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登徒浪子
第14章 登徒浪子
翌日一早,公主府外便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江漓淡淡撇了眼面前一身淡粉色裙裝、嬌弱如弱柳扶風的庶妹,江沅,随後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出了馬車。
江沅緊随其後,嬌滴滴的緊挨着江漓而站,她攥緊手中繡帕,一副小女兒家的腥腥作态,嗫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江漓平素最看不慣的便是她這副姿态,這怯懦語氣,不知曉的還以為她欺負了她似的,又茶又立,簡直得了她生母的真傳,貫會玩些上不得臺面的損招。
江漓非常不解大哥為何要讓自己将江沅帶上,哪怕心中不滿到極點,當下也只能憋着,不能發作分毫。
繃着張俏臉,江漓敷衍地“嗯”了聲以示回應,又擡眸朝為首的随從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去敲門。
托江裕的安排,漓小郡主一行人跟昭告天下一般,來得浩浩蕩蕩,但在随從同守門的侍衛表明來意後,被拒公主府之門外的事,也傳得飛快。
旁巷深處全是各府派來打探消息的探子。
随從向江漓回禀門衛的意思:“郡主,此事他們做不了主,需向長公主殿下禀明才能開門。”
江漓咬緊下唇,一時羞憤交加,門衛的話,無疑是在打她漓小郡主的臉。
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長公主殿下現在宮內,再等消息從宮中傳出來,哪怕再快,也要一刻多鐘。
而這期間,靖安王府一行人全在公主府門前侯着,還得受道旁百姓的指指點點,簡直是,不成體統!
向來嬌縱的江漓哪裏受過這等委屈,亦受不了周遭不住投來的探究目光,當即咬緊後槽牙問:“雪雁可知曉?”
随從頭埋得更低了:“郡主,這正是雪雁姑姑的意思。”
江漓氣得甩袖往馬車上走,但沒走兩步,她又退了回來,不死心道:“你托人告予頌姑娘,就道……漓小郡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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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小郡主”四字,她說得羞恥難堪。
随從再度與門衛交涉起來。
江漓沒抱太大希望,快步回了馬車。
江沅則旁敲側擊向她打探消息:“姐姐,公主府內的事,那位頌姑娘真能做得了主?”
江漓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杯,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淡聲道:“不知,你若是等不了,便自個兒先回府罷。”
江沅掩唇,嬌嬌柔柔地笑了聲,故作善解人意道:“姐姐哪裏話,既是大哥喊我一道來的,哪有我先回去的道理。”
江漓懶得再搭理她,從屜中抽出本書,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府內大廳,雪雁還在寫傳書,漱洗完的頌徵推門而入,聲音低柔清亮:“雁姑姑。”
雪雁寫字動作不曾停下,蘸了蘸墨,頭也不擡道:“頌姑娘,早膳已備好了。”
頌徵“哦”了聲,眸光在紙張上停留了半瞬,好奇問道:“雁姑姑在和錦意通信?”
筆尖墨汁滴下,在紙上暈成一團黑印。
雪雁擡眸看向頌徵,晨光下,佳人柔順青絲并未挽束,傾洩在肩頭腰際,傾世面容清冷妍雅,宛如畫卷中不食煙火的避世仙人,美得驚心動魄,一時竟讓她失了神。
“雪雁姑姑。”侍衛的扣門聲将雪雁思緒拉回。
“何事?”雪雁斂眉看着紙上留下的墨印,一時竟不知從何下筆。
侍衛見頌徵也在,垂首喊了聲:“頌姑娘。”
“漓小郡主在府外,說是想要拜訪你……”
他越說,雪雁的臉色就越冷。
頌徵玉指勾繞着垂至胸前的發絲,舒柔的聲音落入侍衛耳中猶如天籁:“漓小郡主?讓她進來罷。”
雪雁眉頭緊鎖,擱下毛筆,語氣是罕見的嚴肅:“頌姑娘,不可。”
陽光灑在頌徵肩頭,很晃眼,她藍眸湛湛,純淨如紙:“無妨,畢竟漓小郡主,可怠慢不得。”
這些道理雪雁看得比頌徵通透,但她有別的顧忌:“話雖如此,可……”
頌徵讓侍衛先将漓小郡主請進府,晨光之下,藍眸純粹無比,唇畔淺笑吟吟:“漓小郡主性子嬌縱,為人卻不壞。”
“頌姑娘說得是。”雪雁避開頌徵得目光,看着紙上漆黑的墨團,突然有些明白自家殿下為何會不惜花四萬兩天價只為買下一夜,甚至力排衆議也要将人從月上梢帶出來。
漓小郡主為人是不壞,但她那庶妹江沅,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顧不上将染墨的紙替換掉,雪雁提筆快速寫下字跡,然後綁到鴿腿上,只求宮中回信能快些。
相比之前,這次門衛的态度轉變不少,畢恭畢敬地将江漓一行人請了進去。
“郡主,請。”
江沅緊緊挨着江漓,冷冷地掃了眼站在公主府門前的侍衛,嬌聲弱氣道:“姐姐,他們也太過分了,竟晾了我們這麽久。”
江漓淡淡督了她一眼,快步朝府內走去。
江沅羞惱地跺跺腳,沒好氣地瞪了侍衛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大廳內,頌徵看着滿桌豐盛的早膳,咽了咽唾沫,沒有動筷,而是凝眸問向雪雁:“雁姑姑,你說漓小郡主可曾用過早膳?”
雪雁将一碗熱牛乳放到她面前,眸光微沉,淡淡道:“漓小郡主是嫡女,靖安王府不會連早膳都克扣。”
頌徵一想也是,不再糾結其他,提起筷子歡歡喜喜地吃了起來。
雪雁微不可察地嘆了聲,擰着眉心為頌徵布菜。
殿下還未回信,頌姑娘又自作主張将人請了進來,這怕是來者不善。
正想着,兩位不速之客便到了。
江漓甫一邁入大廳,便被雪雁身側的絕色女子吸引住目光,唇紅齒白,藍眸湛湛,面容貴不可言,一襲銀衫纖塵不染,勾得身姿骨肉亭勻,恍若畫中傲然而立的谪仙。
昨日初見頌徵時,她便想過能引得當今長公主殿下将人藏入公主府的花魁能有多美。此刻見及真容,江漓不由得信了老鸨那句,畫卷不及她傾世容顏的半分。
江沅怔愣愣地看着還在用早膳的頌徵,眼中驚豔毫不掩飾,直至聽見用膳人開口說話,她才猛然回神,憶起此行的目的。
“漓小郡主。”頌徵抿了口牛乳,唇邊微微染白,慢條斯理地開口。
江漓今日着了一身靛藍色襦裙,同身側粉色裙裝的江沅相比,周身嬌縱蠻橫感褪去不少,甚至還清爽順眼很多。
頌徵嗓音溫柔且低醇,聲線卻有點慵懶魅惑的調調,說話時,藍眸微彎,眉梢流瀉出淺淺的笑意,撩人而不自知。
江漓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險些變成結巴:“頌……頌姑娘好。”
頌徵笑笑,輕輕将唇跡的乳白色奶漬舔去,眸光一轉落到江沅身上,疑惑問道:“這位……是?”
江沅被她一雙勾魂攝魄的藍眸看得紅了耳朵尖兒,重重掐了掐手心,潤着雙眸子嬌聲道:“我喚江沅,是……漓郡主的妹妹。”
她知江漓最讨厭別人喚她漓小郡主,可不敢以身試險跟着喚。
“哦~”頌徵單手托着下颌,神情慵懶,掀了掀眼皮,饒有興趣道,“原來是漓小郡主的妹妹。”
短短幾息功夫,她不僅沒有行禮,還接連喚了兩聲漓小郡主?
江沅見江漓面色如常,絲毫沒有動怒的征兆,不免對頌徵高看了幾分。
這花魁,有些手段。
“是庶妹妹。”江漓糾正道。
“竟是這樣。”頌徵又抿了口牛乳,藍眸滿是真誠,煞有其事地喊了聲,“庶妹妹好。”
雪雁捏筷子的手一抖,她擡眸撞見頌徵真摯無比的神情,以及一雙人畜無害的眼眸,只覺純淨如紙的她定是無心的。
江漓攥緊了衣袖,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她看了眼江沅憋得又青又紅的臉,心中暢快極了。
這頌姑娘,當真是個妙人兒。
江沅氣得不行,卻又當場發作不得,在心底暗罵數聲狐媚子,一介低賤不堪的風塵女子,不過仗着有長公主殿下撐腰,竟敢這般羞辱于她……
偏生她又動不得她,只得生生忍着,牙齒咬碎往肚裏咽。
江沅臉色幾經變化,最後趨于平靜,咬緊後槽牙,聲音近乎是從牙縫中強擠出來的:“頌姑娘。”
頌徵卻沒聽出來她的咬牙切齒,關切問道:“庶妹妹是嗓子不舒服?可要喝些溫水潤潤?”
雪雁分外配合地讓一名丫鬟倒了杯水給江沅。
江漓終是沒忍住,偏過頭,低低笑了起來。
頌徵那張臉太有欺騙性,她一時竟分不出對方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頌徵偏眸,無差別地關問道:“漓小郡主,你在笑甚?”
雪雁擡手,示意丫鬟搬兩張椅子讓那兩位坐下,然後繼續為頌徵布菜。
江漓将今日憂心的事都想了遍,強壓下笑意,清了清喉嚨道:“想起些有趣的事情。”
廳外,兩名侍衛合力擡着玄色木箱經過。
江漓适時轉移話題道:“頌姑娘,諒漓突然唐突上府拜訪,靖安王府小小薄禮,以表心意。”
靖安王府的薄禮備得很足,若擱尋常人家裏,可保一輩子衣食無憂,出江沅意外的是,頌徵目光并未在木箱上停留過,她端坐在主位上,氣質絕然出塵,俨然一副主人家姿态:“漓小郡主客氣了。”
雪雁俯身,在頌徵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頌姑娘,那些禮,該如何處置。”
頌徵想也沒想,回得理所應當:“錦意處置便是。”
雪雁意外卻又不意外,眼中複雜轉瞬即逝,随即命人将箱子擡進了公主府內的庫房。
被江漓和江沅這麽看着,頌徵用膳速度加快不少,吃得也比平常少了很多。
見頌徵擱下碗筷,雪雁讓人撤了早膳,又将一份份零嘴糕點端了上來。
頌徵捧着盅熱茶,缥袅的熱氣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唇畔笑意清淺,嗓音低綿,似一壺溫好的清酒:“漓小郡主和庶妹妹,可要嘗嘗?”
說話間,頌徵動作分外緩慢地将一盤糕點往兩人方向推了推。
雪雁看得好笑,知她平素最在意這些吃食,便差丫鬟重新端了些放到江漓和江沅面前。
頌徵輕舒口氣,袅袅熱霧中,眉眼醞上笑意,藍眸半眯,撚起一塊桃酥,吃得心滿意足。
江沅對這些吃食不感興趣,碰也不曾碰一下,倒是江漓給面子地吃了幾塊,鋪墊問道:“頌姑娘,算上今日,你我也稱得上熟識了罷。”
頌徵咀嚼動作一頓,靜靜等着她下文。
江漓輕咳一聲,不是很自然地接着道:“我名叫江漓,頌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不知為何,頌徵莫名想起進京途中,所見到的那些登徒浪子,一開口便是這般熟悉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