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匪 轉禍為福須乘時
第10章 遇匪 轉禍為福須乘時
梁俨說到做到,自從那日給沈鳳翥解了枷,路上就沒怎麽讓他沾地。
本以為只會背幾天,沒想到一背就背了千裏。不過也不算白背,路上沈鳳翥再沒有犯過心疾。
如今他們走到了鎮州,不出半旬就能到幽州。
趙山看着太子府衆人,按理來說流放之人日日風吹日曬,缺衣少食,應該面容枯槁,顏色慘淡,但這幾人除了黑瘦了些,面容倒是沒怎麽變。
再者,以往那些勳貴官宦被流放,大多滿腔幽憤,哭天喊地,他少不得鞭笞打罵幾頓才消停,這幾個卻鎮定從容,從不抱怨。
趙山挫着胡渣,看不透他們。
“老大,快看!”走了一上午,李二早就餓了,見山腳竟有個小攤,眼睛直冒光。
趙山見前面飄着白色炊煙,也懶得再多想,反正他只管辦完差事,其他的随他去吧。
這攤主是個胡人老妪,賣的是胡餅和羊湯。
趙山坐着等湯,讓旁邊幫工的胡人少年燒一大鍋水,放一碗米,做成粥水給流犯吃。
出玉京時共有八十來個流犯,路上處死的,累死的,病死的,還有受不了尋短見的,如今只剩下三十幾人。
梁俨将清淡如水的粥咽下去,聞着羊肉香氣,想着今晚一定要吃點葷腥。
他現在養成了生物鐘,在天亮之前把弟妹喚醒,從空間裏拿出食物,讓幾人藏在衣服下面吃飯。還花了積攢的能量值買貨運卡,将他床頭的那一堆營養補劑和儲藏間剩餘的飲料和牛奶轉運到了系統空間。
每天往水囊裏灌牛奶和功能飲料,給幾人投喂各種維生素,另外給沈鳳翥吃魚油和蜂王漿。
梁俨在心中感謝了一萬遍親媽,他原來對這些營養劑不屑一顧,現在真香。
老妪端來吃食放在桌上,那是用料十足的羊肉胡麻餅,羊肉和芝麻的醇香噴薄而出,李二趁熱拿起一個孝敬趙山,等趙山咬了一口,他才另拿起一個開始啃。
衆人聞着羊肉香氣,饞得直直望着棚內。
梁俨眼不見為淨,望着四周的山林靜心,卻驀然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裏有幾道明光閃爍。
光芒一閃而過,梁俨心覺蹊跷,但沒有聲張,假裝打瞌睡,半眯着眼,盯着那處樹林。
這幾天萬裏無雲,沒下過雨,不可能是日光照在積水上反射而來的光線,并且那光芒不是一點一道,而是幾道。
那林子裏肯定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殿下睡會兒吧。”沈鳳翥見梁俨眼睛半眯,似睡非睡,想來是累極了,那些官差還在吃餅喝湯,應該還有一陣才會啓程。
這些時日,梁俨日日背着沈鳳翥,夜夜相擁而眠,他已經習慣與沈鳳翥親近,躺在他腿上,問這鎮州是什麽地方。
廣陵王留下的回憶有限,梁俨對大燕疆土并不熟悉。
“鎮州土地肥沃,乃北地糧倉,又處九州咽喉,客商往來,貿易繁多,是富庶之地。”沈鳳翥見梁俨嘴邊黏了一粒米,想來是剛才喝粥時不注意留下的,用指腹幫他抹去,“殿下怎的問這個?”
“鳳卿,此地富庶,你說會不會有山匪強盜?”
沈鳳翥聽懂了弦外之音,轉着眼珠觀察四周。
鎮州富庶,商人衆多,自然會吸引一些山匪馬賊奪財,朝廷雖在此設立了軍鎮,但仍滅不淨亡命之徒。
對面林子裏藏着十來個人,個個短褐輕裝,手提刀槍。
“大當家的,好像有兩個崽子發現咱們了。”一個矮小山匪驚道。
“發現了便發現了!”被叫做大當家的人,一張刀疤臉,凹眼凸鼻,兇神惡煞。
“老大,那官身上還佩玉嘞,想來有錢,啧啧啧,還有馬匹騾子,還有女人。”一個馬臉男人低聲道,眼中盡是貪婪,“把那些男的都殺了,女人和東西搶走,怎麽樣?”
“不長記性的殺才,不要命了!我們本來就被官府通緝,你還敢殺官差!”矮山匪朝馬臉呵道,“若不是因為你殺了幾個官,咱們也不會被通緝,死那麽多弟兄,更不用逃亡。”
“行了,老二,莫要翻舊賬。”大當家在矮山匪肩上一拍,“反正都殺了官差,也不差他們幾個,吩咐弟兄,準備動手,等幹完這票,咱們找個山頭東山再起。”
梁俨突感一陣寒意,從沈鳳翥腿上彈起來。他的心越跳越快,叮囑了弟妹幾句,向棚內走去。
李二見梁俨大步而來,站起身啐道:“猢狲,誰準你進來的,給老子滾出去。”
突然,一支箭朝李二射去,梁俨大喊道:“趴下!”
李二被他一喝,猛地一頓,那箭矢就插在了柱子上。
趙山見勢态不對,迅速抽出腰間橫刀,沒等他指揮手下,一個高大男人持刀向棚子沖來,接着更多的人從林中跑出,其中有兩個從樹上滑下,張弓搭箭。
趙山看清他們的裝束,嚷道:“有賊寇!”他心中暗罵幾句,還沒來得及跑出棚子迎戰,肩上突然傳來劇烈疼痛,側臉便看見肩上插了一支羽箭,沒有穿透肩頭,但一行殷紅血液已經開始往下淌。
“老大!”李二見趙山中了箭,頓時慌了神,殺豬般尖叫起來。
匪盜不過十人,押解的官差有十幾人,又帶着兵器,梁俨最開始并不擔心,但随着趙山中箭倒地,李二指揮不當,他覺得情況不妙。
好在趙山沒有暈厥,躲到竈臺後面指揮手下反擊。
箭矢無眼,除了射死了幾個差兵,還射死了數個靠近棚子的流犯。
匪盜來勢洶洶,流犯見他們射死了人,一時間到處跑竄。
趙山見有流犯想趁亂逃走,讓手下射殺逃跑的人。賊匪見那些流犯亂竄礙事,砍瓜切菜般将流犯一并殺了。
山匪膽大狠辣,提着刀走近棚子跟官兵對打,連砍了四五個兵和七八個流犯,占了上風。
兩個山匪遠遠瞥見躲在草叢裏的婦幼,覺得此戰勝券在握,收了刀劍,□□着走了過去。
梁俨見他們走來,來不及思考,撿起差兵遺落的橫刀,對着打頭的匪徒捅去,一擊斃命。
走在後面兩步的匪徒見兄弟死了,氣急敗壞,抽出刀向梁俨砍去,刀剛舉過頭頂,旁邊的梁玄真不知什麽時候拿了一根粗樹枝,将人一叉,頂出去一丈遠。
那十幾個差兵被匪盜殺得只剩下三四人,匪盜卻還剩七八人,他們離棚子稍遠,又藏在草林間,匪盜還沒注意到他們。
梁俨見官軍即将被全滅,覺得形勢不妙,看了一眼身後的婦幼,若他們被匪盜抓去……
“玄真!”梁俨将刀遞給會功夫的妹妹,朝她示意,又囑咐草叢中的衆人不要出來。
梁玄真接過刀,看了一眼血紅的刀刃,咽了一口唾沫,朝梁俨點了點頭。
梁俨彎腰摸到一個死去的官差身邊,拿起染血的弓,迅速從胡祿裏取出一支羽箭。
搭箭,瞄準,張弓,開弓。
三十步外的一個匪盜倒地,匪盜強悍,但也只有兩個弓箭手,不像押解官個個都配了弓箭,那兩個弓箭手的箭在開始就用完,現在匪盜正與剩下的官差肉搏拼刀。
梁俨站在後面,搭弓射箭,連射兩人。
此時官差被殺得只剩下負傷的趙山和慌神的李二。
剩下的五個匪徒将兩人捆了,突然兩個匪徒倒地,為首的刀疤臉一驚,舉着刀轉身一看,竟是個少年在放冷箭。
那少年還在朝棚□□箭,剩下三人反應過來,迅速躲避。
梁俨射完了胡祿裏的箭,見一個刀疤臉匪徒提刀襲來,他瞥了一眼地下,急速朝前奔去,撿起一把刀,擋下了刀疤臉的攻擊。
刀刃相碰,發出鳴叫,馬臉見大當家過了七八招還沒将那少年殺死,舉着刀就去幫忙。
馬臉繞道走到少年後面,準備偷襲時,腦袋挨了一悶棍,轉臉一看,一個胡人少年舉着一根燒火棍站在身後。
剛想劈了那少年,那少年不怕死地舉起棍子朝他腦袋敲來,他迅速躲開,揮刀砍向少年,眼看少年就要被刀刃砍傷,一根粗樹杈将馬臉捅了出去,刀刃落了空。
“好個賤婢,竟敢暗算老子。”馬臉見是個女娃拿樹杈攔了自己,心下大怒,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他顧不上胡人少年,揮刀向那女娃砍去。
馬臉連着兩刀都落了空,他本以為這女娃不過膽子大些,沒想到竟有些功夫在身上。
他不再輕視這女娃,轉了轉脖子,認真起來。
“殿下,刀——”
馬臉見那女娃丢了樹杈,拿起從草堆裏扔出的橫刀。
他難道還搞不定一個黃毛丫頭?馬臉笑得猙獰,雙手握刀朝那女娃一頓猛砍。
本以為兩刀之內就能将她劈成兩半,沒想到這女娃生生接住了頭兩刀,但畢竟是弱質女流,沒甚力氣,後面就開始躲他的刀,但憑着身法靈巧,竟沒有被傷分毫。
好厲害的女娃!
馬臉見這女娃雖風塵仆仆,但那張臉卻生得閉月羞花,起了擄回去耍弄的心思。
兩人對峙不動,馬臉見那草叢晃動,瞥見幾個女人,發出幾聲□□,也不跟那女娃死扛,提刀朝草叢走去。
梁玄真心道不好,揮刀向馬臉砍去。馬臉轉身一擋,淩空比劃數下,将梁玄真逼得後退數步。
兩人又鬥了幾個回合,難分勝負。
馬臉算是看出來了,這女娃多半是良家出身,沒殺過人,方才他露了幾次破綻,結果這女娃沒有取他性命。
馬臉看了一眼棚內,老大和老二還在跟那少年厮殺,二打一,那少年只有死的份兒。
現在官軍被殺淨,只剩兩個被捆住的頭子,馬臉轉眼看了一眼梁玄真,因為打鬥,衣襟散亂,肌膚微露,臉頰飄紅,俏麗非常。
這麽個美人兒若劈成兩半,那真是可惜了,馬臉起了調戲之心。
“小娘子——”
話未說完,一利器插到了他頸上,馬臉來不及反應,那東西被抽拔出,不等他反應,又刺了他脖子數下。
馬臉瞬間痛得渾身顫抖,刀刃落地,跪在地上,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瘦弱少年拿着一根玉簪,滿手鮮血,見他回頭,又刺了過來。
馬臉氣急敗壞,一手抓住少年的腳踝,将他按在地上,掐上他的脖子。
沈鳳翥被锢住脖子,快要喘不過氣,舉着簪子就要刺馬臉的眼,沒等他動手,鮮血從馬臉喉間噴湧而出,灑了他滿臉,血雨之下,只見利刃從馬臉喉間抽了出去,霎時間血如泉湧,染紅了他的喪服。
馬臉已死,沈鳳翥将人從身上推開,見梁玄真提着橫刀喘氣,白刃赤紅,刀尖還在往地上滴血。
沈鳳翥見她雙臂輕顫,知道她第一次手上沾血,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現在不是悲憫的時候。
沈鳳翥見四周匪徒死淨,只剩一個在棚內與梁俨搏鬥。
梁俨倒不是敵不過刀疤臉,他想留一個活口問話。
打鬥間,刀疤臉見馬臉被梁玄真殺死,一時紅了眼,也不跟梁俨纏鬥,退了幾步,朝梁玄真奔去。
梁玄真剛才與馬臉打鬥費盡了力,刀疤臉又殺紅了眼,刀刀狠辣,皆是殺招,她被刀勁震掉了手中橫刀。
梁俨顧不得留活口了,撿起地上長弓,從屍體上抽出箭矢,瞄準了刀疤臉的腦袋。
林中鳥聲蟬鳴,一片死寂。
梁俨提刀掃視四周,見匪徒死完了,這才解開被捆住的趙山和李二,叫藏在草叢中的衆人出來。
流犯只剩下婦幼和幾個男人,那幾個男人都是文官出身,哪裏見過血流成河的陣仗,和家眷吓軟了腿,半天挪不動道。
梁俨提着刀,見到太子府幾人都活着,心下一松。
“你受傷了?”梁俨見沈鳳翥滿臉滿身的血,皺起眉頭。
沈鳳翥搖頭,說身上都是賊匪的血,梁俨聞言放下心來。
馮太醫命大,一早就躲在了草叢裏,保住了小命。
劫後餘生的十幾個流犯見這路上不太平,根本不敢逃跑,眼睛都跟着梁俨走。
梁俨讓馮太醫給趙山看傷,又讓衆人查看兵卒和流犯,見沒有活口,便指揮衆人離開此地,趕往驿站。
“殿下莫慌——”
沈鳳翥抽出兵丁屍首上的箭矢,又拿起匪徒手上的橫刀:“這些都是官制武器,這些匪徒從何得來?”
梁俨道:“這些人會不會就是官軍?”歷史上官變賊的案例屢見不鮮。
沈鳳翥指着一具匪徒屍首,道:“這人臉上有刺字,不會是官軍。”
“那又如何?鳳卿,此地危險,走為上策。”梁俨怕這些匪徒有幫手在後。
“這些賊人殺了官軍,奪了官軍的兵器,多半會被官府通緝。”沈鳳翥彎起嘴角,“殿下,請速速取了這些賊寇的首級,去州府領功。”
“啊?”梁俨懵了,他倒不知道這些。
沈鳳翥見他面帶疑惑,解釋道:“朝廷對殺敵剿匪者分賞軍功,若這夥匪徒是官府通緝的重犯,殿下今日殺了數匪,說不準能授功封官。”
“那七哥不就成武官了?”梁希音聽表哥這樣說,驚喜不已。
“是的。”沈鳳翥也高興。
“若只是普通山匪呢?”
“那也有功,官府會賞賜錢帛。”沈鳳翥見他不相信,躬身拱手,“殿下,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有押解官和我們作證,你殺匪立功已是事實,事不宜遲,取了他們的首級去領功才是上策。”
梁俨點了點頭,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匪徒,一時有些恍惚。
脫離危險,梁俨全身充盈着一種輕松的感覺。
剛才的刀劍厮殺,驚心動魄,直到現在心中都有一股難以平息的激流,他感覺身上慢慢蓄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力量,四肢血液都沸騰起來。
沈鳳翥見梁俨站在屍體前遲遲沒有揮刀,走上去奪過他手裏的刀,一刀劈下去,鮮血流淌,頭頸分離。
梁俨剛才不過是在愣神,被沈鳳翥這一刀驚回神思。
“殿下方才辛苦了,這些便讓鳳翥來吧。”
梁俨見他雙手握刀,砍下一顆顆頭顱,也許是他力氣不夠,有時候一刀沒砍斷,便用腳踩住屍體,補第二刀。
乖乖,這還是那個他背了一路的病秧子嗎?
梁俨見沈鳳翥将匪首砍淨,才擦了擦額間的汗。
那胡人老妪已死,只剩下幫工的胡人少年,沈鳳翥讓少年幫忙,兩人扯下旌旗布簾将那些頭顱包成兩個大包袱。
梁俨見趙山已經被馮太醫止住了血,悄悄從空間裏拿出藥粉,說是新昌郡主給的藥物,可以愈合傷口。
趙山見他拿出宮廷秘藥,不顧病痛,掙紮起身:“殿下剛才挽狂瀾于既倒,救我性命,趙山感激不盡。”
“我早已不是什麽殿下。”梁俨擺擺手,聲音嚴肅,“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走。”
“公子說得是。”救命之恩重于泰山,趙山指揮李二清點流犯馬匹,見只剩下婦孺和幾個文弱男人,一咬牙便免了枷鎖。
趙山上馬與李二共乘一騎,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聲從遠方林間傳來。
他低頭與梁俨對視一眼,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