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叔叔教你。”◎
雲也的語調是輕快的,漫不經心的,像是随口一問。
可她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心跳越來越快,無比期待他的答案,但又有些害怕聽到。
白月光在男人心裏向來是獨一無二的,誰都沒辦法替代,任憑後來的女朋友多麽優秀,白月光總會在男人心裏占有一席之地。
此時停車場很安靜,頭頂上昏黃的燈光灑下來,地上映着兩人的影子,安靜得似乎都能聽見外面的呼嘯的風聲。
謝雲骁覺得好笑,嘴角輕牽,“聽誰說的。”
“謝昀呀,他說叔叔這麽多年不找女朋友,就是因為這個。”
“他胡說八道,別當真,叔叔可沒有什麽白月光。”
他謝雲骁如果喜歡上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不追人家,那還算什麽喜歡。
不管他說什麽,她都會信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籠罩了許久的烏雲終于散去。
小姑娘的嘴角怎麽也止不住地上翹,安心地把頭枕在他肩上,睡了過去。
到她的房間後,謝雲骁叫她:“雲也,雲也?”
沒動靜。
看來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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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一小會功夫就能睡覺。
他皺眉。
思考了兩秒,決定不叫醒她了,他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他先是坐在她床邊,側着一點一點倒下,然後動作很輕的把她胳膊拉開,抽出身。
站起來的時候看她雙眼仍是緊閉的,松了一口氣,沒把她弄醒。
接着,一膝跪在床邊,一手撐在她身側,把純霧霾藍色的被子拉過來,蓋到她身上,又往上拉了拉,把邊角塞到脖子處。
盡管地暖讓房間溫度很高,可他還是怕她夜裏踢被子着涼。
正準備起身,聽見一聲,“叔叔......”
雲也胳膊動了動,眼睛半睜,眼神迷離,臉頰呈淡粉色,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像小刷子一樣,弄得人心裏莫名得有些發癢。
因為擔心大燈刺眼,他早就把大燈關了,現在只有床頭的小燈亮着。
是暖黃色的光線,溫和不刺眼,他擋住了一半,牆面上映照着他的身影。
暧昧叢生,危險而又迅速地,席卷房間每一個角落,霸占每一寸空氣,謝雲骁覺得連呼吸都是熱的,黏膩的。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她這個樣子,絕不能讓別的男人看見了。
離譜,可笑,又荒謬。
謝雲骁的喉結無意識動了動,然後迅速起身,退後幾步,遠離她的床。
看她還沒閉上眼睛,忽然生出一股煩躁。
她的眼睛睜開時大而圓,眼角略尖,但由于臉型的緣故,整體是偏甜和可愛的,漂亮得沒有疏離感。
現在這樣,眼型很長,眼角很尖,加上那迷離又帶了絲笑意的眼神,變得性感又勾人,像只小狐貍。
他沉聲說:“閉上眼睛。”
她聽話地照做。
“以後不要誰的話都信。”
“睡吧,小傻瓜。”
聲音很輕,有點啞,可是透着從來不曾示人的溫柔。
第二天,一大早,雲也就醒了。
昨天發生的事一點一點被大腦拼湊起來,不重要的,被自動忽略,重要的,被标記。
事情有點多,她目光無神地回憶了好一會,确定中間沒有接不上的,才松了口氣。
沒斷片就行,只要沒做什麽出格的舉動,那都不是事。
雲也的酒量不是很好,最多三杯,一般在第二杯的時候就開始醉了,之前有過喝斷片的情況,但都是和一群女生,無所謂。
和謝雲骁在一起可得小心謹慎,萬一說了什麽心裏話,做了什麽流氓行為,那就別在他家住了。
好在,醉酒的她尚存一絲理智,沒把人家拉到床上不讓走。
腦中最後的畫面是昏暗的光線中他撐在自己上方,脖子上的喉結輕輕滾動,她一伸胳膊就可以圈住他的距離,像極了在做那種事。
想到這兒,臉又開始發燙。
可她又清晰地記得,他什麽也沒做,甚至在給她蓋被子的時候,都沒觸到她半點肌膚,紳士得讓她印象深刻。
不過比較意外的是,他走之前說的那句話。
滿是寵溺意味,溫柔得不像話。
前面的許多細節她都不記得了,甚至怎麽背的她,都很模糊,只有最後幾個畫面,像是刻在了腦海裏。
他說那兩句話時的語氣,呼吸的頻率,心跳的聲音,她都一清二楚。
很神奇。
揉了揉眼睛,覺得時間有點早,想再睡會兒,但又沒有困意了,躺了十來分鐘,就起床了。
現在是七點半,本以為謝雲骁不會在周末起這麽早,可一打開門,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戴着圍裙,正在廚房裏忙活,沒關廚房門。
一回頭,有點驚訝,“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嗯。”
走近後,她聞到了淡淡的粥香,就是最普通的大米粥的那種味道,清香誘人。
她現在腦帶有點疼,胃裏很空,餓,但又沒有食欲,就想吃點清淡的。
不想什麽事都麻煩他,雲也打開櫃子拿了兩個碗,想自己盛。
謝雲骁卻順勢接過來,“有點燙,我來,去桌上等着,馬上就好。”
她什麽都沒說,聽話地坐在之前坐的位置上,看着他來回走了好幾趟。
每一趟,手上都端着她愛吃的。
桌上擺了好幾個小盤子。
有鹹鴨蛋,泡菜,爽口小鹹菜,煎蛋,吐司。
旁邊的透明碗裏還有好幾種已經剝好皮的水果。
她舀了勺粥,還冒着熱氣,很燙,于是放在嘴邊輕吹。
是偏粘稠的那種,但又不是只有米,湯和米的比例,剛剛好,是她愛吃的。
她以前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熬過大米粥。
煮之前覺得簡單得不得了,不就放米和水嗎,誰不會啊。
可試過之後,才知道并沒有那麽簡單。
第一次是溢出來了,熬糊了。
第二次是時間不夠,米是米,水是水,就跟白米飯泡了白開水一樣,稀得她就喝了兩口。
反正做飯對她來說就是個麻煩還費時間的活兒,有做飯那功夫,外賣早送到了。
就算知道不健康,不衛生,但跟做飯的麻煩程度比起來,都不算什麽了。
但自從來到他家,一次外賣都沒點過。
他不在家的話,陳姨給她做飯,他有空,就是他做。
吹得不燙了,一口喝進去,她甚至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食道流進胃裏,渾身都暖融融的,讓人想繼續喝。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宋初瑤說的話。
——年輕時要找老男人,老男人最會疼人了。
當時沒細想,可今早的這碗普普通通的大米粥,讓她突然意識到,謝雲骁會的,她的同齡人大多都不會。
在上高中的男孩,沒有幾個會做飯,有的甚至連廚房都沒進過,個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怎麽可能會照顧女朋友。
和同齡男孩談戀愛,無非就是一起看看電影,然後再牽着手去餐廳吃情侶套餐。
沒有人會懂怎麽治療痛經,也沒有人會給她熬中藥,更沒有人,會在她宿醉醒來的早晨,給她煮一碗香而粘稠的白米粥。
沒有人可以為她做這些,只有謝雲骁可以。
鼻尖突然有點發酸,情緒來得太不是時候,眼眶漸漸發燙。
現在掉眼淚,他肯定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埋着頭喝了好半天,把哭意一點一點逼退回去,然後拿紙巾擦了擦鼻子,确定不會被看出來的時候,才擡起頭。
本來是不想吃帶油的食物,但面前的鹹鴨蛋切成兩半,蛋黃的部分尤其多,金黃色的油多到從蛋黃留到白瓷盤上。
很是誘人。
她已經能想象到有多好吃了。
無意識吞咽了一口唾沫,猶豫了一下,拿了一半到自己的盤裏。
用勺子挖了口蛋黃,很香,還不是特別鹹,屬于鹹度剛剛好,和白米粥很配,吃一口,喝一口,不覺油膩,鹹淡剛好,很是美味。
吃完蛋黃,又吃了口蛋青。
不好吃,有點鹹。
以前吃鹹鴨蛋,她就是只吃蛋黃,把蛋青扔了。
但這是謝雲骁買的,更何況,他最不喜歡浪費食物了。
“把蛋青給我,只吃蛋黃就可以。”
謝雲骁突然開口。
“啊......”
謝雲骁修長的手指繞過中間的小盤子,把她盤中吃了一口的蛋青拿走,然後,又把另一半裏面的蛋黃挖出來,放她盤子裏。
誰都沒再說話,只有細微的咀嚼聲。
謝雲骁吃飯細嚼慢咽,而且吃相很好,閉着嘴巴嚼東西時面部其他地方不會被牽動。
伸胳膊夾菜時,會露出一節手腕,淡青色的青筋在冷白皮上看得一清二楚。
右手上戴着一塊估不出價值的表,泛着冷光,折射在白襯衫上。
他的動作總是慢條斯理的,不管幹什麽,都透着一股子矜貴。
十足的禁欲。
又萬分的迷人。
發呆的這會功夫,謝雲骁就把她剩下的那一半蛋青吃完了。
現在只剩殼,吃得幹幹淨淨。
周末,謝雲骁好不容易有個能休息的假期,宋野那夥子非得約他出去玩,輪流給他打電話。
他被煩得不行,就答應了。
“叔叔,你要去哪呀。”
雲也穿着睡衣從房間走出來。
謝雲骁張口結舌。
其實他今天本來想帶着小姑娘一起去玩,為了彌補上次中途被打斷,但是宋野今天也在,他就沒告訴她。
“叔叔是去公司嗎。”
她看他一身休閑裝,并沒有穿西裝,不像是去公司。
繼續說,“還是出去玩呀?”
謝雲骁沉默了兩秒,不願騙她,“跟朋友去馬場,想去嗎?”
“想,”她邊點頭邊說,“我小時候騎過馬,不過現在早忘了。”
“沒事,叔叔可以教你。”
謝雲骁以為就宋野那幾個人,結果到了之後才知道,還有個生面孔。
也不算生,前段時間剛見過。
蘇曉曉沖他溫柔地笑,“雲骁。”
謝雲骁面無表情地颔首,當做是打招呼了,眼神沒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雲也皺眉看她幾眼,心裏的警鈴再次拉響。
怪不得謝雲骁出門時不主動告訴她去哪,她問的時候,他還一臉猶豫,不情願。
原來是出來約會啊。
不想被打擾,所以才不想帶她出來的吧。
她不高興地瞥他一眼。
眉目疏淡,神态散漫,嘴角挂着淺淺的笑,聽身旁的人雜七雜八的談話,看似是在聽,實則心不在焉。
那只是他的教養。
即便是敷衍,也不會讓人看出來。
所以他這人向來如此,對誰都溫柔,有禮,紳士。
她并不是特別的。
最多就是同情,看她可憐,接家裏來照顧一番,等她高中畢業,應該不會再想起她。
宋野大老遠就看見謝雲骁身後的小姑娘了,但害怕目的被察覺,就忍着沒說話,這會兒,瞧見雲也一臉不開心,那是怎麽也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怎麽了,妹妹,誰惹你了。”
“啊,”雲也有些驚訝,這人有點眼熟,但她忘記叫什麽了,“沒人惹我啊。”
“還記得哥哥麽。”宋野嘴角輕揚,風流的桃花眼裏滿是笑意。
宋野知道,自己這幅皮囊,不用多做什麽,只是含笑看着對方,那女生都會心跳加速,臉頰變紅。
如果雲也沒見過謝雲骁,那可能會心動。
但她是很專一的,可不像宋初瑤,見到個帥哥都愛。
小姑娘臉不紅心不跳地實話實說:“不記得了。”
宋野嘴角笑容不減,看着馬場上疾馳馬匹,問,“會騎馬嗎。”
她搖搖頭,“不會。”
“哥哥教你吧,挺好玩的。”
謝雲骁此時突然回頭,冷聲說:“用不着。”
接着,上前牽起雲也,“走,去選馬。”
沒牽手,只是輕輕圈住了她的手腕,還隔着一層厚厚的大衣。
但雲也盯着他骨節分明的手看了很久。
雖然沒碰到她的手,但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算作牽手了。
其他幾人也都跟着謝雲骁來了馬棚。
一進去,那種飼料的味道撲鼻而來,但并不難聞,沒有臭味,地上也很幹淨,看起來清理得很好。
這裏是個俱樂部,有時候還會有比賽,但大多時候游客付錢都是能進的。
馬棚又寬又長,兩旁都有圍欄,各鎖着馬匹,門前的牌子上還寫着它們的名字。
“哇,這匹好帥啊。”
蘇曉曉驚訝道。
衆人聞聲扭頭,是一匹全黑的馬,毛發黑得發亮,體型高大,看起來極其健康,如果想象成人,大概會是個威猛健壯的騎士。
蘇曉曉:“我想騎這一匹。”
宋野笑道:“我的馬,它不是很聽話,比較認生,蘇小姐騎的話不太安全。”
接着又問不遠處的雲也,“想騎嗎。”
不聽話還讓我騎?
看出小姑娘的疑惑,歪着頭小聲解釋,“騙她的,其實很聽話。”
她搖搖頭。
這一切都被謝雲骁看在了眼裏,在她搖頭拒絕的時候,他莫名松了一口氣。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
出現了一匹通體雪白的馬,渾身沒有一絲別的顏色的雜毛,是純白色的。
前面見到的白色馬匹或多或少會摻一點別的顏色,而且也不會是這麽幹淨的白。
這一匹的體型也很高大,垂眸看人時不會低頭,有種睥睨衆生的感覺。
所有物種都一樣,出類拔萃的,在自己的種群裏面,總是耀眼而奪目的。
“哇,這一匹更帥哎,簡直就是白馬王子啊。”蘇曉曉激動地說。
老板說:“這是雲骁的馬。”
蘇曉曉:“雲骁,可以借給我騎嗎。”
他不會用馬不溫順這種話來拒絕,他會直接讓她死心,但是今天有這麽多外人在,不适合說出太讓她尴尬的話。
上次在餐桌上是因為沒外人,他才會那麽不留情。
“蘇小姐還是換一匹吧。”
沒說原因,但很明确的拒絕了。
他骨子裏的紳士讓他只能做這麽多了。
蘇曉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她以為這種小事不論哪個男生都會二話不說就答應的,借一匹馬來騎一會,又不是送,誰會小氣得這都不答應。
她不甘心,繼續說:“啊,為什麽啊雲骁。”
又叫雲骁。
雲也皺眉看她,怎麽臉皮這麽厚呢。
要是一個男的已經給她說過一次改稱呼,那她絕不會厚臉皮的再用拉近距離的稱呼。
謝雲骁不說話,只是把門打開,走進去和馬打招呼。
其他人的人出來解圍,“哎我看這匹也挺好,名字也好聽,騎這匹吧曉曉。”
“哪匹不一樣啊,你又不比賽,就是來玩的。”
謝雲骁把馬牽出去,邊走邊和雲也說,“它叫Bill,脾氣挺好的,你騎的時候不用害怕。”
雲也有點震驚。
他剛剛聽到老板和別人說,這馬的品種屬于阿拉伯馬。
是世界上最珍貴的馬種,堪稱馬中的皇族,價格在上千萬至上億。
她覺得品種這樣稀有價值這樣昂貴的馬,簡直就不能用來騎,就應該用來欣賞,帶着它散散步之類的還行,人騎上去,她都覺得這馬纡尊降貴了。
“我不怎麽會騎,還是算了吧,別再弄傷它了。”
謝雲骁笑笑,“不會騎也不會弄傷它的,我養了它八年,最了解它了,人騎它的時候,它會覺得是在和它玩耍。”
“真的嗎。”
“當然。”
穿戴好護具後,謝雲骁又細心地給她講了些注意事項。
“記住了沒。”他問。
“啊,”雲也一愣,“嗯,記住了。”
她的眼睛剛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的皮夾克,很有質感,讓他周身的氣質都變得硬挺起來。
頭發遮住了眉毛,三七分,被馬場上的風吹得微微有些淩亂,瞳孔是純粹的黑,不說話時,萦繞着清冷感,可跟她說話時,眉目瞬間變得溫情,好似深邃的眼眸裏藏着不可訴說的秘密。
謝雲骁自然地把胳膊伸到她面前,意思是讓她扶着上馬。
雲也反應了一秒,一手抓着缰繩,一手扶住他的小臂,坐在了馬背上。
這時,謝雲骁摸了下馬的頭,低聲說,“Bill。”
它知道自己的名字,擡頭看了看主人,雖然再無其他的交流,但雲也就是覺得它懂謝雲骁的意思了。
雲也小時候騎過一次馬,不過時間太久了,她早不記得了。
這匹馬很高很壯,走路很穩,她就算手裏不握缰繩,也很有安全感,就如同相信謝雲骁一樣。
他怕她會害怕,就牽着Bill繞馬場走了兩圈,速度不算太快,雲也甚至覺得慢。
“叔叔,我會騎馬,你不用擔心。”
他這才把手松開,“嗯,不要騎太快。”
Bill很聽話,雲也想要什麽樣的速度,它就用什麽樣的速度。
她習慣性地學着電視劇裏的樣子,“駕,駕。”
一聲快過一聲,一聲大過一聲。
速度也越來越快。
她頭發沒紮,被頭盔都壓在了身後,已經是純黑色的了,不像前段時間的黑藍,很有光澤,尤其是在陽光底下,柔順地飄舞着,連同風衣的邊角。
又一陣馬蹄聲漸漸逼近。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雲也,不要騎太快。”
雲也回頭。
他騎了一匹純黑色的馬,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離她不到兩米遠。
耳邊是呼嘯地秋風,聲音很大,同時夾雜着馬場邊樹葉被刮動的嘩嘩聲,餘光裏是迅速變換的光景,馬場的盡頭,是被落日染成溫柔浪漫的橘。
只有他是清晰的。
此刻,她的眼裏只有他。
“不要回頭。”他又皺眉說。
聲音滿含擔憂。
雲也聽話照做,但思緒早已飛到了後方。
剛剛他沒說要騎馬,她前半圈騎得很慢,沒聽到身後有丁點動靜,所以,是看到她騎太快才會追上來嗎。
謝雲骁上騎上前和她并排,但又害怕會讓她分心,于是就一直跟在她後面,不遠不近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裏面全是她的身影。
雲也就這樣繞着馬場騎了兩圈,身後的馬蹄聲一直沒消失。
入口那塊來了個小朋友,上馬都需要大人抱上去,手裏拿着個泡泡機,随着馬的走動,透明的泡泡往後飄,看起來很有意思。
雲也看了許久,被謝雲骁注意到了。
他問:“想玩了?”
側頭,他騎着馬跟上來了,兩人的馬都在慢慢走着。
猶豫了一秒,雲也點頭,“嗯。”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好意思主動給謝雲骁說想玩這個,沒想到他會注意到。
“等着。”
說完,就翻身下馬了。
可能是腿長的原因,雲也看他下馬的動作行雲流水,不費半點力氣,高大的馬在他跟前都便矮了許多。
蘇曉曉已經在邊上看了很長時間,從謝雲骁騎馬追上去,到剛剛去買泡泡機,全都收入眼底。
她走上前,伸手撫了撫Bill的後半部分,“騎馬好玩嗎。”
雲也不太想搭理她,但暫時又不能弄得那麽尴尬,沒看她,說:“嗯。”
“聽說你不是謝家的。”
上次見面後,蘇曉曉回去把她調查得清清楚楚,果然直覺不會騙人。
雲也:“關你什麽事。”
“說不定呀,我們以後會成為一家人呢,到時候,你還得叫我聲嬸子呢。”
這話把雲也氣笑了,“阿姨,你一點也不了解我叔叔,他可是誰的話都不聽,只聽我的。”
少女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眼裏盡是得意。
只有得到偏愛和寵溺的女孩,才有底氣說出這種話。
蘇曉曉被她這幅模樣刺激得心裏冒火,表情不自覺變得猙獰起來,一直放在馬背上的手一個用力。
下一秒,Bill嚎叫了一聲,尖而刺耳,幾乎整個馬場都能聽見,緊接着,瘋狂地向前奔去,每一步又快又大,馬蹄聲頓時不絕于耳。
雲也身體猛地朝後仰,差一點從馬上掉下來,好在手裏拉着缰繩,但B的速度實在太快,她感覺周圍的景色都是一晃而過,風聲成了口哨,刮在臉上,眼睛都被吹得睜不開。
這樣劇烈的颠簸讓她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跟在過山車上的感覺一樣,除了沒有失重感。
一時間,所有的方法都被她抛在腦後,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喊謝雲骁。
第三聲叔叔還沒喊完,就有一雙手拉住了她的缰繩——
Bill嘶吼了一聲,踉跄着停下,痛苦顯而易見。
謝雲骁快速從自己的馬上下來,走到Bill跟前,啞聲問她:“有沒有傷到哪兒?”
她搖搖頭,忍着想吐的念頭,“叔叔......”話一出口,無意識帶了哭腔。
謝雲骁看Bill的情況不太對勁,害怕再不受控,于是說,“別怕,先下來。”
雲也腿有點發軟,但也沒到站不住的地步,可他此時距離自己很近,手一伸就可以碰到他的肩膀,他皺眉冷峻的樣子極其有殺傷力。
她現在腦子混亂一片,還未從剛才的驚吓中緩過來,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兩只手臂朝前伸。
就是小孩子要讓大人抱的姿勢。
謝雲骁的手下意識擡起,快觸碰到她時又突然停下了。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姿勢才合适。
雲也這時說:“我腿軟了叔叔,可以抱我下去嗎。”
他不再猶豫,架着她腋下,輕輕施力,就把她從高大的Bill身上抱下來了。
看起來一點也不費力,抱她就像在抱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
這個過程中,兩人身體的其他部位沒有一點碰觸。
雲也猜是由于他常年健身的緣故,上肢力量很大。
一低頭,眼眸輕動,蓄藏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滾至下巴處。
謝雲骁也垂首,正好瞧見。
“還有哪兒不舒服。”話出口,竟莫名帶了緊張和擔憂。
手下意識擡起,用指腹輕輕抹去那滴淚。
雲也愣了瞬,搖搖頭。
他手指的溫度比眼淚還要滾燙,燙得她心弦一顫。
“那別哭,好不好。”
聲音又低又啞,卻又有着從未示人的溫柔。
他是低着頭的,背微彎,即便她矮他一截,也根本不需要擡頭看他。
雲也想把時間定格,因為,此刻他的眼裏只有她。
他是可以關心她,心疼她,可也只是在她受傷的時刻,她很貪心,她想要他全部的關注和擔心,想要他所有的溫柔的偏愛。
她很想假裝難受,想醞釀哭意,為換取他一時片刻的擔憂。
但他的眼神太過濃烈,澄澈得黑白分明,一分假意也不摻,讓她不用懷疑他的所有關心。
她突然就說不出騙他的話了。
“嗯,沒有不舒服。”【工/仲/呺:尋甜日記】
然後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向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如果不喜歡我,那就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不然,她會當真的。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的傷,不是擔心她。
所以她不想騙自己,也不想被這種眼神欺騙。
兩人大半天不動彈,宋野那群人好奇是什麽事,紛紛湊過來。
俱樂部老板見馬的姿勢很奇怪,似乎是受傷了,于是細心地察看起來。
手在馬背上順手一摸,感覺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釘子。
确切的說,是耳釘。
露在外面的是朵白色小花,指甲蓋的一半都不到,隐藏在同色的馬背上,不細看根本找不到。
老板不敢立馬拔出來,得讓專業的獸醫來處理,叫了聲旁邊的謝雲骁,示意馬背上的小耳釘。
謝雲骁走近,皺眉看了眼,然後神情更凝重了。
雲也還在想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沒留意他們這邊的情況,只是聽話地去了謝雲骁說的休息室。
過了十來分鐘,獸醫就到了。
先是察看了一番,然後動作迅速地把Bill背上的耳釘拔了出來,之後的幾秒鐘,整個馬場上都是Bill的嘶吼聲,充滿了痛苦,聽得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揪心。
這馬是謝老爺子在謝雲骁成年那天送給他的,雖然他不熱衷于騎馬,但會時不時來看看它,顯少騎它,更多是把它當朋友般同它散步,對他來說,這馬早就不是一個寵物了。
俱樂部的老板是他朋友,平時照看Bill總是格外仔細,可能照顧兒子都沒這麽小心,生怕Bill太金貴一不小心出了什麽差錯。
今天這傷,應該是從他認識Bill以來,受傷最嚴重的一次。
按理說,謝雲骁此時最關心的,應該是Bill的傷勢,但他的大腦和心,全都被這顆耳釘占據了,居然都騰不出空來想別的。
同行的男性沒一個有耳洞,更何況,這一看就是女士耳釘,白色小雛菊,絕不會有男人會戴。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沒看到那個身影。
宋野微挑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看來挺危險啊,哥,你照顧小孩不太靠譜啊。”
謝雲骁看他一眼,沒說什麽。
好在傷口不深,獸醫簡單清理了下,很快就好了。
俱樂部老板一邊看B的傷口,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謝雲骁,時不時瞟兩眼,想看他有多生氣。
他不是情緒外露的人,會劃清界限禮貌而疏離,但不會把厭惡寫在臉上,給人留三分面子,不至于讓對方難堪。
可當從他臉上能看出不高興時,那就說明,他已經非常生氣了,到了極點的地步。
老板不清楚他和雲也是什麽關系,不好亂說話,只是用安慰的口氣說,“就是小傷,幾天就能好,你要擔心啊就今晚住這兒,給你訂個房間,或者……”
話沒說完,謝雲骁就轉身走了,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那背影看着實在像要去打人,為了一匹馬吧确實不至于,但老板又是知道他有多寶貝Bill的,不知該不該勸,于是給其餘幾人說了聲,讓宋野他們跟着謝雲骁去了休息室。
“诶,雲骁,你也不騎馬了嘛。”蘇曉曉驚喜道。
“嗯,蘇小姐這是在做什麽。”
“我在找東西呢。”
“不用找了,我剛剛撿到了一樣蘇小姐的東西。”
蘇曉曉問:“是什麽呀。”
坐在角落的雲也被這惡心又膩人假甜音吸引,轉頭看向兩人。
下一秒,謝雲骁攤開手掌,白色紙巾上是一個沾了血跡的耳釘。
蘇曉曉臉色頓時煞白,“這不是我的呀,我......我從來不戴這種耳釘的......”
“是嗎,那蘇小姐還記得剛才在門口照的那張照片嗎,我怎麽記得,是戴了耳釘的。”
此時她耳朵上什麽都沒有。
蘇曉曉的眼神不自覺往下掉,根本不敢直視他。
他那銳利而陰冷的視線,太具有攻擊性,能讓對方說不出編造的話來。
雲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不是溫柔的,不是慵懶随性的,全身氣質都是冷的,剛剛對她露出的溫情全都不複存在,好似一場幻覺。
蘇曉曉手不自覺擡起,想摸下耳朵,但擡到一半又停下了,不過還是讓謝雲骁注意到了。
“蘇小姐,”他又開口,“雖然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但傷害別人總歸是不對的,你說對嗎。”
語氣是平淡而緩慢的,可透着無形的壓迫感,逼得蘇曉曉感覺呼吸都變困難了。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這樣看着她,禮貌地說話,她就感覺渾身都是難受的。
謝雲骁:“好在雲也沒受傷,不然,”頓了頓,“這事可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他只是想一下她受傷的畫面,心髒處都會傳來痛感。
“但精神損失費,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賠付的。”
“什麽?!”
蘇曉曉沒想到他會當面給她難堪,更沒想到會要錢。
“對了,我的馬受傷了,醫藥費也應該蘇小姐出。”
蘇曉曉臉色從煞白到通紅,變了又變,表情也很不自然,想說些什麽可又無話反駁。
他沒有質問她,也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說賠償的事了。
這時,門口處多了幾人,宋野他們過來了。
蘇曉曉不想耗下去了,不然只會更尴尬。
迅速解下手腕的表,用力往他手裏一扔,“這樣夠了嗎!”
“不夠,”他慢悠悠道,“我想,蘇小姐還欠我家小孩一個道歉。”
我、家、小、孩!
雲也只聽到了這四個字,頓時大腦發懵。
這是下意識把她歸為他家的了嗎?
這話真的安全感滿滿啊,超級護崽的感覺。
什麽道歉啊精神損失費統統被她抛到腦後,現在正不停地循環他的那四個字。
蘇曉曉:““你......”
估計是看房間裏人多了,沒說出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含着淚瞪了謝雲骁一眼,就從房間走了。
其餘幾人聯想下剛剛的事故,也多少能猜出點,宋野想問句,但看見謝雲骁的臉色又閉嘴了。
謝雲骁的脾氣他是了解的,給人的第一印象大都是好說話,溫柔,但熟悉的人才知道,謝雲骁非常有原則,這樣的人,通常不會交心,在任何感情裏都是。
帶着三分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周旋在身旁的人裏,所有的關系都停留在表面,一但有人多進一步,他就會疏遠,朋友不多交,女朋友是一個也不交。
宋野其實覺得他的本質是非常絕情的,用他常說的話來講就是沒有心。
謝雲骁把手裏的那塊表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去了洗手間,好一會才出來。
雲也直直地看着他,但沒先開口。
謝雲骁被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看得忍不住發笑,周身的溫度回來了,“叔叔沒生氣。”
“Bill是怎麽回事呀叔叔,為什麽會突然失控呢。”
謝雲骁簡單給她講了下剛剛在外面發生的事。
雖然沒有從馬上摔下來受傷,但光這樣聽也夠可怕了。
雲也的小嘴巴張圓,“啊,幸好叔叔反應夠快,不然我肯定會受傷。
“不過這個蘇阿姨也太奇怪了吧,我也沒做什麽呀,叔叔,你相信我嗎,我真的什麽都沒做。”
謝雲骁提前想了一大堆安慰小姑娘的話,結果壓根用不上。
頗無奈地垂眸低笑,“當然相信,雲也,很多時候別人并不是因為你有錯才讨厭你,我清楚明白這個道理,怎麽會覺得是你做錯了呢。”
“今天本來是帶你出來玩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叔叔作為長輩,才是該反省的那個,第一次看小孩,沒經驗。”
“要怪也要怪我自己不小心呀,你不要這樣說,叔叔,今天我玩得還是很開心的,”怕他不相信,又加了句,“真的。”
他還是笑,精致的眉眼變得能勾魂,胸腔微微起伏着。
“那這樣吧,”他說,“叔叔在你生日那天,滿足你個願望。”
“可是我生日還要很久欸,可以聖誕節嗎。”
小姑娘剛哭過,眼睫毛還是濕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期待地望着他。
拒絕的話怎麽說得出口呢。
他答應,“好,聖誕節那天,想要什麽給叔叔說。”
“你肯定沒過過聖誕節對不對,禮物不能在聖誕節當天送呀,必須要在聖誕節前夜送,也就是平安夜,因為只有那個晚上聖誕老人才會給孩子們送禮物。”
雲也講得一本正經,謝雲骁也聽得認認真真,但過了幾秒鐘,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謝雲骁看她的目光始終是溫柔的,語氣帶着縱容,“叔叔确實沒當過聖誕老人,不懂規矩,不過以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