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收網

收網

黃成發可以說是若良縣的土皇帝,被他欺壓的不敢說話,和他同謀的只會奉承,哪怕每年天機閣都會派人來盤賬,但盤賬之人最多停留一天,今天告了他的狀,明天盤賬的人走了,還沒等下定論,就有可能被他滅了口。

但面對許願井時不是這樣。

不論會不會寫字,只要把心中所想盡可能地在這張兩文錢請來的神簽之上表述清楚,神明或許就會聽到他的祈求,并且那祈求入水即化,什麽秘密都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至于祈求能不能被實現……反正就兩文錢,沒實現就當在天道神明那裏排隊呗。

天道能不能知道尚不清楚,但沈黎努力地通過這些文字和畫中摘取到了自己需要的蛛絲馬跡,再配合上之前看過的賬簿,列出來了一張清單,細細讀了一遍後,又謄抄了一份新的,聞煜明拿起兩份清單細看。

兩份清單都是一些地點,有村鎮的名字,有具體的店鋪,還有一些人名,第二份比第一份地點要多出很多,而第一份的地點并未完全囊括在第二份中。

“要都是去有問題的地方,那黃成發估計要冒着得罪天機閣的風險将咱們在這裏……”沈黎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狗急跳牆。”

聞煜明點頭:“所以這裏面除了一些沒有問題的地方,還有一些應該是和第一份地點臨近的地方。”

“沒錯!”沈黎将第一份清單拿過來,扔進了煎藥的爐子裏燒成灰燼,“下面就到了查證環節。”

只靠證詞很難給黃成發定罪,沈黎通過那些紙篩選出了若良縣有問題的地方,接下來就需要實地走訪,探查出每個問題的關竅所在,以吃喝玩樂的名義将問題收攏查證,最後回天機閣整理成冊上交。

黃成發見他遞上來的清單,忙道:“小兄弟這麽快就要去探查呀?這聞兄弟的病好了?”

聞煜明站在一旁淡淡道:“托您的福,已經好了。”

黃成發看着那清單上的幾個地方,在已經有寒意的秋日裏額頭上冒了些汗,他把沈黎拉到一邊:“非得現在去嗎?”

沈黎眨了下眼,面露不解和無辜:“沒辦法呀,我們下來的時間最多只有一個月,再拖就來不及了。”

黃成發有知道天機閣時間限制,咂舌半晌後,說道:“那小兄弟,要不這樣,這幾個地方,你排到最後去,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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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低頭,看到黃成發點的那幾個地方,是他特意留下來的、沒有改到相近村鎮的地方。

黃成發的選擇和反應,完全落在了他的預測之內。

沈黎笑嘻嘻地說道:“行,先去哪兒後去哪兒大哥說了算,小弟這也就是完成任務,大哥莫慌!”

黃成發這才稍稍安心,給沈黎安排了人随行,美其名曰幫他路上拎拎包裹,有個照應。

沈黎明白這些人是黃成發派來監視自己的,而黃成發本人是要去那些被他排在後面的鎮縣去掩蓋罪證。

沈黎揣着明白裝糊塗,帶着黃成發給的人,和聞煜明一起上路。

一路上看似游山玩水耗時間,黃成發派來的人從一開始的緊盯人到後來稱呼沈黎一口一個小兄弟,明面上大家其樂融融。

但只有聞煜明和沈黎知道,到了晚上,才是他們真正幹活的時候。

“若良今年夏天遭了水災,上至鎮尤其嚴重,但有十張來自于上至鎮的紙上祈願都是希望糧價能再擡,水災災民不會去鎮裏許願,能兩文錢許這種小願的都是當地鄉紳,不論是扣糧不放還是私吞了天機閣給的赈災糧,都離不開黃成發的支持。”

“岷揚村多個富農元月來祈願田賦不要再漲,但這兩年天機閣都在削減田賦,只有岷揚村有這樣的祈願,而岷揚村是黃成發妻弟所轄,嗯,再添一筆,縱容妻弟改田賦欺壓百姓謀私。”

“長林鎮馮家,書香門第,祖上出過東章官員,但現在沒落了,一家一直住在長林鎮,教書為生,卻于去年末失蹤,在去年年底,有馮家家主馮山遠的祈願神簽,說唯願女兒能脫離苦海。雖然黃成發消息捂得嚴實,但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有一房剛納入門不久的妾室暴斃而亡,随後就是馮家老宅被賣,馮家人不知所蹤。”

沈黎閉了閉眼:“強搶民女,後又滅人滿門,黃成發是真在若良當土皇帝呢。”

他能發展成這樣,和之前幾年的天機閣弟子渎職盤賬脫不開關系。

也和天機閣的縱容脫不開關系。

天機閣表面上奉行不插手各國朝政,只有在他觸碰到天機閣利益的時候,才會用“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來處理不滿意的官員。

要是黃成發安心地當個土皇帝,或許還不會招來天機閣要除掉他的心思。

月牙高懸,天氣又冷了一層。

這是他們出來盤查的第十八天,天機閣給的時間已然過了大半,他們的行程了過了大半。

沈黎沒有帶紙和筆,黃成發的罪證已經在他腦中捋成了一本賬,現下就差最後一個地方。

“有時候掩飾就是線索的一部分,”沈黎看着面前在黑暗中如同怪物一般的高山,說道,“他把這裏安排在最後,說明這裏的事是對他來說遮掩難度大、致命度最強的事。”

聞煜明站在他身後,看着那山,晚上光線不好,只有星光和月亮。

他問道:“這裏是有什麽問題?”

沈黎蹲下身,抄起旁邊的一節小枯木,在地上畫了畫,聞煜明低頭看去,那是一個小人,在看向遠方,那小人蜷起身子的模樣不仔細看就像是一塊有着溝壑的石頭,而不遠處,是另一個筆畫簡單的小人,似乎在扶着一個立在地上的長杆工具。

“望夫石,”沈黎指了指小人頭上似乎只有三個花瓣的花,“這種花叫夏栀子,三個花瓣,只有汾寧村在的這個山中有,這個村的女性會将這種花當作一種裝飾品。”

他頓了頓,道:“汾寧村在今年八月十五的時候,有十張類似的畫。她們在等她們的相公,但是,汾寧村是世代以耕種為生的村子,沒有聽說有大規模的男丁出村,為什麽她們會有這種有組織的統一祈願?”

一般農婦不輕易離村,在八月十五這樣要開始農忙的日子一起來到若良縣城,不會寫字,以畫的形式向神井求這樣的願望,說明她們已經無計可施,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死馬當活馬醫,來求她們的丈夫回來。

并且,她們知道丈夫們離開的原因,也知道求助官也不能得到幫助。

沈黎看着另外那代表着丈夫的小人,看着它手上的工具:“這個東西代表着什麽?斧頭?不過形狀有點奇怪,它是豎着的……”

聞煜明看着那扶着工具的小人,問道:“這種工具和人的比例都是這麽大嗎?”

沈黎回憶了一下,點點頭,然後看着那斧子說道:“這确實比平時的斧子要大啊……”

聞煜明心裏有了數,他将沈黎手裏的棍子丢掉,拿帕子把小孩的手擦了擦:“不用畫了,應該是挖礦時用來撞岩石用的銅斧。”

沈黎眼前一亮,他想起來了,這種工具他在書上看過,但東章不産礦,所以也沒有見過實物。

但聞煜明作為盛産礦物的越澧少君自然見過。

“所以說……”沈黎看向那大山,“這山裏有礦,而村子裏的男丁,被抓去采礦了?”

礦産對于每個國來說都是由官方嚴格控制、嚴禁私人開采的,畢竟不是每個國都像越澧那樣礦産豐富,東章礦産貧瘠,天機閣的礦物供應都得越澧來提供,而若良縣更是從未上報過有礦藏!

“所以他要把這個地方作為最後讓我們來的地方,”沈黎看向那大山,明日他們就要進入山裏,去盤查明面上汾寧村的田産,“看來是下了大功夫啊。”

“想要偷偷開鑿礦物不容易,”聞煜明說道,“不止工具難以弄到,礦物開采的有風險,後續的處理、運送,都需要費不少人力物力,這些痕跡,不是那麽好遮掩的。”

沈黎一笑:“那我們就看看黃縣主的能力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黎和聞煜明便帶着黃成發派來的兩名侍從一起往山裏進。

沿着山路往上,走了有半日,轉過一道後便看到了那條狀的山坳,山坳是一處相對平緩的地勢,一塊塊田地分割明顯,有不少人在其中勞作。

“那裏就是汾寧村了,”其中一名侍從殷切地說道,“那裏下去太難了,回來還得再爬出來,要不就在這看看,差不多了就回去?”

沈黎掃了眼下面,秋收勞作的人有男有女,難道是黃成發把那些強征作礦工的村民都放回來了?

“也行,”沈黎看着那蜿蜒的下山小路也嘆了口氣,“到時候還得爬上來,怪麻煩的。”

聞煜明看了他一眼,沈黎說完這句話後,那兩個侍從眼裏放松了一瞬。

他便接着開口道:“不是想吃汾寧的蘋果嗎?之前不是嫌那些外面的不新鮮?”

沈黎眼睛一亮:“啊對,蘋果!現在正是收蘋果的時候,诶我看見蘋果樹了!不行我必須要去吃口新鮮的!”

說罷,他便小孩子心性大發似的一溜煙往那下山的小路跑去,兩名侍從沒反應過來,阻擋不及,轉眼就見着小祖宗跑了快一半的路程,已是攔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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