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渾渾噩噩過去一個多星期, 衛明揚還是很難接受自己突然從現世掉進了這個群狼環伺的末日裏。

只可惜無論他心理上接不接受,四伏的殺機都不會仁慈地跳過他,不得不盡快調動自己的一切身心素質盡快融入這裏。

在F17809中, 身強力壯的他是先鋒隊的成員之一,舊基地并入X332之後也不可能白吃白喝,比如這次就被派遣去觀察銀砂家族的動向。

衛明揚的适應能力還是很強的, 被選中也沒有做無謂的抵抗。類似的情節他在電影中看過, 小隊裏哭哭啼啼的那個一般都是最先死的炮灰, 更聰明的做法是盡快找到有主角光環的人抱大腿。

他們這支特遣小隊一共有五個人, 不确定長官到底是用怎樣的方式來篩選的,很有可能就是抓阄或者擲飛镖随便找了幾個倒黴蛋。

衛明揚觀察了其餘幾人後決定, 還是那個戴着滑稽年畫娃娃面具的小隊長——據說是X332總指揮官的直屬下屬和親信——最值得抱大腿。

這位真人不露相的小隊長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除了偶爾發布指令, 幾乎沒說過多餘的話。無論是體态還是聲音聽起來都很年輕, 并且給衛明揚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不自覺想要親近。

衛明揚不認為自己是那種急色之人, 更何況這兒可不是和平年代,哪有什麽心情想着活下去和填飽肚子以外的事情。他把自己對小隊長的好感歸結為對強者的崇拜, 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出于某種當作護身符的必要, 就算是這種外出任務, 他也帶上了那盆小梨花。

當然,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辦法解釋花瓣上的血跡究竟是哪裏來的;他聞過了,就是血的味道沒錯。

一朵花,真的有可能造成殺人事件嗎?能咬死人嗎?還是好幾個?

……可是,它只是一朵小梨花啊?

X332到F17809中間有幾個哨所,他們挑選了其中一個作為觀測地點。

徒步跋涉是件很累的事情,尤其在暴風雪的可能性籠罩在每個人頭頂上。

作為末日的組成元素之一, 全球氣候驟變或許是比起“沙銀”病毒致死率更高的可怕對手。人類失去了熟悉的四季,只剩下高溫、暴雨和雪災,每一種都不好過。

暴雪能夠阻止銀砂家族的移動,也同樣可能将他們困在哨所,直到食物和水耗盡,又或者掀開薄薄的牆壁,把他們凍死在天殺的不知道零下多少度。

唯一的好消息,哨所裏還有之前留下來的取暖工具,雖然看起來燒不了太久,起碼仍能使用。

一行人在白天還能強撐,入夜後溫度又跌下一個臺階,不得不開始燒火。

衛明揚解開棉大衣,從裏面掏出來小花盆,放在離火不遠不近的地方為它回溫。

其他幾人目光各異,不太理解他為什麽要給一朵花取暖;但他們什麽也沒說,能茍活下來已經很艱難了,誰還要去指責他人的吊命符呢?

衛明揚把這朵梨花當作對沈煙的念想,也是已經變得遙遠而模糊不清的現世的象征,提醒着自己并非這裏的一員,等完全弄清怎麽回事之後,還是要想辦法回去的。

溫暖總讓人昏昏欲睡,衛明揚靠坐在角落裏打瞌睡,朦胧中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一片陰影落下來。

他睜開眼,發現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小隊長居然主動換位置坐到了自己身邊。

衛明揚受寵若驚,連忙往旁邊挪了挪,胳膊肘差點怼到花盆讓它掉進火裏。

小隊長眼疾手快搶救了它:“小心!”

他把它還給主人,好奇地闡明來意:“這是梨花嗎?”

衛明揚再次驚訝:“你認識啊。”

“唔,看起來像。但我記得梨花……”

“不是這種栽種法是吧。”衛明揚主動回答了被問過很多次的問題,“嗨,我也不太清楚,朋友送的,就養着咯。”

反正這兒沒人認識他,把不怎麽熟的同事說成朋友,把占小便宜順走別人的東西講成被贈予,都不會有人在意。

小隊長沉思了會兒,問:“我可以看看嗎?”

不知怎麽的,他的聲音和語調都讓衛明揚想起了梨花真正的主人。但他當然不會傻到認為沈煙跟自己一起掉進了這個虛妄的夢境中。

無論如何,這人的要求就像沈煙說的每一句話一樣,叫衛明揚拒絕不了。

他再度把花盆遞過去,剛要囑咐別碰花瓣卻已經遲了,小隊長用一種非常非常溫柔的姿态,像對熟睡的情人或幼兒,輕輕撫摸了下奶白的小花瓣。

衛明揚心提到了嗓子眼,随時準備着接受小隊長像其他人一樣手指被花瓣刺破後的尖叫、厭惡,并且迅速道歉。他頗為無奈地想,最近這個流程好像經常重複。

出乎意料的是,小隊長的手指皮膚完好無損,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那朵逮誰咬誰的小花兒,連衛明揚這個(自诩)主人都傷害的小家夥,居然沒有咬小隊長?

“很可愛的花兒,謝謝你。”小隊長的聲音聽起來在微笑。他把它遞了回來。

“你沒有……”衛明揚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說什麽,說你沒有被花咬到嗎?肯定會被當成神經病的吧。

衛明揚抱着已經被火烤得暖烘烘的花盆,自己親手試驗了下,疼得龇牙咧嘴。

他已經有了經驗,觸電般收回手,盡管沒有出血,還是能看到指尖多了一道咬痕。

他納悶極了。

末日裏動植物變異也很正常,盆栽變食人花聽起來也合理;他是看在小梨花對自己有着特殊意義、又看起來沒什麽殺傷力,才至今沒有丢掉它。

問題是,這小東西怎麽咬人還帶有選擇性的啊!

不僅沒有傷害小隊長,現在看起來整朵花兒都在奮力往小隊長的方向靠……正經花兒可以在花盆裏随意挪動位置的嗎?

衛明揚沒敢把這些疑問寫在臉上,若是讓其他人知道自己養了盆會傷人的變異植物,肯定會強迫他丢了梨花;然而他并不想這樣做,不想切斷他同現世的最後一點聯系。

他假裝無事發生,假裝繼續睡覺。

卻是偷偷眯着眼,觀察這位被小梨花選中了的隊長。

小隊長調整了下面具,也不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小隊長藏在年畫娃娃面具之後的皮膚應當是很光滑的,并不像本人所說全是毀容後的猙獰疤痕。

那麽,他又為什麽要隐藏自己呢?

*

也許是有神子這重buff在,小系統每一次出差都會被傳送到錨點玩家附近,這回也不例外。

梨覺已經能分辨出來誰是那個錨點玩家——在這個末日世界中應當就是這位粗枝大葉的飼養員——但比起衛明揚,他更好奇那個戴面具的叔叔。

雖然年畫娃娃是很有意思啦,不過,他對他感興趣不是因為面具哦。

叔叔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小孩子分辨不出是什麽,卻很眷戀。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被包裹在這樣的氣息中,如此熟悉,如此安心。

就像是……

崽崽想,就像是爸爸一樣。

但那又不可能真的是爸爸,如果是爸爸的話,怎麽會認不出崽崽來呢?

不過呢,就算不是真的爸爸,當作一個臨時爸爸也很好呀。

在遇到這個子世界的大boss家長之前,在與這裏的希希相遇之前,

小梨覺,或者這次真的變成了小梨花,很想給自己換個飼養員。

比起粗心的、好幾次差點把花盆打翻的錨點叔叔,還是香香的、溫柔的臨時爸爸叔比較好吧?

寶寶崽習慣于給每個人起奇怪但好記的名字。

入夜後果然如天氣偵察員所料下起了大雪,呼嘯的風聲像奇妙的搖籃曲,哄着哨所裏的所有人沉入深眠的夢境,連柴火熄滅了都沒有發現。

更不會發現一朵小花,正忙着越獄。

梨覺掌握了如何自如地轉移,而且不需要背上重重的殼——也就是花盆——他把自己埋在泥土裏的“手腳”拔出來。

全新的身體體驗感很不同,他的人生(一共四年)還從來沒有如此輕盈過,每邁一步都像踩在彩虹泡泡糖上舞蹈,噼裏啪啦。

他是精心制作的拼接玩具,是可以塑造的橡皮泥,是鵝黃色的雲朵和棉花糖。

他是一朵小花花耶!

“四肢”可以随意抽長、縮回,這大大方便了小花朵的遷移。

梨覺先是從花盆攀上現飼主的衣領,踩着人類亂七八糟的頭發絲兒,反正他的舞步再怎樣歡快,這點兒比雪還輕的重量也不會驚醒任何一個人類。

接着,他目測了下兩個人類之間的距離,瞄準爸爸叔,刷啦伸出枝條,蕩秋千似的躍過去。

崽崽沒有選擇直接鑽到他的面具後面瞧瞧這人究竟是誰,順着隊長的拉鏈滑梯,從他的肩膀來到交疊放在胸口的手掌。

小梨花鑽進去人類的雙手縫隙中,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扭了扭嶄新的身體,枝條抱緊花瓣,仿佛回到母胎。

那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以在果殼裏做最甜蜜的夢。

翌日,隊長最先醒來。

失去窗簾、還破碎了好幾塊的玻璃窗投射進令人頭暈目眩的白光,他意識到那是積雪,正想揉揉眼睛看清楚一點,睫毛卻接觸到不同于手背的觸感。

他低頭一看,面具之後的雙眸訝異地睜大。

诶?

自己的手心裏什麽時候多了朵奶白色的小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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