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顏禍水

第3章  紅顏禍水

車隊在月上梢門外停了下來。

頌徵握着缰繩将白馬勒停,深深地望了眼秦瑾昭方向,遂才咬着一顆糖葫蘆,利落翻身下馬。

月上梢的老鸨早就侯着門口等搖錢樹到,不待馬車停穩,她就扭着風韻猶存的纖腰迎了上去。

老鸨笑容滿面地将車簾拉開,但轉瞬,她整個人一愣,笑容也僵在臉上。

似是不相信般,她合上簾子,複又拉開,如此重複兩次後,臉上是徹底沒了笑容。

頂樓之上,秦瑾洵将她臉上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不禁搖着折扇揣測道:“莫不是那花魁的容貌不盡人意?”

秦瑾昭不動聲色地将唇角的笑意隐了下去,目光一直追尋着那道隐藏在玄色大氅之下的窈窕身影。

頌徵還在吃糖葫蘆,一臉事不關己,甚至還将兜帽往下壓了壓,遮住一雙薄唇,只露出小半就惹人無限瞎想的精致下巴。

馬車裏空無一物,別說活人了,老鸨連根羽毛都沒尋着,她忿忿地将簾子放下,冷眼瞪向隊伍為首的中年男人。

街道兩邊滿是想來一窺花魁真相的風流客,老鸨也算冷靜,沒當面質問那頭子為何人不在車裏。

不然還真是自砸了月上梢的招牌。

中年男人朝老鸨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放柔姿态躬身同頌徵比了個請的姿勢,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讨好:“小姐,裏面請。”

頌徵将嘴裏的糖衣咬碎,回眸與秦瑾昭的目光對上,薄唇笑意暈開,捏着還剩兩顆的糖葫蘆,擡腳輕盈地邁進了月上梢。

相比初見時她走路蹒跚踉跄的模樣,此時她步伐已與常人無異。

老鸨這才注意到姿态氣度均不凡的頌徵,驚得下颌都忘記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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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颔首回應,心中卻不由得松了口氣,總算是将這燙手玩意兒甩掉了。

老鸨頓時喜笑顏開,也不管身後那輛掩人耳目的空馬車,扭着纖腰嬌聲招呼道:“都活躍起來,歡迎小姐歸京!”

秦瑾洵瞧着老鸨的變臉速度,落向馬車的目光越發疑惑。

直至小厮将馬匹和車輛牽到月上梢的後院,他都沒有瞧見任何人從馬車上下來。

秦瑾昭卻早已坐回席間,神色淡淡地品着清酒。

秦瑾洵想不通緣由,更看不透秦瑾昭的神情,掩上窗戶在她對面坐下,試探問道:“皇妹,可是瞧見了那花魁?”

秦瑾昭睇他一眼,繼續一言不發地抿着酒。

清酒入喉,酒意甘甜,回味延綿不絕。

但此刻她滿腦子都是頌徵唇角染笑,無聲喚她“錦意”時的模樣。

秦瑾洵自讨沒趣,隔了半晌依舊不死心,繼續問:“皇妹,可是你要尋的那人?”

秦瑾昭終于給出反應,攥着玉杯的手指細長瑩潤,隐隐泛着粉意,白皙手背上青筋浮現,感受着心口處的熱意,她面無表情地擱下酒杯,語氣沒什麽起伏,反問道:“月上梢幾時開始?”

秦瑾洵反應了下,才回過味來,秦瑾昭問的應當是夜裏月上梢的拍賣活動。

不過他依舊摸不準秦瑾昭究竟是何意思,快速在心中權衡一番,如實回道:“戌時三刻。”

秦瑾昭未再應聲,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玉杯,神情若有所思。

須臾,她站起身,衣袂輕曳間,人已至包廂木門處。

秦瑾洵不明所以,卻還是快步追了上去:“皇妹,你去哪?”

“殿下。”門外侯着的宮女微微福身,恭敬喊道。

秦瑾昭腳步不停,腰間墜着的玉佩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朝追上來的秦瑾洵道:“皇兄可有多餘銀錢?”

秦瑾洵腳步一頓,險些在木梯上踩空,他吞了吞喉嚨,語氣遲緩:“皇妹要多少?”

秦瑾昭一點也不獅子大開口:“有多少便要多少。”

秦瑾洵:“???”

兩人不是一位母親所出,但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比一般,秦瑾洵卻自認一點都不了解他這位妹妹。

雖然不知道秦瑾昭一時要這麽多銀錢有何用,但一回到府邸,秦瑾洵還是竭盡所能地将能湊的餘錢全湊了出來。

等他拿着厚厚一沓銀票去找秦瑾昭時,腦中靈光一閃,終是明白過來這些銀錢要作何用了。

秦瑾洵站在參差不齊的卵石路上,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般,郁悶又想笑。

很明顯秦瑾昭是見着那花魁了的,而且那花魁還真是她要尋的人。此番遮掩,原是在防着他,生怕他再打那花魁的主意。

但這借銀錢之事,怎的就颠倒過來了?

推開屋門,大宮女司琴正同秦瑾昭彙報着她現下的財務情況:“殿下,暫時能調出來的銀錢就只有這麽多。”

秦瑾昭面前放着一沓銀票。

秦瑾洵看了眼自己拿着的一摞,明顯薄了幾分。

秦瑾昭擡了下手,示意司琴先出去。

司琴會意,在經過秦瑾洵時,福身喊道:“瑞王殿下。”

秦瑾洵在弱冠時被授予封王,還在宮外開設了自己的府邸,是個名副其實的閑散王爺,卻也徹底與皇位無緣。

将木門合上,秦瑾洵在一旁椅子坐下,端起一盅熱茶,提着杯蓋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葉,率先開口道:“皇妹,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睫羽輕顫,秦瑾昭颔首,斂着眉眼,聲音似如釋重負,又緩又低:“是她。”

秦瑾洵擱下熱茶,輕輕将銀票放于秦瑾昭面前,抿唇淡聲道:“那便祝皇妹,得償所願。”

戌時,秦瑾昭一襲銀色暗紋男裝,精致的五官經過修飾變得深邃陰柔,披散的墨發用一根靛青色發帶随意系着,腰間墜着塊價值連城的暖玉輕晃,身姿翩翩,氣宇不凡,面容雌雄莫辨,幾乎是一進到樓裏,就受到了不少姑娘的殷切追捧。

秦瑾昭冷着臉撫了撫被姑娘故意扔過來的手絹碰到的肩,周身氣壓低迷,已然快帶耐性邊緣。

秦瑾洵很有眼力地将圍上來的姑娘些勸退,熟練地掏出錠銀子塞到為首的姑娘手裏,語氣不乏熟稔:“秋娘,還是老位置。”

喚秋娘的年輕姑娘掩着塊粉色絲絹笑得一臉嬌羞,話裏話外都是調情味:“公子多日未來,可是想奴家了?”

秦瑾洵下意識看向秦瑾昭。

秦瑾昭垂首輕理長袖,側臉清冷,眼中不耐明顯。

秦瑾洵咳了聲,忙不疊将敷秋娘衍過去,才悻悻地帶着秦瑾昭入了提前預留好的廂房。

不多時,小厮便将一壺清酒和些吃食端了上來。

廂房外很嘈雜,污言穢語、調笑聲不斷,全都毫無阻隔的傳入廂房內。

秦瑾洵給過賞銀,拿過兩只杯子斟上酒,神色不自然道:“今夜花魁招入幕之賓,到底要比往日熱鬧許多。”

秦瑾昭未接話茬,斂着眉,略顯心不在焉地抿着清酒,目光卻一直透過聊勝于無的緋色珠簾落在高臺之上。

知她脾性,秦瑾洵未再多言,搖着折扇靜靜等待正題開始。

三刻一過,風韻猶存的老鸨扭着纖腰施施然走上提前搭置好的高臺上,紅豔豔的絲絹一甩,捏着嗓音嬌嬌柔柔道:“諸位公子,我們小姐舟車勞頓,身子骨疲乏,不便露面,正在房中靜養。”

霎時,臺下唏噓聲不斷,不少風流客拆起了老鸨的臺,起哄着要讓花魁出來露面賣笑,一時間全是不堪入耳的污穢之詞。

秦瑾昭聽得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本就算不上好的臉色隐隐有變黑的趨勢。

若不是為了頌徵,只怕她此刻早就甩袖走人。

秦瑾洵讪笑道:“污言穢語,皇妹切莫當真,聽聽便是。”

等風流客哄鬧得差不多了,老鸨才抖開一裹畫卷,不緊不慢地打圓場道:“這幅畫,衆公子該是都見過了。”

畫卷正是秦瑾洵在風客來拿出的那卷。

畫卷一出,風流客們又鬧起來,這其中關注最多的便是畫卷的真實性以及花魁到底能否露面,讓他們一睹為快。

老鸨笑得一臉高深莫測,将畫卷遞給站在一旁的小厮,繼續說一半藏一半,吊足胃口:“這畫卷嘛,并不是從樓內傳出去的。”

小厮适時舉着畫卷在風流客面前轉了一圈,不等衆人看上第二眼,他便将畫卷裹起,一言不發地站到老鸨身側。

見氣氛差不多了,老鸨看了眼小厮收在手裏的畫卷,又朝樓上方向望了眼,一臉高深莫測道:“至于其真實性,只能說不及小姐傾世容顏的半分。”

這短短一番話,瞬間激起千層浪,不僅風流客,就連秦瑾洵都變得激動起來。

僅是一副流傳出來不知真假的畫卷就驚為天人,而老鸨卻言不及半分,那可* 想而知花魁的真容該有多絕豔,也難怪月上梢會一反常态,到這時都不讓花魁露臉。

不論老鸨所言真假與否,不少風流客已經做好了拍價的準備。

秦瑾洵聽得心癢難耐,餘光掠見面上神色依舊平淡的秦瑾昭,喉結微滑,壓低聲音問:“皇妹,她真有這般美?”

宮內并不缺美人,從小到大,秦瑾洵自是見過不少環肥燕瘦,在他看來,秦瑾昭的容顏就已是傾國傾城壓過了宮內不少美人。

至于畫卷的真實性,他自然也懷疑過,但若說花魁的美貌能将秦瑾昭蓋過去,他是一個字兒都不信的。

心口處的逆鱗燙如隔日,秦瑾昭把玩着腰間的暖玉,語調低緩清泠,說出了同老鸨如出一轍的話:“那畫卷,的确不及她半分。”

在奇聞異志中,對鲛人描述最多的便是其擁有令人驚嘆的美貌。

頌徵年幼時的面容身姿就足以讓秦瑾昭驚豔,更別想她成年後會是怎番驚世絕絕。

秦瑾洵晃折扇的動作頓了下來,眼中情緒未明,讪笑聲,才若無其事地繼續晃着折扇道:“皇妹切莫說笑,世間怎會有這般俏人兒。”

自古紅顏多禍水,盡代紅顏多薄命。

若那女子真有此等容貌,于她而言,未見得是件好事。

鋪墊的目的已達到,在一衆風流客的喧鬧聲中,月上梢當夜的主題正式開始。

老鸨站于高臺中央,揚聲宣布了起拍的底價:“三千兩,價高者便是小姐今夜的入幕之賓。”

她話音剛落,不少耐不住性子的公子便加起價,沒幾回合便被些財大氣粗的主兒狠狠打壓下去。

老鸨笑得見牙不見眼:“二萬八千兩,還有更高的嗎?”

價擡到這裏,還在競争的已經沒幾人了。

而整個過程,秦瑾昭沒有喊過一次價。

“二萬八千兩,第二次。”

就在老鸨擡手準備喊第三次時,秦瑾昭起身撩開包廂珠簾,聲音不大,卻能讓整個大廳的人都聽見:“三萬兩。”

原本叫價那人本以為勝券在握,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小白臉截了胡,一時面上挂不住,繼續加價道:“三萬一千兩。”

秦瑾洵聽得手一抖,杯裏的酒灑出來不少,他在心裏算了一下,加上皇妹那一沓銀票,應該能湊個三萬二千兩吧……

秦瑾昭面不改色,聲音鄭重有力:“四萬兩。”

“四萬兩!”老鸨提高聲音,見對方不再加價,一臉灰敗地瞪着截了他胡的小白臉,她生怕小白臉會跑路似的,忙不疊當衆宣布了這位冤大頭,“恭喜這位公子,是小姐今夜的入幕之賓!”

“咔噠——”秦瑾洵兩眼一黑,手抖得再也沒法握住酒杯。

四萬兩,把他府邸抵押了都值不了這麽多錢!

四萬兩,皇妹豪擲千金只為搏美人一面,當真是個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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