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朕明知故問
第71章 第 71 章 朕明知故問
郦黎:“……哥, 你別這樣,我有點兒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霍琮的表情,見霍爸爸似乎真的因為那一杯涼茶平心靜氣了, 才松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霍琮問道:“關于比試方式,目前确定了嗎?”
郦黎點點頭:“一共三輪,李臻和烏斯各出一題,最後一道由我來出, 這樣一來, 李臻肯定能贏。”
“那可不一定。”
霍琮微微搖頭:“古代這些方士的障眼法層出不窮,就算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法術,但卻不一定能看破背後的原理。”
他凝眉思考了片刻,說:“烏斯還是不肯入宮見你?”
“自打入城後, 烏斯就沒出過堂庵, 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郦黎皺眉道,“如果不是京城的攤子已經鋪開了, 我是想叫錦衣衛直接上門‘請人’的。”
“但是現在有了你這筆錢, 那就好辦多了,”他回過神來,沖霍琮露出一抹燦爛笑容,“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讓烏斯離開京城的,黃龍教沒了他這個教主, 不過一幫烏合之衆,根本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與歷史上那些勢力大到足以颠覆政權的宗教不同,黃龍教的特殊性, 就在于它自成立以來,便從未更換過教主。
即使只是明面上的沒有更換,但在下面那些教衆的眼中,相比起信奉虛無缥缈的“黃龍神”,他們追随的,其實應該是教主本人。
所以郦黎才會搞出這場聲勢浩大的公開比試,沒有什麽比衆目睽睽之下,讓一個邪.教頭子跌落神壇更好的破除迷信辦法了。
霍琮也能理解郦黎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送來成箱財寶,全力支持他舉辦這場活動。
但自打那天晚上,跟郦黎一起出宮逛了一圈,他心中總有一種隐隐的預感:
事情絕不會像郦黎想象的那樣順利。
“烏斯這個人,”霍琮緩緩道,“來之前,我問過游雲,該如何對付此人。”
“怎麽說?”
郦黎乖乖坐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游雲給我講了一段他親身經歷的故事,他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比試,他本打算把這件事永遠埋藏在心底。”
那一年,先帝尚在位。
解望初及冠,青衣綸巾,意氣風發,才學名滿京城。
按照世家的規矩,他在家族的安排下進入了朝廷,即使作為世家子弟,解望的學識、容貌和家庭都是第一等的,又在父親的安排下與另一位世家出身、貌美賢淑的姑娘成了親。
老丈人愛女如命,對他這個女婿也十分滿意,解望前路一片坦蕩,高官厚祿唾手可得。
就連身為同窗的陸舫,都曾在他成親時半是感嘆、半是羨慕地對他說:“解游雲啊,你這輩子,還有什麽遺憾嗎?”
解望回答他:“月有盈虧,人皆有憾,我自不能例外。”
不久後,先帝病重,朝廷亂象初現。
某一日,嚴彌邀請朝中大小一幹官員前往府上赴宴。雖然不知道那次宴會上發生了什麽,但回去後,解望便辭去官職,帶着家眷四處雲游,不問朝政。
那時候天下還沒這麽亂,解望又帶着十幾名精壯的家丁仆役,和新婚妻子游山玩水四處度蜜月,過上了一段神仙日子。
直到發現妻子懷孕,才在某個地方落腳,還就地買了一棟宅院,準備小住一段日子等待妻子生産。
聽霍琮說到這裏,就連郦黎也不禁羨慕了:“這人腦袋好聰明,洞察時局,知道見好就收,再晚一段時日,嚴彌掌權後,就徹底跑不掉了。”
而且他這絕對是真·富二代的配置,想想看,剛畢業就進了體制內,還娶了個白富美當老婆,後面又帶着老婆周游全國,老婆懷孕了,就在當地直接全款拿下買了套大別墅……
郦黎:朕酸了。
但郦黎還記得霍琮說過,解望如今不良于行。
相比起一拳能打死一頭牛、成天上蹿下跳想進花樓聽漂亮姑娘唱小曲兒的陸元善,他的身子可要孱弱多了,每次一到換季,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大病一場,這可不是什麽天之驕子該有的配置啊。
“游雲當時住的那個地方,毗鄰邊境,其實并不太适合安居,”霍琮說,“但他的妻子很喜歡當地的一種玉石,這種玉石是制作傳國玉玺的原料,非常珍貴罕見。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方便趕路,他們一家人就準備在此停留一段時日……”
也就是在那裏,解望救下了一個來自匈奴的混血少年。
“是烏斯嗎?”郦黎立馬問道,表情十分震驚,“解望還救過他?”
霍琮點頭:“是他。”
那位當地縣令為了謀取私利,讓牢獄中的犯人不分晝夜地為他挖玉石礦,正巧被那天去礦上為夫人挑生辰禮物的解望看到了。
解望救不了所有勞工,但因為烏斯年紀小,解望動了恻隐之心,就花了筆銀子将他贖了下來。
沒想到第二天早晨,解望就在家門口發現烏斯鼻青臉腫地躺在那裏,說是太餓了,偷了個燒餅被人打成這樣的。
郦黎噗嗤一聲笑出來了:“黃龍教教主還有這段糗事呢?他怕不是黏上你那位軍師了吧。”
“邊境生活乏味單調,游雲他無事一身輕,便好心收留了烏斯,還在府上教他識字讀書。”霍琮聲音低沉,“直到有一天下午,烏斯以自己過生辰為借口,懇請他帶自己去隔壁鎮上趕集。”
郦黎托着下巴,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呢?”
“解望答應了,他帶着烏斯在鎮上逛了兩個時辰,因為擔心妻子,想要在天黑前回家,卻被烏斯百般阻撓,”霍琮淡淡道,“解望察覺到,不顧他的阻攔,執意要回家。”
“然後發現,全鎮的人都死了。”
郦黎睜大眼睛,被峰回路轉的劇情發展驚呆了。
“全死了?”他不自覺地直起身子,“怎麽可能!這又不是在演火影,怎麽可能好好的一鎮子人,才過了一個下午就被全滅了?難道說是……”
“是軍隊。”
霍琮看着郦黎驟然收縮的瞳孔,肯定了他的想法:“匈奴軍隊掠邊屠殺鎮民,邊境城鎮,一般防守都極為嚴密,哨衛絲毫沒有反應,要麽是被提前買通,要麽就是,根本來不及反應。”
“……繞了這麽大一圈,烏斯他圖什麽?別告訴我他就是單純變态,一心只想殺掉救命恩人全家。”
郦黎想起自己翻過的卷宗,這些年來,朝廷衰敗無力,邊境兵禍不斷,尤其是嚴彌剛扶持他登基的那段時間,整個村鎮都被劫掠屠殺的事件就已經不止一起了。
但不幸中的萬幸,因為匈奴那幾位王子窩裏鬥,自個兒都快打成烏眼雞了,大景和匈奴一直沒有爆發真正的大面積戰争。
“不知道。游雲當時也是這麽質問烏斯的,問他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妻兒,還有鎮上那些人。”霍琮垂眸,給郦黎倒了一杯茶,“烏斯只回答了他一句話——”
“這些中原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到這裏,霍琮也不禁嘆息:“游雲沒聽烏斯的勸告,他回去的太早了,那些匈奴人還沒離開,他們打斷了游雲的雙腿,還以鞭笞他為樂,最後還是烏斯開口求情,他們才饒了他一命。”
郦黎:“……殺人誅心啊。”
要是有個人殺了他爹媽和霍琮,又高高在上替他求情,救下他一命,郦黎覺得那滋味恐怕比活剮了他還難受。
“不過,你說他究竟是冷血,還是知恩圖報呢?”郦黎有點兒費解,“雖然這個報恩的方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好歹也算留了解望一個活口,從他的角度出發,為啥不把解望一起殺了呢?對解望來說也是個解脫。”
郦黎覺得遇到這種事,但凡是個人都應該很清楚,這是結下血仇了。
解望絕不可能感激烏斯的,相反,只會更加恨之入骨。
霍琮:“思考這些沒有意義,游雲也說過,他從來沒想過烏斯做這些的動機,從那天起,他們兩人就只有不死不休一個下場。”
“而從我們的角度來說,這種人,絕對不可小觑。游雲分析的很對,那個時候,烏斯應該已經當上了教主,因為黃龍教在這起事件發生一年前,就再也不收任何童男童女了。”
霍琮把倒好的涼茶遞給郦黎:“雖然不知道他潛伏在邊鎮是為何,但烏斯身為教主,甘願親自僞裝身份下礦,又在後續成功掌握了當地的崗哨布防,讓守軍毫無防備被一網打盡,光是這份隐忍缜密的做事手段,就叫人不得不防。”
“你這麽一說,我都有點兒擔心了……”
郦黎無知無覺地接過來,“等到比試的時候,李臻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吧……噗!咳咳咳好苦啊!”
他嗆得咳嗽起來,這才反應過來霍琮給自己倒的是涼茶。
“你也太小心眼了!”
郦黎苦得臉都皺巴成了一團,為了整霍琮他在涼茶裏放了不知道多少苦味的藥材,一口下去能沖得天靈蓋都掀開。
他伸手要去抓盤子裏的蜜餞,被霍琮單手按住了。
霍琮在郦黎的瞪視下,不緊不慢地叼了一塊蜜餞,含在雙唇間,雙腿微微分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暗示非常明顯了。
“……你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
郦黎覺得天氣太熱了,涼茶都壓不下心裏那股火氣,他使勁兒扇了扇風,賭氣心道不吃就不吃,他又不是小孩,還怕這點兒苦嗎?
還想讓他坐大腿?想得美!
“你過來,”霍琮的嗓音含混,透過蜜餞隐隐能看到紅潤舌尖滾動,“我給你個看個好東西。”
“什麽?不會是——”
郦黎的視線下意識朝霍琮的下半.身瞥去。
“不是,”霍琮無奈,“過來,不苦嗎?只是想抱抱你。”
“大熱天的……”郦黎嘴上嘟囔着,但身體卻依然很誠實地走了過去。
他發誓,自己只是饞蜜餞了而已!
盡管耳根微紅,郦黎還是坐在了霍琮腿上,又趁着對方不備,飛快地用嘴巴叼走了霍琮嘴裏那塊蜜餞。
郦黎丢給霍琮一個得意的眼神,砸吧砸吧嘴吃了起來。
嗯,真甜。
像個小狗似的,霍琮也在想。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放在旁邊的石桌上,郦黎随意掃了一眼,發現這居然是一本寫方術的書,簡單來說,就是騙子忽悠技術大全,不看完都不配當方士的那種。
“你這是從哪兒找來的?”
郦黎新奇地撿起那本書翻了翻,裏面好多花招他一個現代人都看了啧啧稱奇,心想要是放在那群喜歡搶免費雞蛋的老頭老太太身上,那真是一忽悠一個準,更別提古代人了。
“民間有高人,”郦黎在看書,霍琮摟着他的腰在看他,語氣溫和得像是夏日的暖風,“以前有空的時候,我也喜歡看一些閑書。我那邊還有不少講尋龍點穴的摸金古籍,你要是喜歡,下次我一并給你送來。”
“那還是免了吧,”郦黎合上書道,“我肯定不會建什麽帝王陵墓的,死了幾千年還要被挖出來展覽,再慘一點被盜墓的發現了,連棺材板子都被薅走,多慘。”
“好,那就只送醫書。”
霍琮剛想低頭親郦黎,被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抵在了嘴唇前。
郦黎似笑非笑地問道:“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霍琮只好暫且按下內心的蠢蠢欲動。
“你說。”
“你當初送給我的那本書,我記得,好像是叫《耳談》,對吧?”郦黎慢斯條理地問道,“內容我都還記得呢,‘呂遂買舟,挾二男,棄家游江以南,數載不歸’……當時可給我幼小的心靈帶來的極大的震撼啊,霍将軍。”
霍琮:“…………”
“你說你喜歡看閑書,”郦黎又湊近了些,呼吸噴灑在霍琮緊繃的下颌線上,語帶笑意地問道,“不會其中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小黃書吧?嗯?”
感受着霍琮逐漸急促的呼吸頻率,郦黎壓低了聲音,拇指按在霍琮手腕浮凸跳動的青筋上,明知故問道:
“食色性也,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可說的,不過……”
“我很好奇,霍将軍在看這些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