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小家夥, 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小隊長捧着那朵花兒,疑惑地自言自語。

怎麽看,這都是衛明揚帶來的那朵小梨花。可是現在衛明揚還睡得人事不知, 難道是大半夜的偷偷把花兒拔了塞給自己?

他見識過衛明揚對這盆花有多麽寶貝,應當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會不會是其他隊員幹的?

可是他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栽贓陷害、起內讧, 有什麽好處呢?

人類再怎麽猜, 也不可能猜到小梨花是自己“長腿”跑過來的。

他在面具後屏住呼吸, 生怕一個不注意吹散了這柔弱的小東西, 思考着究竟要不要在不叫醒衛明揚的情況下把它塞回花盆裏。

……說起來,小梨花的根莖幹幹淨淨, 沒有半點泥土, 簡直就像被清洗過。到底什麽人會這麽大費周章呢?

梨覺感覺到自己被舉高高, 枝條揉了揉花盤, 醒了過來,對上人類關切的目光。

“爸爸叔!”崽崽開心地同他打招呼。

可惜一朵小花的語言是無法被人類識別的, 人類不僅沒有回應他的早安,還用手撥了撥他的枝葉。

這對現在的小崽崽來說無異于撓癢癢, 梨覺想起以前爸爸也經常這麽和他玩兒, 躲避着人類的手指, 在他的掌心上滾來滾去。

見人類沒有停止動作的意思, 梨覺不得不用兩片嫩嫩的小葉子抱住他的指尖:“不要不要,癢的呀!”

人類愣了愣。

梨花會顯出含羞草似的“互動性”本身就很不尋常了,居然還能延伸出更多的回應來;雖然他只能聽到葉片抖動的沙沙聲,可聽起來,或者看起來,就好像小花兒在跟自己說什麽似的。

而且這個動作好眼熟, 就像是……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碰到那硬邦邦的飾品之後安心了些,注意力重新回到小花朵上。

接下來,讓他更加吃驚的一幕發生了:小梨花松開葉片,花盤正對着他目光的方向,快樂地抖了抖花瓣,然後還卷起一邊枝葉沖自己晃了晃。

那是一個非常人類的,非常好看出來的,等同于揮手的動作。

再怎麽騙自己這都是植物的本能,也沒辦法解釋剛才發生的事兒;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稀奇古怪的小生物了,猶豫了下,低聲問:“你在跟我……溝通嗎?”

崽崽一怔。

這個叔叔在跟自己說話耶!他能聽懂自己啦?

小梨花更用力地抖了抖花瓣,連同枝葉一起狂喜亂舞,在人類的掌心裏蹦了蹦。

隊長忍俊不禁,好吧,看來真的是個有靈力的小東西。

自己到底是個什麽體質,簡直不像進入處處求生的末世,倒像掉進愛麗絲的兔子洞,處處是童話。

同時也在心裏嘆氣,自己對于這些層出不窮的新設定接受得越來越快了。沒辦法,如果世界不能适應人,那就只有人來改變、适應世界了。

“……呃,隊長?”

他還想再跟小梨花探知點兒什麽,聽見很疑惑的一聲。

隊長心裏一緊,衛明揚估計要誤會了。

他不善言辭,實在做不到現編借口,更何況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小家夥是怎麽跑到自己手裏的;唔,現在看來大概率是自己挪過來的,可是這種話說出去誰會信啊?

他忽略了心底湧上的不舍,正欲把花兒還給衛明揚,後者眼神狐疑,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直接出聲質疑,也伸手要接。

然後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啊——!!!”

衛明揚完全忘了這個小東西是有攻擊性的,盯着鮮血直流的手,驚疑不定。若不是收得快,手指頭都可能差點被咬下來。

隊長看着小梨花躲回自己的掌心,可憐巴巴地發抖,好像剛才那個兇狠的小東西不是他、受害的才是他似的。

寶寶崽也很委屈,為什麽要把自己帶離爸爸叔身邊呀?他喜歡這個新飼主,不想回到之前那個人身邊。

叔叔,叔叔,能不能留下自己,能不能保護自己?

小梨花蜷在人類的手掌裏,連求助帶撒嬌。

隊長輕而易舉地地心軟了,手指輕撫着奶白色的花瓣,小花兒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停止了顫抖。

衛明揚眼都直了。

他沒看錯吧?這花怎麽跟小貓小狗似的?

花變異了,這一點他已經知道了;

如果能和變異的植物溝通,那麽是不是說明,人也已經變異了……?

衛明揚這麽一想,再看向小隊長的眼神全變了,此前那點兒朦朦胧胧的好感蕩然無存,剩下的全是懷疑。

隊長心中咯噔一下,這個目光他太熟悉了,是被病毒折磨的人類在質疑身邊人究竟還是不是同胞時的審視。

他的确不是喪屍。

可他也真的與他們不同,而這是絕不能被拆穿的秘密。

就在這時,衛明揚剛才那聲驚叫吵到的其他幾個隊員紛紛醒來,揉着眼問:“發生什麽了?有喪屍嗎?”

衛明揚沒有立刻開口說話,緊盯着隊長。

隊長把轉了轉手腕,把小梨花藏進袖口,掌握主動權先轉移注意力:“已經開始下雪了,我們盡快完成任務回去吧。”

他們此次的主要任務是偵察銀砂家族的行動軌跡,盡管基地中有設備可以定位,卻時常因為距離的問題不夠精确,有時候不得不實地跑一趟。

這并不是什麽至關重要的任務,指揮官吩咐他們把性命的優先級放在任務之前,如果遇到喪屍襲擊或者極端天氣,果斷放棄。

眼下已經有了積雪,目前看起來還算溫和,但暴風雪随時會到來,還是早些回到基地比較安全。

不知發生什麽的隊員們各自調試起定位器和拍照工具,小隊長松了口氣,重新坐回角落測試無線電,向基地報告現在的情況。

“希望你是我的同類。”衛明揚沒有看他,卻向他的方向偏了偏頭,聲音微不可聞,“我會看着你的。”

他撫上衣袖裏的小花朵,沒有說話。

*

下雪的确阻止了銀砂家族的行進腳步,活死人和活人的思維畢竟不同,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竟然停在了距離F17809基地僅有五百米的地方,寧願用幾棵年邁的松柏作蔭蔽。

先遣隊原本可以悄悄撤離,不冒着任何被發現的風險,可X332基地忽然傳來新指示,讓他們去廢棄基地收集些武器和其他還能用的物資。

天氣變幻多端,以為要來的山洪沒來,以為會有的暴風雨搖身一變成了暴風雪,倒是顯得F17809基地的轉移有些不值當。

小隊長據理力争,他們只有五個人,身上的裝備有限,喪屍大軍距離廢棄基地又太近,很容易被發現,并不适合突然改變執行另一項任務。

但平日裏還算和氣的指揮官不知為何今日如此強硬,讓他們一定要去一趟,能拿多少拿多少。

小隊長嘆了口氣,把這個消息傳遞給隊員。

他本意是自己帶兩個人過去,衛明揚卻盯着他的眼睛:“要不還是小隊長留在這裏吧?總有人要坐鎮大後方嘛。”

一個破破爛爛的哨所,一個僅有五人的隊伍,談何大後方。

但隊長也清楚,衛明揚對自己仍有懷疑,絕不會放一個有感染風險的家夥和其他人一起去距離喪屍軍團那麽近的地方,說不定就倒戈“同胞”把他們一鍋端了;也不放心任何人單獨待在他身邊。

小隊長嘆了口氣,也不是不能理解。末世裏沒有人能對他人交付真正的信任,大家都是得過且過,自求多福。

如衛明揚所願,小隊長留在哨所,其餘四人前去廢棄基地。

“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風險評估超過警戒線就放棄任務,責任我會擔。”

他目送着穿得厚實的幾人逐漸變成雪地裏看不清的小黑點,手腕上傳來一陣輕微的癢,耐不住寂寞的小梨花鑽了出來,枝葉像靈活的小手小腳,沿着他的手臂漫步。

“也不知道小衛什麽時候能發現這是場游戲。真是可怕的地方。”他的指尖輕輕搔了搔花瓣,像給小貓咪撓癢癢,是自言自語,也是對小花朵講話,“但我居然适應良好……雖然我還沒有恢複記憶,但是,會不會以前我也參與過這些逃生游戲呢?”

隔着面具,梨覺看不見他的長相,連聲線也因為低溫和疲憊變得有些沙啞,再加上小花朵和人類的差距實在太大,像從大喇叭傳出來那樣失真,崽崽并不能立刻辨認出自己究竟認不認識這個叔叔。

可他還是覺得很熟悉。尤其在人類幾近呢喃時,像極了爸爸給他講睡前故事講到自己打瞌睡。

所以,他更換飼養員可不是沒有道理的喔。

爸爸不在的時候,就先請爸爸叔代替一下吧!

隊長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等到隊員回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小梨花這次換了個位置,攀上他的頸窩,貼着他的頸側,那裏感受得到動脈的連綿,仿佛兩顆心髒跳動成相同的頻率。

仿佛他們曾經分享過同樣的心跳。

人類嗅得到小花朵近在咫尺的淡淡清香,做了個好夢。

夢見一個春天,一個公園,鋪天蓋地開滿了白裏透粉的梨花,春風拂過下起花雨,他牽着一雙小小軟軟的手在那馨香的雨裏……

吵醒他的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淩亂、慌忙。

是隊員們回來了嗎?

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了吧?

隊長一個激靈,立即清醒過來。他謹慎地把小梨花藏進衣領,一手執槍一手開門。

然後,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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