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很久很久以前, 在世界還沒有成型之前,出現了一把金燦燦的椅子。或者叫沙發也可以。
這把沙發做工精細而華麗,木材是全世界僅此一棵的神樹, 布料是金裁縫吐出的絲制成的最上等絲絨,扶手和靠背鑲滿了鑽石、水晶、金箔、珍珠,美麗得讓任何親眼見過它的人都會贊嘆不已。
你問這些材料從哪裏來?
沒有人知道。
在有世界之前, 那把沙發就在那兒了。
繼然沙發這麽好看, 讓我們給它換一個更配得上的名字吧。我們叫它:王座。
世界還沒有誕生呢, 所以也沒有子民, 沒有人來坐過它。
王座一直孤零零地待着,直到有一天, 上面出現了一顆蛋。
正常來說, 一顆蛋裏只會孵化出單個個體。
但這顆蛋不正常。
不知道過了多久, 裏面的生命破殼而出——是兩條蛇。
一條黑色, 一條白色。
這兩條蛇是誕生于王座上的雙生子,它們本該一起長大。
可是它們的生長速度都太快了, 很快,王座已經不夠容納, 注定只能容下一條蛇。
我先前說了什麽, 還記得嗎?
是的, 此時世界仍未誕生。
因此除了王座與雙生的蛇, 還沒有其他物種,所以極速成長的蛇們也沒有食物來源。
它們都想要活下去,想要獨占這個漂亮的王座,成為世界的首領。
黑蛇和白蛇互相吞噬,直到只剩下一具肉/身。
雙生子的意志仍然是獨立的,于是它們開始了漫長的戰争, 争奪對這具肉ti、以及未來對世界的支配權。
黑蛇和白蛇的實力相當,誰也不服誰,勝敗常有,有時候是東風壓倒西風,有時候則反過來。
它們比試不出來誰才是老大,只得勉強達成協定:二者交替存在,共生共存。
我需要補充一點,雙生子在争搶肉/身的過程中,已經開始着手建立世界了,也出現了不同的物種。
黑蛇和白蛇力量強大,它們創造出了一個——游樂園,招募各種各樣的種族進入,看它們比賽。是的,這很有趣。
起初黑蛇和白蛇都只把這當作樂子,對所有參賽者一視同仁,直到某天,白蛇注意到一只兔子。
你知道嗎,在食物鏈中,兔子是蛇的食物。也就是說,蛇本來應該吃掉這只兔子。
但白蛇卻對這只兔子起了興趣,并且在黑蛇沉睡期間,違背禁令,私自離開王座去往游樂園。
白蛇把自己變成另一只兔子,陪在這只兔子身邊,觀看它闖過一重又一重比賽——唔,我不得不承認,那的确是個有點兒特別的兔子。
這只兔子原本是很高傲的,對其他動物不屑一顧,包括白蛇變成的另一只兔子。
但白蛇用了種種方式追求它,并且在一次又一次生死關頭——我的意思是,困難的比賽中——與兔子并肩攜手。它們産生了一種名為感情的東西。
後來,就和所有爛俗的童話故事一樣,白蛇和兔子相愛了。
相愛的人們,哦不,我是說動物們,總想每天膩在一塊兒。
白蛇無法想象見不到兔子的日子,不再願意和黑蛇交替使用肉/身。
于是,狡猾的白蛇在無辜的黑蛇沉睡期間,奪取了肉/身的控制權,還趁機将黑蛇的意識封印進沼澤中。
小家夥,你知道什麽是沼澤嗎?那是一個陷進去就沒辦法出來的地方。
是的,很可怕。
你也覺得白蛇很可惡,黑蛇很可憐,對不對?
但白蛇也只是封印了黑蛇的意識,沒法殺死。因為黑蛇也是很強大的。
白蛇很清楚,黑蛇遲早有一天會醒來,并且會展開猛烈的報複,發起有關控制權的終極戰争,吃掉它那只深愛的兔子。
其實此前黑蛇在沉睡期間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孿生哥哥對什麽很感興趣,可惜那種感受是朦朦胧胧的,沒辦法清楚地辨別。
白蛇為了保全兔子,不得不抹去了它的記憶,并且将它送出游樂園。
它為了兔子,第一次向弟弟讓步,約定不會讓兔子想起自己,自己也絕不會再去見兔子,它們從此就是陌生人了;但條件是黑蛇也不能去找它。
白蛇曾經送給過兔子一件禮物,一枚……發卡。
這枚發卡可不一般,不僅是飾品,還貯藏着白蛇的能量,以及封存的記憶。
如果有一天兔子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危險,那麽發卡會保護他。
但這是有代價的:一旦使用,兔子被封存的記憶就會重新湧現。
親愛的,你也發現了吧?兔子找回記憶,這違背了雙生子的約定。
白蛇此刻心存僥幸,寄希望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消滅黑蛇,消泯它的意識,這樣就能與兔子重新相認。
兔子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生活得很安穩,沒什麽遇到危險的可能。那枚發卡也一直只是個發卡,沒有派上用場。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
兔子雖然和白蛇一樣同為雄性,但白蛇不是普通的蛇,總之,兔子懷上了白蛇的孩子。
……至于怎麽懷上的,小梨覺,這不是我該告訴你的問題。等回家以後問你爸爸吧。
(如果你還回得去的話。哈。)
白蛇有着很強大的力量,流淌着它血脈的胎兒也是同樣。
如果說白蛇和黑蛇是世界上原本唯二的神明——打個比方,親愛的,不是說它們真的就是神明。它們只是蛇而已——那麽這個胎兒,就是沒有任何人料到的、遽然出現的第三位神明。
它的出現将會改變整個世界。
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在雙生子創立世界的過程中,它們建了一個游樂園,而現在它依然在。
這個游樂園受到了神嗣——就是神的孩子的意思,也就是兔子懷上的那個——能量的影響,開始動蕩不安。
此前我們說過,黑蛇的意識被白蛇封印進了沼澤地。這塊沼澤地雖然很難出去,但還不至于讓黑蛇死去,勇敢的黑蛇一直在奮力掙紮和反抗。
經過正義的黑蛇的不懈抗争,邪惡的白蛇也變得一步步薄弱。
黑蛇随時有可能會蘇醒,它為了不讓黑蛇知曉兔子和孩子的存在,不得不屏蔽了自己關于它們的記憶。
神嗣三歲那年,白蛇終于支撐不住,王座被泥沼歸來的黑蛇奪取。
親愛的,想想看,如果你是黑蛇,被不明不白關了這麽多年,你也會很生氣,對不對?
所以這可不能怪黑蛇,黑蛇只是做了所有人都會做的事:它要報複白蛇。
就像白蛇無法徹底抹殺黑蛇一樣,其實黑蛇也做不到;還好,黑蛇發現了遠比直接傷害白蛇更有趣的方法——讓白蛇殘存的意識親自見證着,他是如何找到白蛇深愛的那只兔子。
*
“那後來呢?”
小朋友們在聽故事時總會問上這麽一句,梨覺小朋友也不例外。
黑發的神明微微一笑:“後來,黑蛇當然是找到了兔子,帶走了它。”
崽崽問:“那,黑蛇有傷害兔子嗎?”
神明道:“我想應該沒有吧。親愛的,你覺得這個故事中,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崽崽答:“都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呀。”
神明挑眉:“哦?為什麽這麽說?”
崽崽眨巴眨巴眼睛,真誠而無辜:“因為它們不是人呀。”
神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那麽,我換個問題,你覺得白蛇和黑蛇,誰才是錯的一方?”
祂也不知為何自己一定要讓這麽丁點兒大的小家夥去證明連漫長歲月都無法插手和決斷的審判。
可祂也是真的很需要——近乎迫切地需要一個來自小幼崽的答案。
小孩子支着臉頰,思考中。
良久,仰起小臉認真道:“白蛇和黑蛇,是不是很想一起生活呢?”
神明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回答,或者叫提問更合适。
祂皺起眉:“我可不這麽認為。它們從出生起就想要殺死彼此了,如果不是做不到,早就吞噬對方了。”
梨覺卻說:“可是,它們是哥哥和弟弟呀。”
神明一怔。
小孩子接着說下去,奶音輕軟,比糖果更甜:“在哥哥蛇沒有遇見兔兔之前,弟弟蛇是它唯一的家人。”
“哥哥蛇也一定想和弟弟蛇一起……嗯……在世界上。”他講不好“統領世界”這樣的話,幹脆用動作代替,左手牽右手,鄭重其事,“因為,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王座上的是雙生子,在兄弟阋牆之前,在血親反目之前,在自相殘殺之前。
原本,也該是這世界上最相似的,最親近的兩個個體。
黑發神明垂眸望着他,半晌彎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而後那笑容愈發擴大,笑聲也逐漸癫狂起來。
祂笑到彎下腰,笑出了淚。
“辛利亞啊辛利亞,果真是你的好兒子,和你一樣天真得可笑……”
祂給梨覺講述的故事充滿了強烈的個人色彩和私心,忽略了所有有關于“白蛇”無數次想要請求“黑蛇”與自己共存的部分,字面意義上颠倒黑白,把妄圖獨占軀體、徹底殺死另一個的罪責完全推給了自己的兄長。
辛利亞做出過許多讓步,期盼過能與弟弟共生,一起将這世界握于掌中,身邊也仍有彼此的陪伴。
但祂拒絕了。
對沈煙的企圖更是堵死了所有回旋的餘地。
身為“黑蛇”,祂天生就是要走向黑暗,成為與代表光明的“白蛇”勢不兩立的邪神。
白與黑,光與暗,正與邪,注定不可能共存。
“也許我們曾經有過兄友弟恭的機會。”赫爾珀摸了摸小孩子的臉頰,輕聲道,“可惜,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