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通緝令

通緝令

“八成就是這兩個,方才席上只有他們兩個中途離場了,”賈天明一副篤定的姿态,對着依然站立的二人發吼,“呸,一對狗男女!真是熊心豹子膽!還不束手就擒!主為何人?因何妄圖謀害鐘三爺?”

這人竟是擺出了想要在鐘府就問審沈令儀和戚堯的作态。

周遭有些人猶疑不定,坐在原位沒有動作,但更多的也認同賈天明口中的真相,口上讨伐,臉上義憤填膺。家丁也團團擒押住二人,想要将二人押死跪下。

“賈大人可是我們這兒十幾年的好官明官,斷案不僅快還準!你們兩個賊人遇到他可算是玩完了!”

沈令儀手腳并用與家丁纏鬥在一塊兒,還不忘轉頭,微昂下巴,嘴角咧出弧度,調侃問那賈天明:“八——成就是?鬥膽問大——人,幾成算無罪,幾成算有罪?這個界限誰定?您——嗎?”

她打得挺歡,一旁的戚堯也樂見此景,又與沈令儀眼神交彙。

也不知道是哪個詞刺到了他敏感的神經,賈天明像想到了什麽,頓時就被沈令儀這半恭敬半諷刺的話激得氣起來,眼神死死盯着他們凝滞不動,最後吐出一句。

“呵呵。”

賈天明突兀笑了兩聲,但好在他背後是官府,平日裏也這樣假作威嚴慣了,在場并無人察覺到怪異。

·

“這樣的案子我審得多了,你們這樣硬骨頭的犯人我也看得多了,非要我原原本本講清楚……”他舔了舔嘴皮,聲音平白讓人有信服力,“……也好。”

他面向座下賓客,示意家丁暫時停下動作,手上指示:“第一,這露草酒是三爺今日必定要飲的,适才突覺身體不适不宜飲酒故還未被飲用,暫擱一旁。地下家丁因貪嘴嘗酒而亡,這人定是盯着三爺來的。三爺家大業大,你二人必然是不知何時與他有過磕碰矛盾,就此藏恨在心,蓄意已久。其次,若說不是二位殺的人……作為今晚唯二離開宴席之人,恰好錯過了被下人端上來的時分,更巧的是,他們歸來後不久,便是這不幸之人毒發之際。”

他頓了頓,作勢目光如炬,掃視着戚堯與沈令儀:“試問,若非他們動手,又有何人能有此等機會?再者……”

賈天明手招招,一個十幾歲下人打扮的小厮就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臉上還殘留着面見同伴屍體的恐懼。

他拍了拍小厮的肩頭,義正言辭,像一位長輩:“去吧,把真相講出來就好了。”

阿點步伐不穩,一步一步上前。這還是他第一次對着這麽多人講話。

沈令儀只看見了他嘴唇始終緊閉,話要講不講,兩手絞着衣角,很是害怕緊張。

“別害怕,在座的各位都見證着,都能給你撐腰。”

阿點覺得背後竄上來一股寒意,他艱難地張嘴:“我看見了……阿成半路去如廁了,端的那份就放在樹下……”

他轉頭,那個當官的臉上依舊循循善誘。

“就是她!我看見她了!她往露草酒的酒壺裏下了毒!”

“他!他替她打掩護!”

如釋重負。

賈天明默不作聲地将阿點推至身後,兩手一攤,說了結論。

“他們二人假扮成仆人,不知道跟着哪位可憐的貴人混入了鐘府,顯然是為了尋找某個機會下手。在宴席期間,他們又趁亂離開,潛入後院,而這時端酒的阿成恰好不在,他們便将早已準備好的毒藥倒入鐘三爺的酒中。幸而,這杯露草酒并未被三爺飲下,而是被這位貪嘴的下人誤飲,這才避免了後面可能發生的悲劇。”

他似乎對自己的發言很滿意。

沈令儀冷笑一聲,試圖打破現場沉悶的氣氛:“賈——大人,僅憑我們離開宴席片刻,便斷定我們是兇手,未免太過草率。試問,若真要行兇,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假扮成奴仆?憑我們二人的功夫……剛剛你也見識了……扮成仆人下毒這招數豈不是自投羅網?”

戚堯微皺了皺眉,腦中跳出來此人的信息與現場的本人重合。

賈天明,調來泾州做推官十幾年有餘,斷案數居高不下,官位也只停不漲。

賈天明。

戚堯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多看了他兩眼,眼見賈天明惱怒也不急不躁,像是早有預料,手中刀還出鞘,刀面輕拍在沈令儀身上。

“拿下——!”

賈天明一聲令下,好不威風。

沈令儀和戚堯騰步而飛,施輕功遠離了人群,站在檐上,居高臨下。

沈令儀留給了微生雀一個善意的微笑。

倘若她沒猜錯,他們這番逃跑,倒是給微生雀帶了個大麻煩。

不過好在她對這人沒有太好的觀感,不知為何。

戚堯似乎也想到了,朝底下微生雀的方向看去,輕挑眉頭。

*

“通緝令……一男一女……殺害鐘府下人,企圖蓄謀……如有發現疑犯行蹤,請立即告知官府……窩藏罪犯者,一經查實,将依法嚴懲……本告示自發布之日起生效。”

蔣書文一目十行地讀完了新張貼出來的告示,頓感手中的劍握不動了,沒說話,沉默地退出人群。

不過片刻未見,這二人怎麽就被通緝了?!

饒是沉穩如他也沒有料想到這個結局,情緒鮮有地起伏了一下。

池魚呢?他該不會也和這兩人一樣吧?

蔣書文快步走向鐘府,思及方才在周家莊的經歷,他不免傷神。

當年他還太小,又牽扯着年幼的池魚,他也記不太清他們原來的住處是哪兒,只記得與這被燒死的醉春樓老板原來的住處,倒是有些相近。

這番查探,他可以确定,當年的火起之處便是醉春樓的老板,如今一去,房子已然重建,連着不遠處農作甚忙的耕田,哪裏還瞧得出原本的樣子。

不過他卻也得知了點詳情……算了,還是先去鐘府确保了池魚的安全好了。

幾炷香前。

鐘府門前官府中人踏進,一個個長得雖然還是有官差的樣子,也不至于由頭肥臉,但那股悠閑和散漫勁兒看起來确實不像是來辦案的。

“賈大人好——”李縣尉不過九品小官,見到賈天明也在現場便第一時間作揖行禮,臉上帶笑。

賈天明簡單地朝他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表示。李縣尉似乎是覺得有些尴尬,環顧了一下已經賓客走光的鐘府,終于将注意力轉移到案件裏去。

地上的屍體已經掩上了白布,他神情變得嚴肅,上前略微彎腰,粗粗觀察。他一腿彎曲,想要蹲下身子仔細看看,一手又将要招随行的仵作來檢驗屍體。但吸吐間,一旁這位安靜的推官大人突然走近,像是有話要說,硬生生打斷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李縣尉臉色并無異樣,只有平和,随即又讪笑,挽手道:“不知賈大人有何見解?”

“多年前我與鐘三爺有故交,特此從外縣趕來悼念子喪,哪知碰到了此等惡事!”賈天明手臂一揮,“在下雖愚,但僥幸還斷過幾樁疑兇案,今日之事,方才到席的賓客都見證了。”

他聲音變低,有痛恨意:“是兩個起了歹念的奸人所為!可惜他們逃得太快,懇請大人下令通緝,将他們二人速速抓捕歸案!”

“可……。”李縣尉眼瞟着地上的屍體,和後院入口的那道門,顯然是還想說話。

“真相已然确鑿,莫讓真兇逍遙法外!懇請大人下令通緝,将他們二人速速抓捕歸案!”

如同一把利刀劈開,李縣尉想起了賈天明在別處的“大名鼎鼎”。雖然他不過一個七品推官,但斷案數卻是罕見得多,因此結識了不少好友,人送“泾州青天”的外號。海東的官就是好做,平日裏吃吃睡睡,現今連判案都用不着他這個縣尉了,他何苦還惦念着回到覆南那個鳥不拉屎的山野蔽林裏去當個破官。

能從覆南調回海東已經是一件極大的幸事了,這裏的一只螞蟻活得都比覆南的一只象獸要好,所以嗎……它是幾品。

李縣尉嘴角漾出諷刺的笑,又往後想了想,臉上笑意變換成另一種感情,但顧忌剛剛發生了命案,加之鐘三爺子喪,這才收斂了笑意,但眼裏的谄媚恭敬絲毫未減,只是有些疲憊。

“好!既然‘泾州青天’在此,我們這等普通的愚人自然幫不上什麽忙,”他轉頭對着手下官差捕頭吩咐下去,“張貼通緝令!加強城門過路的盤問審查,諒這兩個嫌犯也跑不遠!”

賈天明聽見“嫌犯”二字皺了皺眉,看了李縣尉一眼,但也沒出聲。

地下那個下人“阿成”的屍體已經被搬去縣衙裏了,聽說官府還帶走了一位同席的商人。片刻之前賓客滿院,待官府的人撤去之後,現在真的算得上是鴉雀無聲了。

蔣書文當然不走尋常路,沒有從大門進去,反倒繞行後院。既然賓客已經都散了,他方才又趁着空隙回他們來時的酒樓裏查看了一眼,其中并無池魚蹤影,連帶着那雙腿都斷了的老頭的身影也不見了,加之通緝的只有這兩人。那麽剩下的可能裏,蔣書文能想到的,恐怕就只有一個——池魚只有可能還在鐘府裏。

他潛入後院,只一眼,先看到的卻是行色匆匆的鐘三爺。他表情看上去很是着急忙慌,盡管壓抑着一股情緒,但看起來依舊古怪。

蔣書文眼神四顧,想要抓住池魚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一邊在腦子裏想着。

戚堯是斷不可能暴露他的身份和他們此行的目的的。

只要找到那個真正蓄意殺害鐘三爺,誤殺那個下人的兇手,沈令儀和戚堯就能無罪。

泾州撲哧一聲下起了大雨,初夏燥熱,雨也黏膩。沈令儀和戚堯蹲在城郊破廟裏,忍受着地面好動的活物,他們也是這麽想的。

沈令儀用力咬了口手上沾了點雨水的饅頭,抻長了脖子咽下。

而他們對面的人顯然情緒很激動。

“放他叉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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