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逃走 真要對哥哥這麽殘忍麽?

第58章 逃走 真要對哥哥這麽殘忍麽?

“我、不是我。”蘇澤歲眼眸失焦, 只會喃喃地重複這一句話,“不是、不是……”

在醫院診室裏,十幾分鐘的交流過程中, 随着心理問題的不斷深入,蘇澤歲逐漸了解了自己, 也認清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其實,他并不是這個世界裏的蘇澤歲。

穿越以來的一個多月裏,他的潛意識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因為他失憶了。他不僅沒有現在身體過去的記憶, 也丢了穿越前的很多記憶, 而這具身體又跟之前的他一模一樣, 所以他并沒有很強烈的異樣感,去覺得自己不是“他”,而是“他”。

但當心理醫師一步步發問着那些他絕對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時, 他才真正意識到了, 這具身體不是他的, 那些過往, 也不是他的。

他沒有趾高氣昂風光無限過, 沒有欺負同學過, 也沒有在賽車俱樂部翻車過……

那些都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經歷的事情。

那麽,再往下推一步呢?

他父母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 所以父母不是他的。那哥哥呢?那……顧先生呢?

他不是幸福的擁有者,他只是偷走了別人東西的小偷。

蘇澤歲內心絕望又煎熬, 一路上都精神恍惚, 他害怕哥哥和顧先生知道真相, 他簡直無法想象兩人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想像從前一樣裝作不知情,可純良的品性卻讓他心裏過意不去。

直到聽到顧熠闌說喜歡他,他才真的繃不住了。

“你、喜歡錯人了。”蘇澤歲崩潰地搖頭, 道,“我不意氣風發,我、我也不和你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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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熠闌道:“為什麽要意氣風發,為什麽要和我門當戶對?”

男人一句話就把蘇澤歲問懵了。他也沒精力再掉眼淚了,轉而從情緒旋渦中抽離出來,理性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顧熠闌伸手托住少年哭慘了的小臉,用大拇指抹去他臉頰上挂着的淚珠,放輕了聲音,道:“你怎麽不是你了,說說看。”

蘇澤歲自己都覺得自己剛才在瘋言瘋語,但沒想到有人居然聽得很認真,還願意去了解他為什麽胡言亂語。

可他還準備好将所有的事全盤托出,只能小聲暗示道:“你、喜歡我的表象。”

顧熠闌道:“那真實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蘇澤歲低下頭道:“不太好。”

他捏着手指,掌心裏已出了一層冷汗。

他不夠好。他很膽小,每次出門都需要顧先生保護;他能力也一般,不是A大博士組的高材生;他心思敏感,不像原主那樣大大咧咧、張揚肆意。

他聽見身前的人沉默了幾秒後,道:“可我就是喜歡這樣不太好的你,怎麽辦?”

蘇澤歲有些自卑,低聲反駁道:“但有人比我成績好、比我好看、比我性格好,還有……比我家境好。”

顧熠闌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白軟的臉:“那世界上總有一個最‘好’的人,別的人都該喜歡他麽?”

蘇澤歲有些答不上來。

顧熠闌問他道:“如果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會直接喜歡上他麽?”

蘇澤歲搖了搖頭。

他害怕世界上的所有人,不會喜歡上除了家人和顧先生外的其他人,哪怕那個人再好。

“蘇澤歲,喜歡是不能用數值來衡量的。”顧熠闌道,“我喜歡你,是喜歡你的全部。靈魂契合,比其中某一個人優秀要重要許多。”

蘇澤歲心中倏然注入了一縷溫熱的安全感。像是一直輕飄飄沒有落腳點的氣球,突然被人抱在了懷裏。

不用自卑,不用無止盡地攀比,只用做好自己。

但他還是道:“我、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我要再想想。”

顧熠闌道:“沒關系,我等得起。再追追你。”

男人這句話說完,整個卧室就陷入了無聲的默然之中,不是鋒利對峙的冷場,而是流淌着恬靜與纏綿,讓人寧靜而心安。

喧嚣在外,屋內溫柔相依,恍恍乎若夢境。

良久,蘇澤歲才攥着手指,又問道:“你……以前認識我嗎?”

顧熠闌道:“多久以前?”

蘇澤歲道:“在俱樂部見面之前。”

顧熠闌回憶着,道:“聽說過,不算認識。”

蘇澤歲眼眸亮了亮:“那、那你之前怎麽看我?”

顧熠闌思索片刻,道:“挺嬌氣的一個小朋友。”

蘇澤歲拿起一旁抖落的被子,重新把它頂到了頭上。不知該放到哪裏的視線,幹脆落在了顧熠闌的手上。

男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微微泛起的繭痕,仿佛雕刻精致的藝術品,散發着一種冷峻而堅定的氣息。但握起來卻很真實很溫暖,很讓人心裏踏實。

蘇澤歲心裏悶悶的,酸脹難耐,但他說不上來為什麽。他想問問顧熠闌,從前聽聞來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哪個更好,卻又覺得這個問題怪怪的。

最後,他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用氣聲輕輕道:“如果我不答應你,還要走到很遠的地方去,和你永遠不見面了。你……會怎麽辦?”

顧熠闌無奈笑道:“不會吧。真要對哥哥這麽殘忍麽?”

看到少年緊繃的小臉不似在說笑,顧熠闌頓了一下,倏地收斂了笑意,認真回答道:“當然是去找你。”

蘇澤歲搖了搖頭:“不可以找我,找不到我。”

他不知為何而穿越。他很擔心,一覺醒來,會突然看到穿越前大學宿舍的天花板,和顧先生相隔兩個時空,用盡手段,卻依舊再也無法聯絡上彼此。

顧熠闌皺了皺眉,手指輕敲着床面,像是陷入了思考,很久之後才道:“你會好好的。我也不會找不到你。”

蘇澤歲忍不住捂住了臉,肩膀聳動。

“這是交代後事麽?”顧熠闌拍了拍少年的後背,嗓音低沉,“那麽,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喜歡的是你全部的靈魂,你走了我無論如何也會把你找回來。這樣可以麽?”

顧熠闌揉了下蘇澤歲的腦袋,又道:“那你呢,會勇敢麽?”

男人說得話沒有明确地指向,顯然是以極為突出的洞察力、踩着大方向說的,但蘇澤歲還是覺得正正說到了自己心坎上。

蘇澤歲重重地點頭,從床邊的背包裏摸到了自己的錄音筆,遞給了顧熠闌。

看着清澈眼眸中漾出期待的少年,顧熠闌瞬間就懂了。他接過錄音筆,按下錄音按鈕。

“歲歲,堅強。也再勇敢一點。”

顧熠闌重複完方才的話,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才又接着對錄音筆道:“上帝會扼住你的喉嚨,但不會讓你窒息。”

他的嗓音沉穩而富有磁性,不急不緩,每一個字句都如同低音琴弦在徐徐撥動,誘人深思,又給人力量。

經過這麽一段交流,蘇澤歲的心情平複了很多。

他拿回自己的錄音筆,朝男人伸手道:“我也、給你錄。”

顧熠闌的那支錄音筆放在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裏,取代了原來染過多次鮮血的折疊刀。

他微微側首,伸手一勾,就拿到了筆。

蘇澤歲看着顧熠闌,嚴肅地對錄音筆道:“顧先生,以後也要堅強,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随着“滴”的一聲提示錄音結束,蘇澤歲把錄音筆還了回去。

顧熠闌把錄音筆收好,重新從另一個抽屜中拿出一部手機,對少年補充道:“适度堅強。你現在的狀況不太适合出門,這兩天先留在家裏休息吧。”

“這是什麽?”蘇澤歲指了指男人手裏的手機。

“你以前的手機。”顧熠闌把手機重啓,“接觸熟悉的事物,刺激腦細胞,有助于恢複記憶。我這兒沒什麽你熟悉的東西,你可以翻翻以前的相冊。”

蘇澤歲百感交集地接過手機,聲若蚊蠅道:“我不想想起,也想不起來。”

顧熠闌嗓音平靜,沒有一絲責備地道:“為什麽?”

“我……”

蘇澤歲想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攥了攥拳頭,道:“我要努力變勇敢。”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笑,沒有問他這麽長時間都在想些什麽,而是道:“乖。”

***

兩日後,蘇澤歲才勉強能自己離開主卧。

剛邁出房門,一束鮮紅的郁金香就被捧到了他眼前。

顧熠闌道:“郁金香的花語——重生。可以帶出門,它和你一樣,需要外面的太陽。”

蘇澤歲輕輕“哇”了一聲,滿心歡喜地接下香氣撲鼻的花束,低頭聞了聞,道:“喜歡。”

“嗯。”顧熠闌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今天也正好是七夕。”

蘇澤歲真的特別喜歡,連吃早飯都舍不得放下,一路把抱上了跑車的副駕駛。

“哥哥,你在實驗室研究什麽呀?”蘇澤歲側着腦袋,把半張臉藏在大束郁金香之後,偷偷觀察着認真開車的男人。

“之前跟你說過,”顧熠闌道,“AdS/CFT對偶性,還有量子場論中的曲率時空之類的。”

蘇澤歲道:“之前帶我做的實驗你也研究嗎?”

顧熠闌道:“那是相對基礎的實驗,研究大方向在量子力學的都或多或少地知道。”

蘇澤歲感覺心跳有些亂,輕輕呼出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聽上去只是在好奇地道:“那、真的有平行宇宙嗎?”

好在顧熠闌聞言并無異常反應,耐心科普道:“希爾伯特空間是根據那些離奇實驗結果推出的假設,它的存在又恰好揭示了平行宇宙的存在。但學術界有很多人認為它是不科學的,只是假設。”

蘇澤歲心跳到了嗓子眼,緊繃着咽喉,小聲道:“你信嗎?”

顧熠闌目不斜視,不假思索道:“我信。”

蘇澤歲被他這麽坦白的發言驚到了幾秒,緩了緩,才又繼續小心試探道:“平行宇宙是什麽樣的?”

“按照理論而言,每一次量子坍縮都會産生一個平行宇宙,所以世界上有無數平行宇宙。有的平行宇宙之間幾乎沒有差別,有的又大相徑庭。”

顧熠闌看了眼偷摸躲在郁金香後、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少年,道:“就像現在,有的平行宇宙中的你抱着玫瑰,有的你抱着向日葵。除了你抱着的花束不同,那兩個世界完全一樣。”

蘇澤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還有呢?”

顧熠闌道:“相差大的,或許有的宇宙中沒有我的存在,沒有A大的存在,甚至沒有人類的存在。”

蘇澤歲很小聲地“哦”了一聲,喃喃道:“那能不能穿越時空?”

顧熠闌道:“我還在研究。未來,或許吧。”

由于少年的心理疾病的意外惡化,先前已經有了進展的脫敏治療需要從頭開始,目前需要靜養、不宜見人。

在抵達實驗樓10樓之前,顧熠闌提前發消息給了鞏創,讓他将停留在樓道裏的同學暫時叫進實驗室裏。

所以在抱着花跑到獨立辦公室的路上,蘇澤歲沒有碰到一個人。

“再過十天是不是要考試了?”顧熠闌拎着少年的書包,幫他開了房門。

蘇澤歲點了點頭,拉了下男人的胳膊,癟嘴道:“前兩天難受,沒怎麽寫,只有一道題不會。哥哥教我。”

顧熠闌湊近道:“哪道題目?”

給少年講完題目,顧熠闌又囑托了兩句,這才朝着1004號實驗室走去。

1004號的門敞開着,鞏創倚在門旁,邊玩手機邊等他。

見他走近,鞏創八卦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送個人需要十幾分鐘?別太愛了顧熠闌。”

顧熠闌面不改色地道:“給他講了道題目,耽誤了點時間。”

鞏創臉上寫着“哦,是嗎”,眯眼笑道:“就只是講題目?你身上可是有香氣的哦。你們幹什麽了?”

顧熠闌懶得理他,擡腳往實驗室裏面走去,頭也不回地警告道:“他精神不對勁,處在崩潰的邊緣,不能受刺激。這些話你暫時不要在他面前說。”

鞏創在後面聳聳肩,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不滿地小聲嘀咕道:“你這樣,我哪敢跟他說話啊。”

需要他倆共同完成的量子實驗并不算複雜,一個小時就完成了。

由于實驗儀器的變化,他們需要換另一間實驗室做別的實驗。

“你先去,我這邊還有點實驗數據沒抄完,馬上馬上。”鞏創奮筆疾書道,“幫我也預約一下謝了。”

聞言,顧熠闌下意識拍了下自己的口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應該裝着能預約實驗室的校園卡的口袋,此時卻空無一物。

顧熠闌動作頓了頓,皺眉沉思。

他記性很好,腦中很快便像放影片一樣放起了校園卡最後蹤跡的畫面——

他刷卡給少年開了辦公室的門,習慣性地要将卡裝進口袋裏。

但在此時,少年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說前兩天很難過只有一道題目不會。于是,慣常将少年的事放在首位的他,第一時間去檢查了蘇澤歲的精神狀況,順手将卡放在了桌上……

顧熠闌眯了眯眼。

而在他看題目、在草稿紙上寫解題步驟的某段時間裏,桌面上校園卡突然不見了。如此,他才在最後離開時忘了這件事。

“你、你怎麽了?只是讓你幫我預約一下,臉色怎麽這麽黑?!”補完實驗數據的鞏創跑上前來,不知所措地看着顧熠闌。

顧熠闌緊抿薄唇,步履極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喂!方向是不是錯了?1009在那邊啊。”鞏創指了指走廊另一頭,見男人不理自己,一頭霧水,但還是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顧熠闌面若寒霜,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快速在門旁的身份驗證器上輸入密碼,然後一把推開了房門。

獨立辦公室裏寂靜無聲,競賽書攤在寬大的桌面上,一旁擺着沒蓋筆蓋的黑筆和吃了一半的薯片。一眼掃去,就能确定并無他校園卡的蹤跡。

清風徐徐吹過,穿過針落可聞配套的休息間、衛生間,帶來悶熱的夏日空氣。

許久,也無人回應他突如其來的破門而入。

顯然,這裏早已人走樓空。

顧熠闌黑眸微凝,無意識磨了磨後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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