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六月二十
六月二十
初一的鬧劇讓越澧朝臣戰戰兢兢,生怕君主冷着臉再抽劍捅人,所幸後來沈大人澄清了君上是受幻術陣法影響,這才讓他們的畏懼之心稍微少了一些。
然而,沈黎在民間的名聲不一定如何,但是正月十五過去開朝後,想巴結他的人更多了。
他那大庭廣衆下直呼君主表字的“子禮哥哥”行為完全坐實了傳言。
他已經放棄想辦法壓制和子禮哥哥龍陽斷袖之誼的謠言了,因為天機閣的挑釁,他再次被聞煜明剝奪了住外的權力,每次出宮去天機處或者天戶司辦事都要被明裏暗裏的護衛裏三層外三層地嚴防死守,生怕天機閣的人再潛進來。
在被悶了大半個月後,沈黎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聞煜明要帶着他受邀出訪成陽。
成陽君主說有事商議,時間定在了正月後二月初,這就意味着他們需要再正月裏就出發。
有傳言說成陽君主的身體不太好,再加上算是聞煜明的長輩,又曾經在他落難時幫過他,所以于情于理聞煜明都應該親自去探望。
而成陽和越澧是鄰國,到鄰國走訪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沈黎得到消息後開心得不得了,之前來越澧一路上光顧着趕路和躲天機閣的人了,沒有好好游玩,如今終于有機會好好看看越澧到成陽的山川。
聞煜明也是有心帶他去玩,刻意把行程計劃拉長到了二月底,但這樣一來,就需要有人來管理越澧朝政。
于是聞煥就成了留家看守的那個。
沈黎看着天機處院子裏的大鼎,天機處的院子被它占了一大半,上面還留好了鑲嵌寶石的位置。
聞煥進來的時候就被這東西震撼,他指着大鼎:“這……你……”
沈黎側頭,對他擡了擡下巴:“怎麽樣?氣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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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氣派不氣派的問題……
聞煥心裏有一堆想要吐槽的東西,但想起來今天來的目的,他選擇咽下那堆吐槽,然後違心地恭維了兩句:“實乃天下罕見,确實氣派,能彰顯我越澧國力。”
他看着那工藝精美的鼎上留下的寶石鑲嵌位置,心想沈黎是要把君上的私庫掏空嗎?
沈黎對他這兩句恭維很滿意,于是他從石墩子上扶着這大鼎的一邊下來,拍了拍手對聞煥道:“所以,等我走之後,這寶石的鑲嵌監工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幹!”
聞煥聞言一頓,他想要出言反駁自己不想搞這玩意,但再一次想起來今天來的目的,他再次選擇違心地承諾:“定當不辱使命!”
沈黎對這承諾也很滿意,他拍了拍聞煥的肩膀,聞煥醞釀了許久,終于準備将話說出來,卻被沈黎遞過來的一本冊子打斷。
他接過冊子,翻看了兩頁後有些驚訝:“你知道我來做什麽的?”
聞煥接到監國的旨意後簡直一臉懵,但君令不可違,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上,可上也得有個方向,聞煜明什麽話都沒給他留下,他便尋思着來天機處找沈黎要下指點。
而沈黎早就為他準備好了一本冊子,裏面交代了他離開這段時間裏聞煥可以考慮做的一些事、可以用的一些人,還有一些可能會發生的事的應對策略。
是一個實打實的錦囊冊子,聞煥心生感動。
“好好幹,”沈黎笑眯眯地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說道,“看好你喲,後生!”
聞煥心裏那點感動頓時煙消雲散:“你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
揶揄完聞煥把他送走,天色也晚了,沈黎今天便準備早點離開,畢竟明天就要啓程去成陽。
回到澧正宮,聞煜明還沒有回來,沈黎找了本書看,而銀桂去準備一些路上吃的糕點幹糧。
他們不用準備太多,基本上一路都有驿站和行宮補給,聞煜明雖然不是驕奢淫逸的君主,但在本國的地盤自然不會被怠慢。
銀桂已經打包了一些糕點,這些糕點都是沈黎愛吃又好存儲的,但沈黎偶爾擡頭,看到銀桂的動作有些猶豫,便湊了上去。
“怎麽……诶,它怎麽會在這裏?”
沈黎有些驚訝地看着那包涼果餅,這是大年初一那晚和那面銅鏡一起從傀儡身上掉下來的,所謂天機閣給他的“禮物”,沈黎并不知道那面銅鏡何意,但想起來子禮哥哥那時候難看的臉色,恐怕這銅鏡的意思不太好。
而至于那包涼果餅……
沈黎沉默地看着它,它本應該和那面銅鏡一起被處理掉才對。
銀桂有些慌張地跪下:“沈大人!奴不是故意留下,只是這涼果餅完全沒有異味,所以就留了一只,其他的都處理掉了!”
沈黎把他拉起來:“沒事沒事,你別緊張,你留它是為了找出它沒有異味的原因?”
銀桂點點頭。
沈黎将那只涼果餅拿起來,這種餅子是幹的,能在幹燥環境下放很久,随着水分的流失最後變得硬邦邦難以咬動,但泡一泡水仍然很好吃。
以前的沈黎可不會把它放到幹,他會選擇尊重美食,在它最好吃的時候吃進肚子裏。
沈黎想到之前銀桂說過,宮裏每年都會讓嘗試做涼果餅,但一直都沒有找到去除涼果異味的方法,他放下餅子說道:“歧陽山上有一位夫子會做這個,這個餅大概也是他做的。我記得他每到冬天的時候就會處理一批涼果,然後在夏天的時候做來吃,子禮哥哥喜歡吃這個?”
銀桂有些猶豫,他看了看門外,确定沒人後,壓低聲音小聲道:“君上是不過壽辰的。”
沈黎一怔,他不明白銀桂為什麽會突然說這個。
“君上不過壽辰,我們也不知道君上的壽辰是什麽時候,但是會在每年的六月二十擺宴。”
銀桂的聲音很輕,而沈黎卻感覺到那聲音似有千金重重地錘在自己的腦殼上。
“那宴上只有君上一人,宴上的東西都是些甜的糕點和菜肴,糖糕、核桃酥、春荷糖之類的。”
“君上平日裏不喜歡吃甜口,但那天他會吃一些,那些東西我們都做得差不多,唯有這個涼果餅一直做不好。”
“但君上很看重這個涼果餅,所以我們就只好努力地去找方子。”
沈黎感覺到指尖有些發麻,六月二十,是他的生辰,而那些甜口的糕點和菜,是他的口味。
當年聞煜明上山的時候,他從未透露過自己的生日,沈黎也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生辰。
可聞煜明當年定下的時間,是在他的生辰之後。
後來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子禮哥哥,是準備等他生辰後才離開的。
沈黎的手微微顫抖,當年,那個失控的晚上,墨寒辰到底和子禮哥哥說了什麽,才會讓子禮哥哥提早連夜離開?
還有那枚銅鏡……
沈黎閉了閉眼。
“之前要處理掉這個餅子的時候,我偷偷嘗了一口,沒有任何的異味,我想,這應該就是君上要找的涼果餅,所以才留了這麽一塊,”銀桂有些糾結,“但是,我還是……”
“不用找了,”沈黎的聲音有些啞,他看着那枚涼果餅,對銀桂笑了笑,“以後不用在這件事上費勁兒了。”
銀桂不明所以:“什麽?”
他看着沈黎,沈黎的眼圈有些發紅。
銀桂吓了一跳:“您……”
“沒事的,”沈黎揉了揉眼睛,“去準備別的吧,這個涼果餅,以後都不用做了,有機會的話,我想辦法幫你把方子弄來。”
沈黎在銀桂的眼裏一向是無所不能的,他說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但是……今年的……”
沈黎搖了搖頭:“今年子禮哥哥不會再問你們要涼果餅了。”
第二天一早,一輛帶着越澧國徽記的馬車從澧陽城正門出來,朝毅侯攜百官送行。
一路上聞煜明和沈黎不斷精簡裝備和人員,從開始的浩浩蕩蕩變成了後來的微服私訪,沈黎檢查自己改的各地護國大陣情況,而聞煜明則檢查民生。
等春雨從天上落下,天空中一聲雷響起,已然是驚蟄節氣,而他們已經靠近越澧和成陽的交界處了。
因為雨勢他們的行程暫緩,聞煜明在驿館整理微服私訪的結果,沈黎穿着蓑衣從外面進來。
銀桂急忙接下沈黎濕噠噠的蓑衣,而聞煜明擡眼,起身拿過布帕給沈黎擦拭濕掉的發梢。
沈黎的頭發依然随意地束成一束搭在身後,他乖巧地擡頭讓聞煜明擦頭發,然後神秘兮兮地從兜裏掏出來一個物什塞到他的手裏。
然後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子禮哥哥,生辰快樂。”
聞煜明低頭看着沈黎,嘆息道:“謝謝,但是,這麽多年,我沒有過生辰的習慣。”
“那是以前,”沈黎認真地說道,“現在不行,現在和以後得過。”
聞煜明被他這霸道的語氣逗笑了:“為什麽?”
“因為要慶祝老天在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把子禮哥哥送到這世上來,所以才能讓我遇見他,”沈黎搖頭晃腦,“對我來說,這是十分高興并且重要的事,當然要慶祝。”
聞煜明定定地看着他:“你覺得遇到我,是十分高興并且重要的事?”
“那當然了!”沈黎擡着下巴,“你可是我最最重要的子禮哥哥!”
聞煜明心中一動,沈黎眨巴着大眼睛抓着他的胳膊催促道:“快看看我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