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比起大人們複雜的、涉及多方勢力和利益牽扯的博弈, 對于小幼崽來說,不過是一個新認識的哥哥想邀請自己留下來多玩兒一段時間。

面對梨覺的一口答應,沒料到他會如此爽快的銀砂泫然欲泣, 握着崽崽小手的雙手甚至有些顫抖,臉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幸虧長得夠好看。

身為喪屍, 銀砂的力氣很大, 同時也無法拿捏人類在社交中的正常力道, 捏得梨覺有點兒疼。

崽崽別扭地動了動, 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

喪屍一愣,意識到自己弄痛小幼崽了, 結結巴巴:“抱、抱歉, 我……我……對不起……”

無限空間中子世界的boss複雜多樣, 大部分都是黃金暴君和海妖王那種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 像喪屍王這樣可以用謙遜有禮來形容的實在太少。

末日世界副本的難度并不算高,在銀砂在玩家面前還是表現得很高冷, 所以很少有人知曉他真正的性格。

小系統給他取名為兔兔,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本性。

面對着這一串珠子滾落般的連串道歉, 梨覺眨巴眨巴眼, 再次伸出小手。

銀砂的話戛然而止, 愣愣盯着他, 雙眸仿佛哭過一樣殷紅。

出乎意料的是,小幼崽竟然擡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銀砂的眉心,是子彈貫穿而過留下的空洞。

末日副本的任務是在喪屍軍團的圍剿下活下來,大多數通關的玩家選擇了游擊戰和躲避,很少有人會直接對“銀砂”家族發起挑戰。

零零星星那幾個也會發現,無論他們用怎樣的武器對付銀砂, 後者仿佛永遠不會受傷、不會死。

其實致命的方式只有一個:用相同的子彈,射中相同的傷口。

當那個空洞被嚴絲合縫填滿,喪屍王就會徹底失去意識。

銀砂很緊張,并不是緊張自己的弱點暴露,而是擔心這張的異狀會吓到小崽崽。

可梨覺不僅沒有顯出害怕,還擔心地問:“哥哥,疼不疼?”

銀砂一怔。

怎麽會有人願意問喪屍疼不疼呢?

喪屍,真的會感覺到疼嗎?

是喪屍,也有權利痛、有權利被安撫嗎?

此前銀砂只在無限空間各種交流面板中聽聞小系統的“赫赫威名”,聽說這樣一個曾經名不見經傳的小幼崽竟能征服兇惡的大boss,還有些想不出一個小小朋友要怎麽擁有如此強大的、壓倒性的力量。

如今親眼見到才明白,寶寶崽并非用「可怕」震懾他人,而是用那顆天真柔軟、剔透善良的真心待人。

對于總是活在弱肉強食的厮殺中的boss、npc來說,那無異于漫漫長夜中第一次見到的明燈。

梨覺見他不回答,皺起小眉頭想了想,然後從自己周圍漂浮的小花瓣中扯下一朵,雙手掌心相貼碾了碾。

片刻後,他再攤開手,那朵梨花花瓣已經變了一掊亮晶晶的淡金色光屑。

小幼崽輕輕吹了吹,那些光芒便聽從他的指揮飛向成年人,輕柔地拂過面龐。

銀砂是喪屍,在生理意義上即便不是完全死亡,也沒有活着,而活死人是不該有知覺的。

被子彈穿過的那裏他從來不覺得痛,可此刻被梨覺的光芒環繞時,他居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溫暖。

叫人想要流淚的溫暖。

他的淚腺在很久以前就不再工作了,所以哪怕是洶湧的情感流淌過他的胸口,心跳也好,眼淚也好,都是不存在的。

銀砂仍是單膝跪地的姿勢,以這個角度甚至要反過來仰視梨覺。

小崽崽身周的花瓣還在快樂地漂浮、旋轉,譜寫出跳動的音符,奶白的花瓣和嫩黃的花蕊襯着梨覺淺金色的卷發,交織成一片皎潔溫婉的光輝。

不會錯的。

銀砂望向幼崽在光芒中顯得有些模糊的小臉。

這樣聖潔,這樣具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這個新人系統正是傳聞中神明唯一的子嗣,絕不會有錯。

“哎呀,看來你和我們的小殿下玩兒得很開心嘛,銀砂大人。”

陌生的聲線不期而至。

梨覺感覺到,在聽到那個聲音時,原本想要伸手抱自己的兔兔哥哥忽然停了下來,身體完全僵住了。

血紅的瞳孔微微顫栗,仿佛泅出淚,折射着紅寶石般的光彩。

銀砂放在寶寶崽身上的雙手不自然地垂下,改為攥住他的衣角,因隐忍的克制而勒出深深一道痕跡。

崽崽看了看自己皺巴巴的小衣服,又看向那個憑空出現的人。

來人身着鬥篷,戴着一張奇特而詭異的面具。

它一分為二,半邊是猙獰的鬼臉,半邊是沒有任何花紋的純白,唯有一根細細的藤蔓攀纏而上。

這面具還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更奇怪的是,來人膝蓋以下全都融在影影綽綽的霧氣中。

就好像……沒有實體的鬼魂。

盡管看不見表情,卻能從聲音中聽出這人的饒有興趣:“怎麽,我都翻山越嶺登門拜訪了,銀砂大人連瞧我一眼都不肯賞臉嗎?”

梨覺感覺到了銀砂的恐懼與疲憊,握住他的手。

銀砂抖了下,不可思議地看向系統幼崽白嫩嫩的皮膚和自己銀色皮膚之間鮮明的對比。

哪怕寶寶崽此刻沒有使用任何能力,光是那抓住自己的小手指,就已經足夠讓喪屍感到了崽崽努力表達的安慰。

好像只需要小家夥這麽一碰,只需要這樣的安撫,他那顆本該死去的、卻在此刻躁動不安的心,立即變得平靜。

銀砂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梨覺的手背,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意為自己沒事,随後保持着那個和小朋友勾着手指的姿勢起身,轉向來人,卻仍然低着頭,嗓音沉沉:“抱歉,原大人,我剛才……有點忙。”

“忙着和我們的寶貝小殿下親近嗎?”面具人道,“銀砂大人,你這可就太不夠意思了,如此珍貴的機會,應當和我們一起分享嘛。”

他說着,一步步走向兩人。

雙膝的隐去并不影響他的步伐優雅,又或者他并不是失去雙腿,只不過別人看不見。

見來人靠近,銀砂本就僵硬的身體繃得更緊,下意識往梨覺前面擋了擋,試圖把小幼崽完全藏在身後。

“怎麽,你是怕我對小殿下做什麽嗎?”面具人好笑地看着他徒勞的動作,“你就沒有想過,他總有一天也是要去我那兒的?”

銀砂垂下紅眸:“……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崽崽在後面聽着,覺得很奇怪。

他現在已經去過三個子世界了,大boss家長們互相有着不同的關系和相處方式,但他們都是平級、平等的。

可是很明顯,兔兔哥哥在害怕這個戴面具的人。

不要欺負兔兔哥哥呀!

小幼崽一骨碌爬起來,站在高高的行軍床上,登時覺得自己的身形也變得高大了起來。

雖然還是得仰頭看人。

崽崽雙手叉腰,鼓起臉頰,做出保護者的姿态,毫不畏懼那駭人的鬼臉面具,大聲道:“你是誰呀?”

面具的角度發生了輕微的變化,這意味着男人的視線從銀砂身上移到了梨覺那兒。

銀砂頓時不安了起來,回頭拉住梨覺,示意他不該招惹這人:“寶寶崽……”

然而話音未落,面具男竟然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左側;沒有任何人發現他是何時移動的,極強的威壓撲面而來。

男人一手搭在銀砂的肩上,狀似親昵,聲若低語:“你到底在怕什麽?我嗎?”

喪屍王那樣高大的身材,此刻卻恨不得把自己蜷得小小的,低着頭一字不語。

崽崽皺了皺鼻子:“你不要欺負哥哥!”

他說着,踮起腳要去掰開面具人的手、保護銀砂。

就在他觸碰到面具人的剎那,原本旋轉在身周的梨花花瓣驟然化作無數團金光,僅僅彈指間,消散得無蹤無跡。

梨覺愣住了。

……他的小花花呢?

“……寶寶崽!”

銀砂低低的驚呼将小幼崽從愣怔中喚回神。

梨覺一看,不止是花瓣,連他自己也開始變得透明。

崽崽擡起小手在眼前轉了轉,已經能透過手背看見另一邊神情驚愕的兔兔哥哥。

很快,他從頭到腳的色澤都越來越淺淡,好像随時會融化在空氣中,原本的小衣服則變成了一件泛着幽幽綠光的……雨披?

而且他還飄了起來。

崽崽:“O.o?”

還好在上個世界當過小天使,學習過如何維持平衡,梨覺撲騰着雨衣下的胳膊,奮力找回自己的重心,才不至于從半空中摔個倒栽蔥。

——他從一朵進化的小食人花,展現了奇跡般的二段變形,成了一只小幽靈。

面具人大笑起來:“看,小殿下,我們還是很有緣份的——我想你這幅模樣,本該在到我的世界中才會展現出來吧?”

小幽靈崽崽滿腦袋問號,再度細聲細氣地問:“你是誰呀?崽崽不認識你。”

面具人松開銀砂,一手伸直,一手攬在胸前,彎下腰做了個誇張的行禮:“鬼族,原見霧,見過小殿下。”

梨覺眨了眨眼,耳邊忽然響起了爸爸的睡前故事。

“神明揀選了祂最初的子民——

巨龍是祂的長矛;

海妖是祂的坐騎;

地獄是祂的花園;

魂魄是祂的權杖;

死亡是祂的王冠。”

前四個「子民」分別對應着巨龍世界的黃金暴君芬克斯,海洋世界的海妖王潛杏,地獄世界的惡魔梅菲斯特,末日世界的喪屍王銀砂。

現在,梨覺終于見到了故事中的第五位,也是最後一位子世界首領:

魂靈世界的鬼首領,原見霧。

至此,他已經見到了當初與主神共同創立無限空間的所有原初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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