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生不過在世三萬天

第18章 人生不過在世三萬天

兩人出校門口就坐了公交車,目的地應該是早有約定的,但是林夕卻并不知道要去哪裏。她怕露餡,于是決定亦步亦趨地跟在周朝旁邊,他坐哪她就坐哪,等會他下車她也就跟着下車。

周朝讓了讓身,讓她坐在裏面靠窗的位置。林夕垂着頭進去,周朝沒有說話,她怕說多錯多,就一直側頭看着窗外假裝看風景。

窗外的景色在她的眼睛裏慢慢倒退,她看見穿着藍白色校服、正嬉笑打鬧着的學生,看見學校門口旁熟悉的小賣部,看見道路兩旁青蔥的樹木。微風吹拂過她的面頰,林夕的思緒有些恍惚,

這一刻她才有了清醒的認真:她是真的重回十八歲了啊。

周朝在這時候側頭看她,平淡又自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手。”

林夕轉頭,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周朝似乎是嘆了一聲,他輕輕牽過她放在膝上的手,溫熱的觸感從他的指尖傳到她的指尖,林夕垂眸呆呆地看着自己落入他掌心的手,他的食指指腹虛虛搭在她的手心,卡在虎口的位置,大拇指輕輕按摩着她虎口位置的肉。

他溫熱的指腹微微壓下她虎口處手背上的肉,輕柔又帶了點力道往前推去,虎口處瞬間一片酥麻,疼痛被帶起來又很快被他溫熱的手指撫平,林夕舒服得整個都放松了下來。

她這才記起來,她因為畫畫、練琴以及常年握筆姿勢不正确,從高中開始她右手附近虎口的地方就常常酸痛。後來她讀大學以後去看過醫生,說是腱鞘炎。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她似乎沒少在周朝面前抱怨說自己手疼,于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就養成了這個要周朝給自己按摩手的習慣。

她以前做過的矯情事是真不少,也就是周朝慣着她。林夕有些頭疼自己以前的幼稚,可是酥麻的舒服從她的虎口處傳來,她又覺得好像這樣也不錯。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憂愁,只要安靜地和周朝待在一起就好。

第三個站即将到達,公交車上傳來廣播:“前方到站,城南站。”

周朝松開她的手,低聲叫她:“走吧。”

林夕應了一聲,提起書包跟在他後面下了車。一下車,周朝就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書包,輕松地提起來挂在了肩上。

淺藍色的書包搭在黑色的雙肩包上,周背脊挺直,神色再自然不過,林夕卻有些臉熱。這樣的場景或許在以前再正常不過,但她或許還需要花點時間适應,花點時間變回以前那嚣張跋扈的樣子。

跟在周朝旁邊走了大概幾分鐘,林夕發現他們居然到了那家小炒館門口。林夕有些恍惚,因為她重生前剛剛到過這裏。那時候飯館已經好好裝修過。可是現在小炒館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連塊招牌都沒有,幾張支起來的塑料桌,幾把塑料椅,幾只破舊的風扇,就是店裏的一切,只不過小炒館一直生意很好,即便是大中午,裏頭也已經擠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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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心情複雜地跟着周朝進去,遠遠地她就看到陸景朝他們的方向招手:“诶,這裏!”

他們那桌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陸景,一個是顧落栀。陸景留一個寸頭,校服松松垮垮地穿着,臉上神采飛揚,林夕才剛看到他,就已經能夠想象到他的嗓門有多大。而他旁邊坐着的顧落栀,馬尾規規矩矩地紮在後腦勺,白皮白淨,被他襯得更顯文靜,一眼看過去好像土匪強搶的民女一樣。

果然,她才剛剛走近,陸景已經大大咧咧地來搭她的肩:“诶,英語閱讀最後一道選擇題選的啥?”

林夕愣了一下。她醒過來的時候,閱讀已經寫完了,她連做都沒做過,哪裏記得選的什麽?她假裝去抽紙巾擦桌子,眼神有些閃躲:“不記得了。”

“喂!”陸景不高興地撇嘴:“你這什麽記性?這也記不得?不是說好誰做錯誰請客的嗎!算了,我先對對我做對沒有——周朝,選啥選啥?你做的肯定對。”

周朝臉色平靜:“不記得了。”

陸景瞬間更加不高興了,他松開搭林夕肩膀的手,惡狠狠地說:“你們倆太讨人厭了——狼狽為奸!”

顧落栀在這時候抿了抿嘴唇笑了一下:“應該叫婦唱夫随。”

林夕耳根一熱,她看向顧落栀,才發現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帶了點打趣。她和顧落栀是這學期才開始同班的,一開始顧落栀只是和陸景是朋友,後來才常常和他們一起玩。她性格安靜,但熟了才發現她常常語出驚人,林夕後來也跟她關系越來越好。她在外地的那幾年,她們也一直保持着聯系。

她又忍不住去看周朝,周朝臉色依然沒什麽變化,他伸手跟陸景要菜單:“點了什麽菜,看看。”

陸景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把菜單遞給周朝:“你們看看還要不要加什麽菜。”

周朝看一眼菜單,然後在豆腐蝦仁炖蛋那裏打了個勾,這才遞給林夕。林夕覺得夠吃了,就沒再加,把菜單給了老板娘。

吃飯的中途陸景也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說話,林夕心裏還有些擔心自己會說錯話,于是她只是應幾聲。陸景卻突然湊近她,像是要觀察她的表情一樣:“你不對勁啊,怎麽今天這麽安靜?”

林夕的心裏咯噔一跳,正猶豫要怎麽解釋時,周朝的手伸過來,不客氣地把陸景的臉給按遠:“離遠點,惡不惡心,看着你的臉都吃不下飯了。”

陸景一點就燃,他瞪向周朝:“你什麽意思?你說我這張帥臉惡心?”

陸景不甘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臉問林夕:“我不帥嗎?”

林夕眨了眨眼睛,一臉“我什麽意思你懂的”的表情。陸景氣急,又轉頭問顧落栀:“栀子你說句公道話,我不帥嗎?”

顧落栀正埋頭跟難嚼的蒜薹瘦肉奮戰,頭也沒擡地說了一句“帥”,一聽就知道是敷衍。陸景氣憤地咕哝了一句“朋友沒法做了”,然後化悲憤為食欲,繼續埋頭吃飯。

林夕揚了揚嘴角,熟悉的熱鬧讓她覺得久違又滿足。她忍不住側頭看周朝,卻見他拿着盤子裏的勺子舀了一勺蝦滑炖蛋,然後放到了她的碗裏。

林夕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周朝聽到了,卻沒有答。

考試安排在周中,所以他們只放半天假,晚上還得回學校晚自修。吃完飯他們一起逛了一圈,然後買了點面包當晚餐,這才一起坐公交回了學校。

晚自修剛剛開始,林夕皺着眉翻閱着她桌子上那沓試卷,有的寫了,有的沒寫,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心慌。她越看越覺得頭疼,不僅因為那些知識都不太記得了,還因為她不知道要從哪裏入手,她連明天講課要講什麽都不知道。

坐在她旁邊的周朝,正低頭認真地做着試卷。林夕十分鐘裏小動作不斷,又是整理書桌又是翻試卷又是喝水,周朝終于看向她,中性筆有些冰涼的筆杆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胳膊,他的聲音帶着獨屬于少年的清冽感:“好好學習。”

林夕有苦說不出,心裏也有些煩躁,正要說什麽時,一個女老師進了教室,手裏還拿着一沓試卷:“課代表,發一下試卷,我們語文試卷改完了哈,明天只有一節課,估計講不完,我先占用你們二十分鐘時間講一下作文行不行?”

班裏瞬間哀嚎聲一片,坐在林夕後面的陸景毫不客氣地小聲吐槽:“二十分鐘變三十分鐘,三十分鐘變四十分鐘。”

“安靜!”女老師拍拍桌子:“都考成這樣了還好意思喊!”

很顯然,老師并不是來征求他們意見的,試卷已經由課代表交給各組組長發了下去。林夕很快拿到試卷,她看了一眼最上面鮮紅的92分,又湊過去想看周朝的,但是發完了試卷,周朝手裏也沒有。

“你的試卷呢?”林夕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他。

他搖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講臺上的老師已經打開了投屏,她看了一眼周朝的方向,然後揚聲道:“周朝,你的試卷在我這。”

“先給大家看一下周朝的作文吧。這次的題目雖然沒有明确體裁,但很明顯就是議論文的題目,周朝這篇作文寫得很好,而且文采斐然。我先給大家看一下周朝作文裏面的一些論點和寫法,然後再來具體展開講。”

投屏上出現了周朝的作文,他的字寫得很好,在端正宋體的基礎上又帶着一絲秀逸,并且力透紙背,寫得有力極了。宋枝仔細看下去,才看到第一段,她的心就猛然一驚。

作文題目是“選擇及時行樂還是延遲滿足”,周朝作文的第一段是這麽寫的:

“人永遠不能同時擁有少年和少年時的感受。正所謂‘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18歲時看到的山川美景,28歲再看可能就沒有了當時的心情。人生不過在世三萬天,管他前路會發生什麽,先及時行樂又有何不可?”

林夕的眼眶有些酸脹,她忍不住側頭看周朝,他正擡頭看投屏上自己的作文,臉上的神色始終平靜。

應該是巧合吧。可是這番話也太讓她觸動了,那些回到十八歲的迷茫和懼怕,似乎也因為這段話、因為周朝平靜的神情,而全部被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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