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錯誤

錯誤

班森回來了。

卻是以克萊恩從未想過的方式回來的。

那天克萊恩和梅麗莎等了很久，桌上的菜從滾燙變為冰涼。以前班森偶爾也有這種晚歸的時候，但近日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讓不安充斥在兩個人的心間。就在時鐘分針秒針在整點咔噠重合的瞬間，梅麗莎猛地從桌邊站起來，對克萊恩說：“我要去找班森。”

外面的夜靜得可怕。

克萊恩感覺自己的心在狂跳。這不對勁，他恍惚間感覺回到了梅麗莎走向銀月的那一晚。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了撞門的聲音。克萊恩攔住要開門的梅麗莎，示意她退後，自己則伸手從衣服內側口袋拿出槍，小心翼翼地接近門口，打開了一道門縫。在看向外面之後，他瞳孔驟然一縮。

在撞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遲遲未歸的班森！

他身上有一種非同尋常的不和諧感，臉上的五官雖然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和原來的位置有微妙的區別。克萊恩注意到他的嘴唇在動，但本該發出的聲音卻不翼而飛，沒有半點能進入克萊恩的耳中。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情其實應該是把班森關在門外，然後克萊恩拖住他，讓梅麗莎去請值夜者。可班森的情況看起來不得等到值夜者來，克萊恩也隐隐感覺這件事情是針對他而來。他能看出有一股無名的惡意糾纏着班森。和前不久梅麗莎遇到的情況相類，班森也受到了污染，而且還是——

詭秘三途徑的其中一條，錯誤途徑的污染。

克萊恩不覺得這是巧合。

他的目光快速向房屋室內投去一瞥。

那只代表阿蒙的烏鴉并不在房中。

“梅麗莎，到牆旁邊去。”克萊恩說，由于太過着急，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一些命令的意味，“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制造靈性之牆的方法嗎？”

“我記得。”梅麗莎回答。

“我的房間有儀式用的銀匕首，在書桌的抽屜裏。一會兒我會把班森帶進來，你找準時機用靈性之牆封鎖我們的房門。”克萊恩緊緊盯着整個人都開始緩慢扭曲的班森，“然後回自己房間，別出聲，覺得不安就向女神祈禱。”

梅麗莎皺着眉，不安地用指甲刮着手掌內側，最終按下了反駁的欲望，“克萊恩，你自己小心。”她快步走進克萊恩的房間取來了儀式銀匕。

無論如何，她信任克萊恩。

班森在門外并沒有做出傷人的舉動，他只是越發地顯現出一種非人感。

顧不得暴露秘密的風險，克萊恩再次借用了灰霧的位格去壓制班森身上纏繞的惡意。

在梅麗莎回來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班森，将他拽進房間裏，并拖着他遠離門口。梅麗莎則非常有配合的用靈性之牆封鎖了房門。

也許是第一次這麽做的關系，梅麗莎一次輸出了太多了靈性，累得跌坐在地上。

血紅的月光自窗外照進來，落在了梅麗莎的身上。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被如風一般的手輕輕撫過，很快好了許多。她對着擔憂自己的克萊恩擺了擺手，表示她并沒有什麽大事。

于是克萊恩将分出去的一縷注意力收回，将全部的關注都放在班森身上。

一個“占蔔家”當然不會對此有辦法，就算他曾經到達過詭秘的位格。所以克萊恩能做的也只有呼叫外援。

他知道有個神明的目光一直在注視着他。

“黑夜。幫一幫你的信徒吧。”他輕聲說。

寧靜的夜籠罩了這個房屋。

班森睡着了。

他身上的惡意被拔除，污染卻已經融入到他身體內。

與梅麗莎直接得到“門”先生給予的非凡特性“饋贈”不同，班森只是受到了一些靈性污染。這代表着他不會成為非凡者，卻擁有了不受控的窺見非凡的能力，比梅麗莎的情況還要危險。

克萊恩無力地垂下手臂。

他不懂自己明明擁有了比前世強大許多的能力，沒能做好的事情反而比前世更多了。

那片夜還沒離開這裏。

祂注視着克萊恩·莫雷蒂。

這份注視即是答案。

“我知道了。”克萊恩說。

他必須要離開這裏了。離開廷根，離開這個家。

克萊恩·莫雷蒂的存在招來了太多來自高位格的惡意，班森和梅麗莎承受不起這份惡意。

夜退去了。

一縷晨曦的天光自地平線躍出，照進了屋內。

克萊恩這才從那“一恍神”中回過來，環視一圈屋內。梅麗莎靠在門口睡得香甜，班森也在沙發上昏迷着。

他嘆了口氣，認命地将兩個人搬到他們的床上去。

另一邊。

佛爾思也沒有睡好。

她覺得自己就不該找那位訴苦。昨天晚上她因為訴說自己的“一見鐘情”被那個神秘的聲音教育了一整夜，那個聲音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不要愛上克萊恩·莫雷蒂，會變得不幸”。

到最後她只好嚴肅地告訴祂自己只是“一見鐘情”了，還沒來得及向對方表達自己的喜歡。這句話不知道觸到了那個存在的哪根神經，對方又開始揪着她教育說“沒追求最好，以後也別”。

佛爾思在床上滾了兩圈。

現在大早上的，她卻覺得自己像被什麽啰嗦的長輩出于關心唠叨了一晚上那麽痛苦。

……也行。就是天天挨這麽一頓有點神經衰弱。

不過對方也不是完全沒有給出有價值的信息。她至少知道了克萊恩·莫雷蒂是一個能被那位相提并論，甚至是那位以更加低位的态度去對待的一個存在。所以對方的勸誡也确實在為她考慮。

佛爾思從書桌抽屜裏翻出手稿。

她的《暴風山莊》将近寫完，編輯一直在催她出新書，她只說自己還沒有靈感。真相是她早就寫了一部分，卻不知道該不該發表。男主的形象是一名賞金獵人，常年在海上活動。他冷酷無情，只在乎金錢，但依然有許多男性女性被他吸引，或被迫或自願地留在他的身邊。為了好賣錢，她設計了一個漂泊到海上的旅行者女主。男主在遇上這個看似柔弱實際上能夠一邊尖叫着一邊把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女主之後，對她産生了興趣，并最終和她一起浪跡天涯。這個劇情的靈感來源于佛爾思做的夢，夢境中那個人正是男主相類的模樣。女主則是夢裏的她自己。

她的指尖摩挲着手稿中的字句。

“他并不是真正冷酷無情的人。喬伊心想。他只是一個無家可歸之人，一個缺錢的人，一個內心柔軟善良的平凡人。從他的談吐和着裝可以看出他也許過去曾上過學，受過高等教育。這樣一個人，其實是逼不得已才會來到這個危險之地，過在刀尖舔血的日子的。”

那個側寫中男主過去的形象漸漸與她見過的克萊恩重合。

而克萊恩的占蔔也昭示着這一點。非凡者就算被普通人占蔔，靈性依然會對他們得到的答案産生影響。更何況克萊恩本身也肯定是一名非凡者。那麽他的占蔔結果必然有部分是能夠解答問題的。

佛爾思翻閱了幾頁自己的手稿，又将那份手稿放回抽屜。

“……我未來将會出一趟差。會在外面待很久，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

梅麗莎醒來之後，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克萊恩打算以“死者”的身份脫離莫雷蒂家。

她不敢置信地連拖鞋都沒穿，就沖出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裏，克萊恩背對着她坐在沙發上，班森則站在他身前。梅麗莎看見，班森臉上似乎有第三只眼睛在眨。

“我招惹到了一些很可怕的存在，而我沒有能力在那些家夥眼皮子底下保護你們。”

昨夜那個面對詭異事件都鎮定處理問題的克萊恩此刻卻只是低垂着頭，看起來頗為頹喪。他的語氣冷冰冰的，像在講述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梅麗莎意識到：克萊恩只是在通知他們這件事情。

而克萊恩的“死去”則是板上釘釘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