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朕要收嫁妝
第61章 第 61 章 朕要收嫁妝
身為一個皇帝, 郦黎真的很窮。
圍獵、巡游、選秀、建宮殿,這些正常皇帝該有的娛樂活動……
他一個也操辦不起。
當然,郦黎肯定也不會在天下人都填不飽肚子的時候, 去幹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
但自從前些日子他在早朝上委婉表示,自己想修繕一下從徐州到京城的官道後,高尚幾乎每天都會捧着戶部的賬本來找他哭窮。
日日如此,跟打卡上班一樣,生怕他要戶部出一分錢。
所以現在郦黎看着邵錢, 眼神熱切地就像在看一只行走的金元寶:“這件事朕就全權交托給你了, 朕相信,邵愛卿你定不會讓朕失望的!”
“那不敢保證,”邵錢非常實誠地回答,“臣也是第一次操辦這種活動, 陛下對臣的期望還是不要太高比較好。”
他一邊說着, 一邊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巨長的瘦窄算盤——郦黎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這玩意兒放進去的, 然後當場就噼裏啪啦地撥弄起了算盤珠子,給郦黎盤算了起這次活動的花銷:
“建比試擂臺和座位, 共計三百兩銀子;集市召開期間, 城市巡邏稽查,共計兩千五百兩銀子;商會籌資……這個可以內部解決,就不算在內了;還有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郦黎頭暈眼花地聽着邵錢算完賬,清脆的算珠聲敲得他心驚肉跳,像是眼睜睜看着白花花的銀子接二連三地從口袋裏飛走了。
幸好, 最後邵錢也說了:“如果臣計算得不錯,這些錢應該都能回本,甚至還能小賺一筆。最重要的是, 能讓京城百姓生活比從前富足許多。若是今年秋收不出意外,京畿大多數百姓,應該都能過上一個衣豐食飽的新年。”
郦黎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就直接說吧,一共要多少錢?”
“不多,七千八百兩銀子。”
“七千……”郦黎頭大了,“你要不去問問高尚?看看戶部還有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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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了,”邵錢平靜道,“高大人說,除非陛下下旨,讓他吊死在戶部大梁上,否則沒門。”
郦黎:“…………”
“臣先可以找民間商戶籌集款項,”邵錢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最多也只能籌措到兩三千兩,陛下,若是國庫吃緊,臣還有一計。”
郦黎下意識問道:“什麽?”
邵錢拱手道:“陛下不如寫封信去徐州,向主公求援,以解燃眉之急。”
“可霍琮說,徐州也沒錢。”
“臣從小道消息得知,解游雲投奔主公時,曾攜解家巨資作為投名狀,”邵錢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主公在成立黎山軍後,吞并了黎山周邊的大小山寨十餘座,繳獲金銀財寶無數。”
“徐州沒錢,不代表主公沒錢。邵錢在主公帳下時便負責內政一事,知曉主公不是貪戀錢財的人,但這筆錢自打入庫後,主公便再沒動用過。陛下您當初送來的那些皇室寶物,主公也僅僅折現了其中一部分,用作軍資糧草。”
“……所以你想告訴我,霍琮其實很有錢?”
郦黎覺得很不可思議。
印象裏,自己窮的叮當響,霍琮窮的響叮當。
他這邊好歹還有全國的稅收財政,霍琮就更慘了,全靠自力更生辛苦種田,才能勉強養活手底下那麽多兵士。
但是好像……霍琮确實沒跟他哭過窮?
至始至終,都是自己單方面認為霍琮沒錢,還絞盡腦汁給對方送金銀財寶,生怕對方被手下人嘩變了。
一想到自己幹這麽多事都是一廂情願,郦黎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勉強笑道:“朕覺得,不太可能吧,徐州也就這兩年商業發展得還行,去年還遭了大疫,霍琮他怎麽可能很有錢?”
邵錢一臉“你太小瞧主公”的表情看着他:“主公可不是很有錢。”
“我就說嘛……”
“是富可敵國。”
郦黎:?
見郦黎神色變幻莫測,突然察覺到自己好像坑了主公一把的邵錢趕緊咳嗽一聲,委婉提醒道:“陛下,以您與主公的情誼,難道不明白,主公的這筆錢是為誰準備的嗎?”
郦黎回過神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直說吧,這筆錢你是不是老早就盯上了?霍琮一直不肯掏錢給你,所以你就來找我了?”
邵錢正色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不敢辭爾。”
郦黎也收斂起笑容,認真盯着他問道:“真能要來嗎?”
“能,”邵錢承諾道,“錢回去就給主公修書一封,可能會在信中稍微誇大一些實際情況,所以需要陛下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若是日後主公拿着信找來,陛下可要替錢說幾句話,不能過河拆橋。”
郦黎一口答應下來:“可以!”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狼狽為奸,一拍即合。
第二天,信鴿就跋涉千裏,落在了霍琮的案頭。
霍琮瞥了一眼,見是邵錢寫的,便沒有拆開,只先專注于處理手頭的公務,準備等辦完正事後再看。
正巧此時副官推着解望進來,解望非常自然地從懷中掏出鳥食,逗弄起鴿子,連先要和霍琮見禮都忘了。
副官倒是還記得,他喚了一聲“主公”,盯着那鴿子問道:“陛下又送信來了?”
“不是,是邵錢。”
“邵錢?”副官詫異道,“這只鐵公雞,啊不是,這家夥不是去京城當什麽通商大使了嗎?”
霍琮擡頭,對上兩雙好奇的眼睛。
他頓了頓,重新低下頭去,在一份請求對失貞女子處以重刑的公文上,冷淡批注:“少盯着褲.裆.裏那點事,你是縣令,不是老鸨。”
然後頭也不擡道:“你們要是好奇,可以自己拆開來看。”
邵錢并不是去京城當眼線的,所以他傳回來的消息,基本不可能是機密情報。
更何況,如果連他的軍師和副官都不能相信,霍琮這個主公也別當了,當主母都不夠格。
于是副官便拿走了那封信,和解望一起在旁邊拆開看了起來:
“主公安康:錢來京已有月餘,承蒙陛下力薦,承擔本次升仙大會相關事宜……國庫空虛,陛下夙夜憂寐,錢只恨不能為君分憂……”
霍琮批公文的動作一頓。
那邊兩人恍然未覺,副官還在低聲念道:“近來朝中有人提議,陛下若能娶一位高門女子為後,與豪族聯姻,以嫁妝填充國庫……錢以為,若是霍氏能與陛下親上加親,再好不過,因此特意修書一封,前來詢問主公家中……是、是否有适齡女子……”
霍琮擱下了筆,目光如電,直直地看過來。
副官念到最後,都忍不住冷汗涔涔。
——這邵錢,膽子也太大了點吧?
他們這些跟着主公的,誰不知道主公家中父母雙亡,親朋離散,就連送往京城養病的老母,實際上也沒有血緣關系?
邵錢明明知道,還故意寫這種信來,簡直是……
“主公,”副官沉着臉說道,“這鐵公雞平日就嘴賤,不讨人喜歡的很,如今更是變本加厲!需不需要我找人套他麻袋,為您老狠狠揍一頓出氣?”
霍琮沒有回答他,伸出手道:“把信給我。”
邵錢的信寫的并不長,霍琮從頭到尾反複看了幾遍,視線落在“娶高門女子為後”幾個字上,身形仿佛凝固在座位上似的,久久未動。
偏偏解望還火上澆油,一邊逗弄着白鴿,一邊與副官情真意切地探讨起來:“其實這個辦法不錯,如今陛下後位空懸,後宮也不過三位嫔妃,如果能靠聯姻拉攏各地豪族,朝廷的政令推行起來就方便多了。”
副官還真以為軍師在跟他讨論,還傻乎乎地點頭。
“對,我覺得藩王之女也不錯,可以親上加親。而且宗室嫁女兒,那嫁妝給的可多了!就是那個什麽孔雀王不行,他是個老王八蛋,生出來的女兒肯定也是小王八蛋,陛下要是娶了這樣的皇後,大景就完蛋了。”
解望微微笑着,瞥了自家不吭聲的主公一眼,故意問道:“那你覺得,陛下應該娶什麽樣的人?”
“當然是賢良淑德,貌美如花!”副官脫口而出,“不過皇後其實也不用長得太漂亮,最重要的是能夠幫陛下打理後宮,為六宮之表率。”
解望笑容愈深:“望也是這麽想的。主公認為呢?”
霍琮:“…………”
副官怕霍琮為難,趕緊用他并不機靈的腦瓜子靈機一動,給霍琮出了個馊主意:“主公,我有個辦法!您家中若是沒有适齡女子,那沒事啊,随便找個信得過的下屬家裏找一個,或者直接去民間找位容貌品行皆好的少女,認她做義妹不就行了?”
他還滿臉期待地看向以袖掩面、在輪椅上竭力忍笑的解望:“軍師,你說我這辦法好吧?……唉,軍師你笑啥?”
“行了,”霍琮終于看不下去了,“別逗他玩了。”
他對副官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游雲聊一會兒。”
副官:“……喔。”
他有些委屈地退下了。
唯一的大聰明走了,剩下霍琮和解望兩個智商在線的,開始正兒八經讨論起問題。
霍琮:“邵錢這封信,你覺得他是為了什麽寫?”
解望:“為了要錢。”
“如果陛下缺錢了,會自己給我寫信,”霍琮敲了敲桌子,“不會假借他人之手。”
“可能是在生主公您的氣吧。”解望一語道破真相。
“生我的氣?”
霍琮毫不猶豫地否決了他這個猜測:“不可能,他不會生我的氣。”
解望飲茶的動作一頓。
他很想問主公,您究竟哪裏來的自信?
陛下雖然性格溫良,但顯然也是有雷霆手段的,這樣的人,生起氣來才可怕。
霍琮顯然想起了上次在诏獄前的事情,神色也帶上了些許猶疑:“但是……我最近也沒做什麽讓他生氣的事,經常寫信,給他寄徐州當季的新玩意兒,烏斯那邊,也聽他的話,一直在密切關注。所以他究竟是因為什麽生氣?”
“或許是邵錢說了什麽吧,”解望再一次精準命中靶心,他淺抿了一口熱茶,淡淡道,“以他的性子,大概會選擇性告知陛下一些咱們這邊的情況。”
“他一直對主公您在最艱難的那段時間,還要執意不動用那批錢財耿耿于懷,都快成他的心結了。這一點,您應該也知道。”
霍琮手捧茶杯,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邵錢的那天。
那時他們剛清掃了周邊的所有山頭,繳獲了一大批金銀財寶,還收獲了一個被山賊養在寨子裏、差點吓破膽的賬房先生。
這賬房先生膽子雖然小,業務能力卻十分過關,每一件寶貝、每一兩銀子的賬目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一箱是從張家村搜刮來的,已經被頭領買酒花完了,這一箱是從劉家村搜刮來的,也花的差不多了……”
他顫顫巍巍地帶着霍琮一行人指認,還陪着笑,說自己知道一個好去處,那邊的寶貝更多,成色也更好。
原先占領這些山頭的土匪們,在山裏發現了一座前朝大墓,他們從裏面挖出了無數金銀陪葬品,都放在一個隐秘的地庫裏。
霍琮跟着他去看了。
确實是非常大的一個地庫,裏面滿滿當當裝滿了前朝的寶貝,金銀堆成了小山,估計是個王侯墓。
那時霍琮還不是縣尉,也沒找到郦黎,就讓身邊親信,也就是現在的副官把這些寶貝清點出來,把那些箱子填滿,然後挨個送還回被土匪搜刮的村子裏去。
然而,一共只送出去兩箱。
邵錢是跟着副官一起回來的,還帶着沒送出去的第三箱財寶。
“我是個落第的秀才,既識字,也能算賬,”他開門見山道,“我村裏的人大多都病死了,沒死的也逃走了,我父親剛剛病逝,我要養活妻兒老小,那麽多財寶守也守不住,相比之下,我更需要一份穩定的月俸。”
“我覺得跟着你應該挺有前途的,你這兒還收人嗎?”
霍琮不得不提醒他:“我是土匪。”
邵錢很坦然:“我知道。所以我是叫你主公,還是叫你大王或者頭領?”
總之,雖然過程十分一言難盡,但邵錢确實就是這樣拜入霍琮麾下的。
霍琮最後還是把那箱財寶給了邵錢,因為擔心還有邵錢這樣的遺民,也想着存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剩下的那些就一直沒動。
後來和郦黎聯系上後,霍琮又收到了來自他那邊的支援,手頭就更加寬裕了不少。
“統計一下,看看我們能動用的現金有多少,”霍琮吩咐道,“找人……不,我親自帶兵,押送到京城。”
解望微微坐直了:“主公,距離您上一次去京城,好像還沒一個月吧?雖然這筆錢不是個小數目,但也沒必要您親自去。”
“有必要。”
霍琮斬釘截鐵道。
解望拗不過他,只好嘆着氣答應下來。
“算算時間,烏斯這會兒應該也到京城外了。”臨走前,霍琮問他,“你要去見他一面嗎?”
“主公為何明知故問?”
解望背對着他,沉默許久,輕聲道:“您走了,徐州離不開我。望曾發過誓,下一次與他相見,只會是在戰場之上,且只有一種結局。”
“——他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