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君位
君位
從成陽回越澧就沒有什麽難度了。
只是在離開前,聞煜明問沈黎要不要去東章,畢竟按照汀渚國君的說法,東章帝君知道有關溫家當年的事。
這有關沈黎的身世,以及和天機閣的關系。
沈黎卻搖了搖頭,他的理由是,春闱不能再耽誤了。
沈黎不是不想知道有關當年溫家的真相,但是他總覺得汀渚國君的表現透着一絲怪異。
雖然他也說不上來,但他相信這世間沒有那麽多巧合,有的不過是有心人的安排,于是在不明白方目的的時候,他選擇以靜待動。
天機閣在東章境內,剛從墨寒辰和蔣晦手裏逃出來的沈黎并沒有想再次自投羅網的想法。
所以他決定先回越澧。
李墨雖然一直在被邊緣化,但畢竟是一國少君,悄無聲息地送幾個人過境還是容易的。
回到越澧後沈黎便忙了起來,春闱、春耕,樁樁件件都需要沈黎親自上手,尤其是對新稻種的試種,更是親力親為。
但聞煜明卻并沒有在回國之後接過那些本該是國君做的活兒,而是繼續讓聞煥監國,自己不時地出宮,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等一切都上了正軌,沈黎才發覺了這件事,還是聞煥戰戰兢兢來找他時知道的。
“蒼天可鑒,”聞煥用一種惶恐的聲音說道,“我從來沒想過什麽當少君,更沒想握着君權不放,但君上就是不收回!現在民間說什麽的都有!還有說我和你聯手軟禁了君上要某朝篡位!!”
沈黎的眼睛從面前巨大的、精美的、鑲嵌好無數寶石的鎮方鼎上挪開,落到聞煥身上,聞煥穿着一席滾金邊的素袍,看上去也有了幾分矜貴公子的模樣,和年初那會兒相比成熟了不少。
現在剛六月初,沈黎算了算,不過才四個月,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看來還真是朝堂磨人。
“不是,”聞煥被他看得臉色微紅,“你看我幹什麽啊!你快說說現在怎麽辦!”
沈黎饒有趣味道:“為什麽沒想過做少君?”
聞煥聞言吓了一跳:“你你你,你別瞎說!我告訴你,我是永遠忠于君上的,你可別想動搖我的心思!你要是敢有不臣之心,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黎聞言笑了:“你就這樣主持朝政?”
聞煥明顯地從中感覺到那帶着些取笑的意味,他板起臉來:“沈黎!”
“嗯,”沈黎忍笑點頭,“有幾分氣勢了!”
聞煥洩了氣。
“好啦,”沈黎笑道,“等見到子禮哥哥,我會問問他到底怎麽個回事,到時候給你吃個定心丸。”
聞煥心想這種事直接去問合适嗎?君心難測,如果沈黎直接去問了……
他目光一轉,看到了那光鮮亮麗的大鼎。
這鼎是他今天送來的,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聞煜明着人讓他帶到天機處,他當時看到這鼎的時候都震驚了,不說基底用的金屬礦物消耗有多巨大,就那鼎上鑲嵌的寶石都價值連城。
君上這是把越澧王室的私庫都掏空了啊!
他那時候還以為初一之後,沈黎不當天機使,這件事就這麽沒下文了呢,可顯然君上并不這麽想。
沈黎說過的話、想做的事,君上真的是無論如何都要給他滿足了。
所以,聞煥心裏想,或許別人和君上提那些事可能會被君上以為有異心,但沈黎……大概就算沈黎真的要君位,君上也說不定會給的吧?
他想完後就唾棄自己,傳位之事非兒戲,君上又不是那被美色迷了眼的昏君。
等等,美色……
聞煥看向沈黎,明明是年紀比他大的青年卻因為那雙過于大的眼睛看起來顯得和他不相上下,眼睛輕輕一眨,就像一只無辜的小貓一樣。
聞煥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一下。
他将亂七八糟的想法逐出自己的腦子,走近了那鼎,說道:“話說現在你也不是天機使了,還要這東西做什麽呢?”
“這個啊……”沈黎故作神秘地拖長了音,“這個可以幫我很多事。”
聞煥擡頭看着那比一個人都高,放在街上都能擠得滿滿當當的大鼎,為了把這東西弄進來,生生拆了天機處的正門。
他非常疑惑:“這能做什麽?”
“比如……”沈黎站到他身側,目色慢慢變得正經,“‘熒熒火光,離離亂惑’。”
聞煥一愣,他不懂這些東西,但是也知道這是在說“熒惑”星。
熒惑一般都是說的帝王,難道說?!
他緊張起來側頭看向沈黎:“你是說,越澧要……”
沈黎笑了下,糾正他:“熒惑指的不是君主,是帝君。”
當前東章大陸,能稱“帝”的,只有東章大陸上、東章皇室還存在的那位真正得天道承認的人皇帝君。
聞煥被他這麽近距離的笑弄得一怔,只覺得腦袋“轟”地一聲炸開。
沈黎見他突然盯着自己,然後臉色通紅一直蔓延到了耳朵,他一臉莫名:“東章皇帝禍事将近你臉紅什麽?”
“沒……沒什麽!”聞煥轉身倉促離開,“我還有事,沈大人再見!”
沈黎一臉莫名其妙,他在心裏吐槽不知道聞煥抽什麽風,但還是緊走兩步,跟在後面喊了一聲:“你這段時間記得查軍備啊!我會讓天戶司撥款給你的,要做好軍備和軍糧檢查!”
回應他的只有越來越遠的三個字——“知道了!”
沈黎并不知道,聞煥一邊跑一邊在心裏默念——“他就是個老奸巨猾的,不要被那笑迷惑了啊啊啊啊!”
等跑到大街上,翻身上馬往自己府裏跑去,吹了吹風後,他才冷靜下來去想沈黎的話。
等等,沈黎剛才讓他檢查軍備物資?難道……要打仗了?!
聞小侯爺倉促離開,沈黎也懶得管他,他的目光放在那鼎上,算着日子。
距離自己的生辰不到二十天了,這鼎,是子禮哥哥給他的禮物嗎?
到了晚上,終于回澧正宮住的沈黎成功見到了同樣披星戴月回來的聞煜明。
聞煜明身後還跟着金桂,見到沈黎他眼中劃過一絲驚訝。
因為沈黎自從回國後就非常忙,在越澧國內全是聞煜明的眼線,并不擔心沈黎會出什麽事,所以沈黎便拉長了外宿的時間,聞煜明不想讓他感覺到被拘着,只派了銀桂明着伺候,丹桂和暗衛暗地裏保護。
這段時間兩個人見面極少,沈黎在忙,聞煜明不忙國事但是也在忙別的。
聞煜明揮退了金桂,沈黎坐着笑嘻嘻地張開手,聞煜明靠近,沈黎便前傾抱了抱他的腰。
“謝謝子禮哥哥,鎮方鼎送到了。”
聞煜明抱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頭發,就像給一只小貓順毛一樣。
“嗯,”他問道,“喜歡嗎?”
“喜歡!”
沈黎點頭,他微微退開些距離,兩人一站一坐,沈黎擡頭看着聞煜明,聞煜明垂眸也看着他。
“喜歡就好。”聞煜明淡淡道。
“子禮哥哥,”沈黎微微側頭,“是不是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
聞煜明點頭:“只要我能弄來,我都會給你。”
沈黎伸手對他招招手,聞煜明微微俯下身,沈黎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那我要是要越澧君位呢?”
聞煜明聞言伸手扶住了他的腰,将他整個人帶起來走到桌邊,那是聞煜明經常批閱奏章的桌子。
他按着沈黎的肩膀坐在座位上,手從他肩膀越過,擡手就在那鋪好的紙上寫字。
沈黎靠在他身前,看着聞煜明骨節分明的手執筆,行雲流水地寫了一篇禪位诏書,然後起身要去取天璇印,被沈黎拽住了手。
“子禮哥哥。”
聞煜明停了下來,他低頭看他:“怎麽了?”
他的語氣那樣的輕描淡寫,就好像剛才不過是給沈黎寫了個字帖似得。
沈黎抓着他的手有些抖:“你……”
千言萬語堵在他的胸口。
聞煜明是真的不在乎什麽君主之位,他甚至不喜歡當一國之君,尤其是越澧的一國之君。
只是因為越澧産碧菱礦,并且沈黎需要碧菱礦,僅此而已。
所以聞煜明篩選候選人,要的不過是忠心聽話,至于那人是不是擅長治國,他不管,他要的只是繼任者能繼續乖乖地為沈黎提供碧菱礦。
并且,這人不會有聞家的血統,如果可以,甚至連“聞”這個姓氏都不要有。
就像聞煜明曾經在聞臨添死前說的那樣——繼任者不會和聞家有血緣關系。
而聞煥,或許之前聞煜明并沒有将他作為少君的心思,或許聞煜明還在觀望,但在沈黎剛來的時候,聞煥做了正确的選擇,如此聞煜明才确定了人選。
不論是他們離開前讓聞煥監國,還是現在聞煜明回來了仍然不打算收權,都能推測出聞煜明确實是準備将他立為少君。
然而,這件事最終确定前,還有一個步驟。
沈黎一手拽着聞煜明,一手拿起那剛寫好的禪位诏書,将它放在燭火上引燃,灰色的紙屑在灼熱的氣流中上升、盤旋,最後又落到了地上。
“我又不想當了,”沈黎拉着他的手,擡頭對聞煜明笑,“我也不想你當君主了,子禮哥哥,陪我去周游天下吧!”
他的子禮哥哥為了他,在不喜歡的位置上待了十二年,如今,他自由了,他也想給子禮哥哥自由。
聞煜明聽到這句話眼神一動,他伸手摸了摸沈黎的眼角,良久,啞着聲音回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