具好了。

多出來的不僅是王座,還有其上坐着的人。

同樣是梨覺此前沒見到的人。

祂身形高大,撐着頭遙遙望着沈煙,似乎恭候多時。

祂的左肩上停着一只烏鴉,右手小臂上倒吊着一只蝙蝠。

明明都是不祥之物,卻襯得祂愈發威嚴、不可冒犯起來。

烏鴉和蝙蝠忽然一同飛起來,些微的氣流吹開祂的兜帽。

那幾乎與黑暗合二為一的黑袍之下,竟是一頭璀璨奪目的金色長發。

小梨覺自己是金發,對同發色的人頗感親切。

他捧起自己的長發對比了一下,顏色要比那人淺淡許多,卷卷的發尾倒是很像。

崽崽好奇地躲在爸爸身後偷看。

這個人,是誰呀?

沈煙在房間的異動消失時就已經重新舉起弓箭,此刻箭矢正對陌生人的眉心。

這樣近的距離,又沒有任何外力幹擾,以青年有“神射手”之稱的準頭,命中率絕對是百分之百。

然而被瞄準者沒有一絲一毫慌亂,甚至不打算從靶心之下移開分毫,悠然地閉上眼。

與其說是引頸受戮,不如更像是在賭另一人不會動手。

兩人隔着數米的距離沉默地僵持着,時間幾乎陷入靜止。

半晌,竟是此前一直所向披靡的沈煙主動垂下手,冷笑一聲:“……果然是你。”

他的态度不冷不熱,卻明顯同武器一起卸下了防備。

王座上的人懶洋洋地睜開眼,唇角彎起散漫的、早有所料的弧度:“想我了嗎?”

沈煙擦拭着自己的弓,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你想多了。”

“是嗎。”

眨眼間,那人已然來到他面前,離得極近,熟稔而暧昧地攬上他的腰,稍微一收力道,将青年帶進自己懷裏。

“我倒是覺得,我們對彼此是同樣的……”

祂的話沒有講完,而語言也不再重要。

沈煙垂下眼睛,并不講話,倚在祂懷裏的模樣卻是與冷冰冰話語截然不同的乖順。

“都這麽久了,還不願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嗎?”祂擡手将懷中人類的青絲撩至雪白的耳後,嘆息聲如同某種古老的頌詠,“我的小煙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