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非我
我非我
阿茲克眼睜睜看着那只看起來頗為邪異扭曲的眼睛像一只小狗一樣繞着克萊恩腳邊跑,阿蒙變成的烏鴉則在用喙啄克萊恩的內襯。這幅畫面看起來溫馨又和諧。
“好吧,我相信您有自己的辦法。我本就沒有什麽資格指教您做什麽。”阿茲克搖了搖頭,然後他微微偏頭看向克萊恩,神情又柔和下來,“克萊恩,你今天是來還書的嗎?”
“啊,是的。”克萊恩的注意力從與蒙鴉的鬥智鬥勇中轉移出來,他将手上的資料還給了阿茲克,“這些資料裏提到的有一件事讓我疑惑不解,安提戈努斯并未得到愚者唯一性,為何依然會瘋?”
沒有回話,但阿茲克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克萊恩身上。
克萊恩突兀地想打個寒戰。
那絕對不是他。
“是我逼瘋了他嗎?”他問。
阿茲克下意識擡起手想摸一摸克萊恩的發頂,但猶豫了一下,又将手放下了。他說:“不是這樣的,克萊恩。我曾見過安提戈努斯一面,向祂詢問那個你的去向,祂告訴我‘祂離開了這個不屬于祂的時代,已經不在我這裏’。那時的祂看起來依然神志正常,思維清晰。當我離開時,我聽見祂在自語‘追随詭秘,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是祂主動選擇了詭秘,以瘋狂作為代價?”克萊恩說。
“更多我就不知曉了。”阿茲克輕輕搖頭,他略帶歉意地看着克萊恩。
這個時候,被克萊恩摁進懷裏的烏鴉鑽了出來。
“每一個選擇詭秘三途徑的人,到序列一之後,都會知道自己将要付出什麽代價。”阿蒙的聲音從烏鴉口中傳出,聽起來難得嚴肅正經,“只不過我是特例,我自父親身邊誕生,沒能感受到任何預言——但也許我要付出的代價,是未來某一日被您殺死呢。畢竟,您現在看起來很想把我殺了。”
“我就不信我過去不想。”克萊恩吐槽道,“真的有人能對着你不氣得想弄死你嗎?”
“詭秘先生,您以前可比現在冷心絕情多了~”烏鴉從克萊恩懷裏跳下來,在茶幾上不緊不慢地踱着步子,見克萊恩要揍自己,馬上偏頭躲開了,并接上一句話,“那麽您就去海上看一看吧,在離開貝克蘭德之後,那裏有驚喜呢。哦,這句話我并沒有惡意,就算是父親和……祂也是期望你去哪裏的。”
烏鴉近乎于挑釁地看着阿茲克。
阿茲克幾乎可以從它豆大的眼中讀出“我知道的比你多很多”這一信息。他不滿地皺了皺眉,可還未等他開口說什麽,克萊恩就先一步阻止了阿蒙的行為。
不知道“海上”這個詞從哪裏觸碰到了克萊恩腦海中的禁地,叫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怒火。
“阿蒙,”他說,“閉嘴。”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表達出了一種不容置喙的态度。于是幾上的烏鴉猛地抖了一下,喙嚴絲合縫地合上了,它甩了幾下頭,但徒勞無功。很快,更惡劣的後果顯現出來,烏鴉的腳也不再向前優雅地踱步,而是像是卡殼的機器一般一頓一頓地挪動。再然後,它直直地倒在了茶幾上。
克萊恩驚異地瞧着如同被膠水粘住做成标本的烏鴉,他疑惑地摸着自己的喉嚨,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方才的話語如何達到這樣的效果一般。
這時,他猛地想起視野之中似乎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阿茲克先生,于是向阿茲克原本所在的方向看去,卻看到阿茲克半跪在地上低着頭。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還能隐約看到阿茲克下颌線上挂了一滴汗。
我這是怎麽了?這不像我。
這個念頭一起,克萊恩從剛剛狂怒的情緒中退了出來。恐懼很快湧了上來,幾乎占據了他整個腦海。他變得惶惑,焦慮地走來走去,連和阿茲克道別都顧不上,徑直沖出了門。
當克萊恩站在人聲鼎沸的街上時,那種“我非我”的感覺才消退下去,就好像多沾點人氣兒他也能多幾分像人似的。
他肯定是被什麽影響了。克萊恩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海”這個詞。但“海”那裏肯定有什麽,也許他的疑惑能夠在那裏得到解答。克萊恩沒跑兩步,就感到力氣一點點從身體裏流掉了,同時還有一種靈性被抽空的疲憊感。于是他大口喘着氣,扶着自己膝蓋站在人行道的中央。
“你沒事吧?”一張關切的臉湊到克萊恩身邊,“我看你的臉色好蒼白,是生病了嗎?”
克萊恩的瞳孔晃動了兩下,他好一會兒才成功把視線聚焦到那張臉上。
佛爾思?她怎麽在這裏,她不應該在貝克蘭德寫她的推理愛情小說嗎?
“佛爾思你怎麽在這裏?”一句話沒有經過思考般地被克萊恩脫口而出。
“你認識我?”佛爾思疑惑地盯着克萊恩的臉,她思考自己什麽時候遇見過克萊恩,但半分沒有想起來,倒是越看越覺得克萊恩的臉既親切又恐怖,奇怪的還讓她有一種安心感。可她分明從未見過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時候一雙熟悉的皮鞋停留在克萊恩眼前,一只古銅色的手伸到克萊恩面前,“克萊恩,你沒事吧?”
克萊恩的目光上移,果不其然地看見了阿茲克先生的臉龐。看樣子對方已經從剛剛他釋放的“風暴”中緩過來了。于是他握住了阿茲克先生遞過來的手,又直起身子來。
“謝謝你的關心,佛爾思小姐,我的覺得好多了。”克萊恩抹了一把額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然後面露微笑,努力想讓自己的言語聽起來有說服力,“也許你不認識我,但我之前有幸在某個聚會上見過你一面,就記住了。”
佛爾思點了點頭,見克萊恩沒有事情,就領着自己的手提箱繼續往前走。她走了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轉過身來。
“克萊恩,你是廷根本地人嗎?”她這樣問道。
“是的,我是。”
“太好了,我正要找一個地方住下,如果有房子出租那是再好不過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推薦的地方?”佛爾思問道,“價格最好在十到十五蘇勒左右。”
“呃,如果那麽我推薦去廷根住房改善公司去看看,那裏應該有你需要的房子。比如我住在水仙花街,租金就是12蘇勒。”克萊恩說,“那個公司從這條路往前走再右拐就是。”
“謝謝。”佛爾思道了謝,就火急火燎抓着手提箱往那邊走了。
現在克萊恩面前就剩下阿茲克了。
之前被克萊恩一句話說得倒在茶幾上起不來的蒙鴉則站在不遠處咖啡館伸出的牌子上看着他們,有些不願意靠近。
在一頓解釋告訴阿茲克自己現在的狀态很好之後,克萊恩向阿茲克提出了希望他能幫忙除掉因斯的請求。阿茲克并沒有猶豫多久,可以說是眼都不眨地就答應下來。他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能跟在克萊恩身邊,至少要跟随他去往海上。同時他也給出了一個正經的理由:想要尋找他父親隕落後的蹤跡。
對此克萊恩沒有什麽好反對的。畢竟這比起直球說要做他的戀人正常多了。
佛爾思走在克萊恩指的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她覺得自己的臉有一點點燙。雖然她寫過很多愛情故事,但她其實從未真正體驗過愛情的感覺,也不是很相信有什麽一見鐘情。而她見到克萊恩之後的種種反應,不由讓她開始懷疑起這一點。
莫非我是對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男子一見鐘情了?
但是為什麽還會感到一點害怕啊!總不能這是一見鐘情時的心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