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裝滿油炸鮮花的平底鍋

第3章 裝滿油炸鮮花的平底鍋

周末的海城機場遠比平時還要繁忙,紛雜的人群不間斷地進出着。

江問竹身後有個同樣戴着墨鏡的男人與他貼得很近,兩人雖沒說話,看上去像是對感情很好的情侶。

季清淮早就将他認出來,結果對方直到距離只剩三五米,才開始招手,“阿淮!”

“身後那個人是你朋友?”季清淮前進兩步,順手替他接過行李。

“不是啊,我不認識他。”江問竹煞有其事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哪還有什麽人。

季清淮下意識拉了他一把,“那怎麽離你這麽近?”

“我哪知道?”江問竹也摘下墨鏡,露出異常精致的臉蛋來。

他的外婆是法國人,所以他身上也有幾分混血的影子。

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季清淮這幾年堆積在心中許久的迷霧突然散開,他張開手臂,露出一個笑來,“不抱一下嗎?”

江問竹擡眼看他,配合地擁了上去,只不過短暫停留了幾秒,就毫不留戀地放開了。

季清淮愣在原地,不知道是擁抱太倉促,還是對方身上的味道已經不是他熟悉的了,所以他心底原以為會升起的滿足感絲毫沒有出現。

內心雖有疑惑,季清淮還是體貼地給對方打開車門。

副駕上有一大捧鮮花。

因為江問竹并沒有什麽格外喜愛的花種,所以裏面配了很多種同色調的,整體是他最喜歡的淺藍。

江問竹配合地瞪大了眼睛,佯裝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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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坐上副駕後,他不得不将花放在腿上,于是便輕飄飄地開口道:“你自己開車來的?怎麽不讓司機開過來?”

“接你當然得有誠意。”

季清淮轉過頭看他的側臉,發現他似乎對于要捧着花坐一路感到并不愉悅,便體貼地講:“給我吧,我放到後座去。”

季清淮原以為對方起碼要推脫一下,可沒想到,他立馬就遞了過來。

即便語言或表情沒有展現出他的嫌棄,單從這一舉動,季清淮便察覺到了。

于是兩人沉默着上了路,季清淮不說話,江問竹就只顧着在手機上打字,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聊天。

“最近心情怎麽樣?”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季清淮也主動開了口。

江問竹是靠季家的資助在國外念了本科和研究生,如今總算回來了。

可對方似乎并沒有聽到這個問題,漫長的幾十秒紅燈過去了,沉默都沒被打破。

或許是習慣了溫助從不讓他的話落到地上,長時間的無應答讓他心底的焦躁感愈演愈烈。

直到車子再次啓動,突如其來的推背感讓江問竹皺眉,“啊,你剛剛問我話了?”

“嗯。”季清淮的情緒明顯不如開始那麽高漲,此刻平靜下來,又問一遍:“你最近心情怎麽樣?”

“挺好的啊。”江問竹依舊盯着手機,敷衍地回答了四個字。

他在手機鍵盤上敲字的“噠噠”聲又傳了出來。

于季清淮而言,這就是對方不想與自己交流的信號。

車子駛入莊園,兩人一路無話,一直到抵達目的地,江問竹才突然回過神一般,“到了啊。”

季清淮又“嗯”了一聲,門口站着的傭人極有眼力見地為他開門,當然也不需要他自己泊車。

江問竹下了車,瞥見莊園內的傭人似乎都是些生面孔,便四處看了看,開口道:“幾年不回來,家裏也沒怎麽變啊。”

此話一出,再仔細對照這張臉,日日打掃他房間的傭人一下子便猜出是誰回來了。

難怪一年回不了莊園幾次的少爺也會一同出現。

兩人一同向內廳走去,江問竹這才收起手機,熟稔地挽住季清淮的手,小半部分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阿淮,我好想你,也想家裏的一切。”江問竹如是說。

其實他要是想常回國,季家必然有條件為他提供這個便利。再不濟,季清淮可以自己飛過去看他。

畢竟劍橋季清淮自己也呆過幾年,早已熟悉透了。

但江問竹獨身一人在英國的這些年,一次都未回來過,問起來就是學業太繁忙,跟不上,甚至強烈拒絕季清淮想要過去看他的念頭。

季清淮不傻,不可能沒考慮過對方這幾年在幹什麽。

答案又顯而易見。

但畢竟他們從未确立過關系,連未婚夫妻都是別人笑談的,季清淮所有的不過是十七八歲時那種悸動的感覺,以及他從英國回來繼承家業前,小竹抱着他撒嬌說,你要等我回來愛你。

——等我回來愛你。

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像是以前兩人之間種種暧昧的拉扯都是虛假的。

事實上,少年時的心動也的确不常被人們定義為愛。

所以,小竹需要新鮮的感覺,等他在英國玩夠了,回來再與自己塵埃落定。

他們有年少時的感情基礎,等到結為夫妻了,日子應該會過得幸福——起碼不會像季清淮的父母那樣。

這也沒什麽錯。

季清淮這麽安慰自己。

即便中途他的精神與身體雙雙崩潰,導致出現了溫助這樣的意外,他也不認為會改變什麽。

他自認不會愛上溫助,那麽只要小竹不愛上別人,一切都可以裝作沒發生。

季清淮執着于少年時那份純然的心動,執着于江問竹口中那句“會愛自己”,所以一直渴望着這份關系的穩定,讓他岌岌可危的心理狀态得到一根救命稻草。

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已經開始慢慢偏離他的計劃。

“在想什麽?”江問竹撒嬌般地問他,“怎麽也不見你說想我啊,該不會是背着我藏小情人了吧?”

他的臉巴掌大一個,五官很精致,第一眼看上去像個大型的洋娃娃,而且極其擅長撒嬌,這一招對于他用來獲取想要的東西幾乎百試不爽。

與此同時,他又極其好強,高中時拿不到年級第一就會哭得梨花帶雨,到了大學又格外在意GPA,在異國他鄉卷生卷死,成功獲得了優秀畢業生。

這樣兩種性格融合在一起,造就了他獨特的個人魅力。

季清淮低頭看他,心底松軟了些,于是回答道:“當然想你。”

“後一個問題呢?”江問竹并不滿意,板下臉來繼續問道。

季清淮一時遲疑,他并不想對小竹撒謊,但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又夠複雜的。

畢竟他自從回國之後,就買通了父母安插在身邊的心理醫生。

這幾年,大家都以為他的心理狀況轉好了。

如果季清淮被父母知曉他的心理狀況,兩個人保不齊會從哪裏掏出個私生子來,為他的繼承家業的路添點麻煩。

不知不覺,他們的腳步已經走到飯廳門口。

“小竹回來啦。”秦憐心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

江問竹轉頭看向她,臉上挂起從容的笑,“阿姨,你是不是很想我呀?”

江問竹的撒嬌能力也體現在這裏——他哄秦憐心和季承延都是得心應手的。

否則,僅憑一個救命恩人的情分,他在季家遠不會有如此優渥的待遇。

秦憐心對于許久未見的兒子倒是不太關注,反而親昵地将江問竹留在身邊坐。

季清淮對着她是半天也說不了一個字的,但是這未來兒媳,情商高,嘴夠甜,能讓她感到舒服。

秦憐心的另一側坐着的是她剛換的男友,一個左不過二十五六的當紅小明星。

恰巧,這位男友正對面坐着的就是季承延談了将近一年的女友,一個剛畢業就進入季氏工作的女孩。

好在這張桌子大得可以坐下他們以往出現過的所有前任,所以如此混亂的家庭關系也就因為只坐了六個人而顯得十分合理。

這場家宴吃得季清淮心底煩悶透了,他的情緒一低落,渴膚的症狀就會十分明顯。

視線掃過對面笑顏燦爛的江問竹,他忍不住想,既然小竹回來了,就不必再尋求別的“藥”了。

于是腦海中不可避免地回憶起機場門口的那一抱,似乎遠不能填補他內心的空洞。

若說真是因為時間短暫,可溫助在的時候,即便只是拉着自己的手,也會瞬間撫平他的內心。

反倒是小竹的擁抱,甚至不如他和溫助那一點接觸來得見效。

午飯過後,江問竹終于和秦憐心他們分開。

季清淮尋得機會,便從他身後去拉對方的手,他受驚吓地回過頭,也沒甩開,而是嗔怪道:“怎麽不出聲?吓我一跳。”

他似乎已經不記得吃飯前沒有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

季清淮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将對方拉近了些,再次聞到不熟悉的氣味,“你用香水了?”

江問竹特意将另一只手腕給他聞,語氣有些得意,“好聞吧?我最近喜歡這款。”

季清淮的鼻子很敏感,不喜歡香水味,這一點江問竹剛來季家的時候就知曉了。

可現在,他大約是忘記了。

季清淮默不作聲地點頭。

所以,明明記了好幾年的,也會突然忘記嗎?

“對了,我給叔叔阿姨帶了禮物回來,我去拿給他們。”江問竹說着,利索地将手抽離,轉身就走開了。

季清淮低頭看了看掌心,對方的溫度還殘存着,可之前能讓他聊以慰藉的感覺卻不在了。

真奇怪,難道身體的感應也會變嗎?

對于皮膚表層傳來的痛癢感,他一直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但起碼在他的感知中是真切的。

心底的躁郁幾乎短時間內就足以侵占他,于是他只好順勢坐到椅子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來。

手指在溫助的聯系方式上停頓了幾秒,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撥出。

“嘟,嘟,嘟……”

漫長的嘟聲似乎永無止境,直到後面跟着的那句話出來。

季清淮一連打了五六個,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其實像溫向燭這種助理,即便是休息時間,被call了也是要随時工作的。

往日裏從未出現過這種無人接聽的狀況,所以此刻季清淮只會感到更加煩躁。

這股無名火不知從何而來,也無處可去,但會在他體內到處穿梭,只有得到“藥”,才能緩解。

他用手遮住眼睛,傭人們只當他是累了需要小憩一會,而跑去送禮物的江問竹也遲遲未歸。

季清淮在椅子上不知道躺了多久,但心底似乎已經熬過了一個世紀。

直到懷中的手機響起鈴聲,視線觸及“溫助”那兩個字,仿佛是将他從溺水的處境中救出了一般,突然得以呼吸。

“喂?季總,您打給我十多個電話……”

溫向燭的聲音依舊那麽和煦,讓他急促的呼吸稍稍緩解了一些,不再那麽恐懼。

“我在莊園。”他開口道。

對面顯然是愣住了,不知是何意,“我知道您今天要回莊園,所以……”

話未問完,季清淮又急切地打斷他:“你過來。”

“啊?”溫向燭愣住,“我過來的話需要一個小時,您是有什麽事要我辦嗎?”

“文件。”季清淮皺眉,只好尋了個借口。

“昨晚的那份文件?我已經校對完了,那我現在就送過來。”溫向燭說着,有些急切起來。

季清淮準備挂電話前,對方又來一句“等等”。

“季總,這麽遠的路程,報銷車費嗎?”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聽得季清淮莫名心煩。

錢倒不是什麽問題,問題是,他就這麽看不出自己不正常嗎?

不——他一定看得出。

所以結論是,他壓根不關心自己。

季清淮本就不願溫助愛上自己,現在得到這個答案,卻反倒心煩。

他只好将此歸結為渴膚症作祟。

事實上,他更應該擔心的是,這個自作主張的破病,還給他的身體挑好了唯一的特效藥。

“報銷。”季清淮眉毛快要擰到天上去,也只說出這句話來。

“謝謝老板。”對面顯然是滿意的。

結束通話後,溫助還要一個小時才到,他只好又撥通了心理醫生的電話,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季總,畢竟心理疾病都是因人而異的,所以您這種情況也很正常。不過我認為您更應該遵從自己身體的需求。”對方耐心地勸誡道。

季清淮卻不大淡定,“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和小竹訂婚了,我怎麽可能一直将這段關系維持下去?”

“季總,對您這樣家世優越的人,有這樣的關系存在很正常吧?況且您應該勸說自己,一切都是為了治病而已。”

心理醫生對于季家的事可謂是心知肚明,對于上流圈層的混亂當然也是了然于心。

這個未婚妻,說到底也不是世家聯姻的,其實訂不訂婚完全取決于季清淮罷了。

“另外,有時候身體選擇誰,就說明……”

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季清淮無情地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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