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左手是粉紅色的草莓味棉花糖, 右手是淡紫色的香芋味棉花糖。
前面是奶黃色的芝士味棉花糖,後面是深藍色的藍莓味棉花糖。
小幼崽坐在一堆香氣撲鼻的軟綿綿中間,咬着手指, 艱難地決定中。
他是四歲的小朋友,小朋友是要做選擇的。
沒辦法一口氣吃光所有,總得先挑一個才行。
嗯……
崽崽想啊想, 最終決定從芝士味的先開始, 因為它和他的頭發顏色很像。
梨覺舔了舔嘴唇, 伸手去抓棉花糖——
然而那朵蓬蓬松松的棉花糖飛了起來。
不僅是它, 草莓味的、香芋味的和藍莓味的也一塊兒騰空。
崽崽瞪圓了眼睛,在下面跳啊跳, 可是再怎麽伸長胳膊也夠不着。
是糖糖們不想給自己吃嗎?
梨覺蹦噠蹦噠, 忽然身體一輕, 也飛了起來。
他可是在梅梅哥哥那裏當過惡魔天使混血小崽崽的, 知道怎麽飛,立刻收縮肌肉調整重心, 揮舞着兩邊不同的翅膀——
咦?
翅膀沒有不一樣。
原本漆黑的蝙蝠翅膀不見了,現在兩邊都是潔白的、毛茸茸的天使翅膀。
梨覺在半空轉了一圈, 也沒有看見自己的惡魔尾巴。
摸摸頭頂, 光圈倒是還在。
他現在不再是混血的崽, 是一只血統純淨的天使小崽崽啦!
難道這是繼食人花、小幽靈之後的三段變形?
那他……也太厲害了吧!
小幼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那幾朵色澤粉嫩、香氣撲鼻的棉花糖又飄回了身邊。
崽崽仔細一看,哪兒是什麽糖呀,它們都是雲!
崽崽一招手,雲朵們便飄了過來。
再一揮手呢,它們又離開了。
現在的梨覺小朋友,是可以控制雲朵的厲害小崽崽。
自己扇翅膀飛是很累的, 于是梨覺趴在那朵原本就被選中的芝士味棉花糖雲朵上,晃晃悠悠去探尋自己突然而至的新世界。
作為一個優秀的小系統,對于冷不丁穿越到另一個地點這件事,梨覺已經很熟練了,甚至并沒有發現自己還沒在兔兔哥哥那兒呆多久就被傳送走是不對勁的。
他托着腮,晃晃小腳丫,悄悄揪了一小塊雲朵塞進嘴裏。
甜絲絲的,嗯,還真是芝士味兒的棉花糖!
不過小幼崽控制自己沒有吃太多,否則雲朵會痛啦。
他跟随着雲朵們飄蕩過一座尖頂的教堂,飄過一條開滿金薔薇和百合花的河流,飄過靜谧的庭院,最終在一幢小木屋前停下來。
木屋前,站着一個人。
那人有着比他大得多、也堅硬得多的天使翅膀,戴着綴有鏡鏈的單片眼鏡,挺拔而優雅。
咦?
怎麽好像看起來很眼熟……
梨覺眼睛一亮:“萬萬叔叔!”
大天使長聽見來自雲端的呼喚,并不意外地擡起頭,甚至好像已經提前做好準備張開雙臂,等待雪白的小天使掉進自己的懷抱。
梨覺好久沒見他,很是想念,抱住他的脖子小貓一樣蹭了蹭:“叔叔呀!”
然而天使長并沒有像梨覺記憶中的萬年那樣熱情地回應,依舊冷肅:“小殿下。”
崽崽望着他,忽然一拍手:“你現在是萬萬叔叔的以前呀!”
不是轉世成為海洋世界的小boss海盜頭頭萬年,而是前世守護在主神麾下三千白翼軍團的首領,大天使長談寧。
梨覺的四歲生日許的願望,是讓萬萬叔叔找回自己的記憶。
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嗎?
梨覺摸了摸談寧那和自己軟綿綿的小翅膀完全不同的、鋼鐵般的純白羽翼,充滿贊嘆:“萬萬叔叔,是天使嗎?”
“是的,小殿下。”
“崽崽也是小天使耶!”
“不,小殿下,您并非天使族一員。”天使長溫和地摸了摸他的發頂,那圈光環便熄滅了,純白的羽翼随之消失,“您是主神的子嗣,是未來的神明,遠比天使族更加高貴和強大。”
梨覺還在傷心自己的小翅膀被沒收了,聽到他的話又被轉移了注意力:“未來的神明?”
談寧道:“是的,等您長大了,将會成為無限空間的新主人。”
梨覺還有疑問,可談寧已經不再回答,抱着他走進那間小木屋。
屋子裏,有人背對着他正在欣賞滿牆的照片。
說是照片不夠準确,更像是一段段流淌的動态記憶,定格在最美好的剎那。
小崽崽揉了揉眼,發現那些照片上的主角全都是自己。
剛出生在醫院時的第一次睜眼;
第一次把三角形的積木放進正确的位置;
扶着小凳子邁出人生的第一步;
對着講完睡前故事倚在床頭打瞌睡的沈煙喊出的第一句“爸爸”;
……
那些不知安裝在何處、又是如何捕捉的鏡頭,記錄着他生命中前三年種種的「第一次」。
而初次,總之珍貴的。
如果不是三歲那年變故陡生,小幼崽猝不及防離開最熟悉的現世生活,這面照片牆本該繼續下去:見證他的第一場考試,第一次學校活動,第一次生病,第一次旅行,第一封情書,第一次戀愛……
“這是什麽呀,萬萬叔……”
梨覺一轉頭,發現原本陪着自己的天使長不知何時離開了。
照片牆前的人轉過身,着有一件無瑕的白色長袍,一頭長發瀑布般披散下來。
祂金發金瞳,居高臨下,面無悲喜,好似從教堂穹頂的彩繪聖像中走出,哪怕是四歲的小朋友也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神聖的威壓。
若是換個人在這兒,恐怕早就顫顫巍巍跪下了。
然而梨覺畢竟不是普通小朋友,相連的血脈更是大大削減了威懾力。
幼崽小手一指,驚奇道:“崽崽見過你!”
這回愣住的反而是神明。
祂精心準備的父子初遇,好像不該是這麽個劇本吧。
祂原本無波無瀾的金色瞳孔在小家夥開口之後變得溫柔,那份罕見的慈愛洗刷掉了神明原本懾人的威儀,讓祂此刻看起來竟然像個普通的、有喜怒哀樂的人類。
“什麽時候?”
小崽崽壓根不怵,歪頭看祂:“你親了爸爸!”
一句比一句語出驚人,神明啞然,片刻後再度重複了那個問題:“……什麽時候?”
梨覺将曾經的某次意識墜入深海後見到了年輕的爸爸、幫助他消滅怪物、最後見證着那個落滿蜘蛛網的王座上所發生的一切,通通講給祂聽。
“這件事的确是真的。”神明的眼中浮出追憶往昔的眷戀,卻又覺得好笑,“可是發生的時候,這世界上還沒有你呢。是你爸爸說給你聽的嗎?”
幼崽的頭搖成撥浪鼓,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崽自己看到噠!叔叔,你為什麽要親我爸爸呀?你們是好朋友嗎?”
祂聞言微笑:“是比‘好朋友’更重要的關系。”
“那是什麽呢?”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懂了。”
梨覺不滿這種敷衍,鼓起臉。
怎麽大人都總喜歡說這種話呀?
他早就不是三歲的小朋友了,已經四歲了,是大孩子啦!
為了不被比下去,梨覺向金色叔叔鄭重其事地、奶聲奶氣地宣布:“崽崽也有很重要的人喔!”
“是嗎?”神明滿是耐心地逗孩子,“是誰呢?”
“是——希希!”小幼崽比神明淺一些的金眸裏流淌着光彩,“覺覺最喜歡希希啦~!”
祂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這是本就命中注定的事情,可不知怎的又有種酸澀的、類似于兒大不中留的傷感。
不不不,祂的小家夥還這麽小呢,不會那麽輕易地被拐走——雖然拐走他的那個也是祂養大的孩子。
神明很少有如此左右為難的時刻。
提及绫希,梨覺忽然有點兒失落,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我怎麽還沒有見到希希呀。”
從地獄世界開始,绫希不再和他從初始點行動,而是要等到見到大boss之後才會相認。
可是現在他已經見到了兔兔哥哥,為什麽至今還沒有等到希希呢?
希希,是不是迷路了呀?
看着自家的小寶貝變成傷心小蘑菇,神明那顆總是懸于公正之秤的心不自覺滑落向柔軟的、多愁善感的人類,在心中斟酌着安慰的言辭。
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在祂的腦海中猛地炸開:
「柔軟?依我看,還是叫軟弱更合适吧。」
「你可真是堕落。」
「哈,你早就不該——」
神明原本對着幼崽溫情的神色驟變,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背後的照片牆一瞬間被風掀起,木質的牆體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孩子對情緒的變化感覺最為敏銳,方才還和風細雨的大人忽然變得如同風暴,梨覺下意識後退一步,怯怯地看着祂。
神明自知吓到了小家夥,忍着愈演愈烈的頭痛柔聲道:“抱歉,吓到你了?”
梨覺點點頭,又搖搖頭。
如果可以,祂多想再和他說幾句話,問問他和另一個父親往昔的生活細節,抱一抱這個日日思念、卻素未謀面的孩子。
可是,時間不夠了。
“寶貝,我該走了。”祂撫摸着他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長發,目光似喜也悲,“期待着我們的見面——真正相見的那一日。”
話音剛落,驟然盛放的金色光芒淹沒了小小的孩子。
*
梨覺從熾烈的光團中重新睜開眼,和想象中被傳送走不太一樣,面前站着的仍然是剛才那個叔叔。
可又有些不一樣。
原本潔白的神袍變成了鴉羽一樣的漆黑,那頭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閃耀的金色變得越來越深,連卷發都變直了許多。
然而五官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那張臉還是那張臉。
除了眉心中間浮現出一枚血色印記
崽崽困惑地問:“叔叔,你換衣服了嗎?”
還有發型。
“神”先是為他的稱呼和親昵口吻怔了下,然後慢慢笑了出來:“也是,按照輩分,你是該喊我叔叔。”
“輩分?”
“是的。”
祂本以為小孩子會繼續問為什麽是叔叔,這樣就能順理成章道出自己的身份來,小崽子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他還是很期待的。
可梨覺對這些有的沒的壓根不感興趣,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起淚花:“叔叔,我想爸爸了……請問,請問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都困得口齒不清了,該有的禮貌用語也沒有忘。
“神”彎下腰,捉小雞仔似的拎起幼崽,拂落的黑色長發帶着淡淡的、冰冷而幽暗的氣息,仿佛來自遙遠的迷霧之中。
“當然可以,親愛的。”祂和此前的金發神明聲線相似,又更加低沉,“不過在那之前,小梨覺,先聽叔叔給你講個故事吧,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