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水稻

水稻

聞煜明緩緩展開手,沈黎塞給他的,是一個帕子團成的小團,打開帕子,裏面是一把種子。

“這是水稻,”沈黎說道,“子禮哥哥,這是我挑了很久挑出來的适合培育的水稻種子。”

聞煜明看向他,越澧以麥為主,可連年的雨水已經讓麥子減産許多,這一直是讓聞煜明頭疼的地方,他不是沒有想過讓民衆改種水稻,可越澧對水稻知之甚少,再加上天戶司渎職,這件事一直沒有推行下去。

“我從進入越澧的時候,就在留心一些地方,”沈黎眨了眨眼,臉上是求表揚的神情,“那時候我弄來一些稻種教百姓去種,但那時候能信我的人不多,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聽我的意見。不過,現在過了一年,我去之前留下過種子的地方探查,有的人種了,有的人扔了,從那些地方找到了一些長成的野生稻子,然後确定了适合越澧種的稻種。”

聞煜明心頭一動:“你從那時候起,就……”

“是,”沈黎點頭,然後又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對水稻只是紙上談兵,只是路過良懷的時候偷師了一下,順帶買了些種子,幸好現在有收獲。”

聞煜明從來沒想過,沈黎竟然是從一年前就在為越澧打算了。

不,或許是更早。

聞煜明的手攥了攥,他不知道沈黎是怎麽從天機閣出來的,但想起十一年前墨寒辰的态度和大年初一的那出戲,想來沈黎能到越澧也是十分艱難。

沒有文牒路引,一路上可能還要躲天機閣的追兵,就這樣的情況下,還要記得去仔細觀察走過的每一寸路,才讓他能初到澧陽城時有着對越澧如此了如指掌的能力。

聞煜明從再次見到沈黎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後悔,後悔他當年離開的倉促,後悔自己當年那樣弱小,連放在心上的人都沒辦法護周全,讓沈黎十一年後這樣艱難地來跟他重逢。

“子禮哥哥?”沈黎看着聞煜明的眼睛流露出悲傷和痛苦,他吓了一跳,“子禮哥哥,你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聞煜明緊緊地擁入懷裏。

“對不起。”

沈黎聽聞煜明在自己耳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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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有些茫然,他伸出手臂環住聞煜明的背:“子禮哥哥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呀,不要道歉。”

聞煜明閉着眼睛,他不想為當年的自己離開辯駁什麽,但他知道,在沈黎最艱難的時候,他沒能陪在他身邊。

這讓他後悔不已。

“哦對了,”沈黎突然說道,“子禮哥哥,你還真的需要跟我道歉,你答應了我一件事到現在還沒做呢。”

聞煜明放開他,低頭看他,啞聲說道:“我答應了很多事都沒做。”

比如曾經答應他七月在走,卻在那件事後匆匆離開。

比如答應要等他來做天機使,卻容忍那原先的天機使在位那麽久。

聞煜明不禁想,若是他早點除掉那個天機使,是不是沈黎就能早些拿到天機令來找他?

沈黎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對聞煜明一笑:“子禮哥哥,我還等着你給我加冠呢。”

聞煜明的眼神一動,沈黎一直是這樣随性的打扮,他知道小孩從小就不喜歡被束縛,但他沒想到,沈黎一直這樣束發竟然是因為——

聞煜明聲音喑啞:“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沈黎得意地眨眼,“我只等着子禮哥哥為我取字,為我加冠,我等了許久,要不就今年吧,子禮哥哥,今年我過生日的時候,你可要好好想想給我取什麽字!”

聞煜明伸手慢慢撫上他的臉:“我早就想好了。”

他從未忘記要給沈黎取字,哪怕那時候他不知道和沈黎還會不會再見,不知道長大後的沈黎還會不會記得他給他的承諾。

他翻遍所有的詩詞古籍,最終從裏面找出能配得上他的小孩的字。

“過生日的時候再說!過生日時再說!”沈黎抓着他的手不滿地嚷嚷打斷他,“子禮哥哥,過生日的時候再告訴我嘛。”

聞煜明一頓。

“子禮哥哥,”沈黎抓着他的手,黑色的眼睛認真地盯着他,“我過生日不是非得吃涼果餅,但是,我想了十一年哥哥會為我取什麽字。”

是啊,聞煜明眼中酸澀,他怎麽能這麽草率簡單地把為沈黎取的字說出來呢?

他的小孩值得一個更正式的、更莊重的加冠禮。

“好。”聞煜明鄭重應道。

得知原來子禮哥哥也沒有忘記約定早早就給自己找好字的沈黎高興得不得了。

雖然約定了時間,但還是會好奇聞煜明給他取什麽字,跟猜字謎似得想要試探一二。

明明是他不讓聞煜明說的,如今又跟小貓一樣壓不住好奇心,又想提前知道又不想破壞今年生日加冠禮的期待感,既要又要的小貪心模樣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聞煜明嘴一向嚴,不論沈黎怎麽起膩都不透露半分。

快到成陽都城辛揚的時候他才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掰着手指頭:“那我就再老實地等四個月吧!”

聞煜明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腦袋。

“那子禮哥哥,”沈黎眼珠子轉了轉,“我們來猜猜成陽國君來找我們做什麽吧?”

成陽國君名為李洵,曾經是聞臨添和墨霁的共同好友,但自從聞臨添和墨霁的關系惡化後,李洵和聞臨添便只留了明面上的國君往來的關系。

墨霁和李洵的夫人關系很好,小時候經常帶聞煜明到成陽借探訪之名來玩,連帶着聞煜明和成陽少君李墨的關系也不錯。

但李洵并不是只有一位夫人。

“李洵一直在外面養着一個女寵,那女寵為他生了個兒子,也一直養在宮外,鮮少有人知道。直到成陽夫人在五年前過世,李洵才将那女寵接進宮裏,封了個如夫人,也給了次子一個少主身份。”聞煜明慢慢敘述着成陽的現狀,“他這舉動讓李墨很生氣,具體怎麽樣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李墨現在雖然還有少君之名,但是和李洵的關系不太好了。”

沈黎垂眸,他想起十一年前曾經見過的那位成陽少君,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沒什麽心計的人,為人十分爽朗,也不像霍闵那樣端着個架子傲得不行。

看起來是個挺好相與的、且被保護得很好的少君。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父母彼此忠貞,所以在得知了真相後才勃然大怒的?”

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就會在面臨殘酷真相時崩潰。

成陽的君主曾連如夫人都沒有,誰不說一句伉俪情深。

誰想到夫人剛走,就冒出來了一個兒子 ,這才讓當了二十年獨生子的李墨覺得難以接受。

沈黎輕輕嘆了口氣:“從感情上我理解他,但是從理智上來說,他現在有了競争者,應該專心經營自己的權力才對,不應該再把感情放在明顯已經變了的父親身上。”

寄希望于他人的感情,不如努力抓住手裏的權力。

“但是,”沈黎不解,“照這麽說,是李墨來求助你的?”

“不,”聞煜明搖了搖頭,“他雖然給我寫信訴苦,但是并沒有想讓我插手這件事,畢竟他還有季家,季家在一天,他的少主之位就不會有風險。”

“季家?”

“季家是李墨的母家,”聞煜明解釋道,“季家家主是成陽首輔,幾十年前也是曾經的少君師。”

“原來如此……”

沈黎頓時明白了。

幾十年前的李洵并不是成陽唯一的少主,那會兒成陽少君未定,他面臨着和其他少主一起競争少君位的局面,最後是因為他得了季家小姐的芳心,才讓當時的成陽重臣站隊了他作為少君,并親自教導,最終扶他上位。

所以季家家主對李洵算是有擇主之恩,李洵娶了季家的女兒作為回報,并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裏都沒有扶其他如夫人,也算是對得起季家了。

如今李洵早已坐穩了君位,雖然夫人已逝,他帶回了一直在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可季家一直還在,且李墨并無過錯,如果李洵不色令智昏,犯不着廢掉沒有問題的李墨轉而去扶持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

“但是,”沈黎垂眸,“也不排除李洵想要清理外戚。”

聞煜明知道他在想什麽。

“季家不像傅旻,”他緩緩說道,“李洵确實對季家有一定的戒心,但這些年季家盡量收縮自己手中的勢力,對李洵可謂是言聽計從,就連他立如夫人這件事,季家也沒有什麽怨言,甚至還反過來勸解李墨要兄友弟恭,都是李家血脈,要對後母尊敬,對弟弟愛護。”

沈黎心裏嘆息,這果然和傅旻不一樣,這比傅旻可聰明多了,讓李洵連發作他們的理由都沒有。

“那這突然讓我們過來……”饒是沈黎聰穎如今也想不出來,“你和李墨關系好,是他想讓你幫忙緩和和兒子的關系?”

這家長裏短的劇情沈黎可沒多大興趣。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銀桂輕輕掀開簾子:“君上,李少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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