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人了

死人了

“十幾年前泾州城裏有個打外地來的大商人,他定居于此順便建起來這醉春樓,許是因為與泾州城裏大大小小官員都打好了關系,也可能是因為樓裏姑娘們色藝雙絕,醉春樓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文人墨客都會來吟詩作賦,撥琴弄舞。傳聞中,這泾州知州的千金梁滢與醉春樓一女交好。”

戚堯微低頭,看清了沈令儀望向他的目光。

“醉春樓走水後,她以梁滢的名義想要買下這塊地,可惜後來匆匆同鐘二爺成婚,這件事在她婚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來還有這層關系。”沈令儀輕點頭,朝戚堯勾勾手指,微探出頭,“我猜那位就是梁滢。”

戚堯同她一齊探出,只露出了一雙眼。

沈令儀感覺到戚堯和她瞬間拉近的距離,他的氣息若有若無蕩在她四周。

是一股好聞的松柏香。

她身體下意識往後退,卻碰巧撞倒了戚堯的胸膛,她又連忙轉身後退拉開距離。

沈令儀心中忽地一動。

現在她的身後就是戚堯。

倘若她現在不管不顧地沖出去質問這位夫人她是不是認識翠娘,翠娘到底在哪裏,亦或是跑出去問鐘大爺他十幾年前養在府外的外室如今身何在處,她覺得戚堯都能幫她承擔後果。

不過只是她覺得。

沈令儀怕被發現,一行一動更輕了。

“蔣書文去周家莊調查了,”戚堯也放低了聲音,“很巧,周家莊燒死的人中确有一位是十幾年前那位辦起醉春樓的外地商人。”

沈令儀眼睛一亮。

那邊從房中出來的梁滢發了聲:“月兒,替我同老三夫人說一聲,我近些日子實在身子疲軟無力,許是春至,我的咳疾又複發了,無法同去悼念行兒了。”

“懇請見諒。”

說完梁滢又重重地咳了幾聲,手中用帕子死死地捂着嘴,臉色愈加蒼白。她一手又緊緊抓住對面的丫鬟,仿佛她不扶着下一秒就會徹底倒地。

林寄月站在梁滢對面,一聲不吭,目光偶有交彙,但不過片刻,她就微低下頭去,安靜地點了點頭就回去回複鐘三爺的夫人了。

“怪嗎?”

沈令儀和戚堯一個姿勢靠在牆上。

“你說呢?”沈令儀嘴角有弧度隐隐上揚。

喪宴還是在繼續,沈令儀也得回去。

她和戚堯悄摸地走着,所幸二人功夫不錯,也沒打草驚蛇。

路上一行家丁一人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放着酒杯,就這麽穩穩地端進了大廳。

戚堯和沈令儀先行一步,動作飛快,都正襟危坐。調整片刻,又端起酒杯相碰。

一旁的微生雀見沈令儀回來還帶了個人,手中折扇一開,眉頭挑起。

泾州鐘氏辦宴,桌上的菜品自然不會差,這倒讓沈令儀吃了個爽。

池魚早就品完,飽肚在一旁,嘴裏依舊不肯停下。

“喂,蔣書文呢?他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嗎?”池魚仍舊沒有承認戚堯這個府主身份,拍拍他肩頭。

戚堯夾起一筷子魚肉,像是也不介意稱呼,随意回他:“他去周家莊調查當年的走水案了。”

池魚眼睛微睜圓,臉色像吃了癟,瞬間就暗了下去。

于是他低頭又拿起筷子夾菜,吃了一大碗。

衆人各顧各,沈令儀左邊的微生雀反倒突然斟滿了一杯酒,隔開她舉杯向她右邊的人敬酒。

“戚兄,好久不見,”微生雀臉上漾出得體的笑意,“幾年不見,在下可……”

他開始了與戚堯闊別幾年後的問候。

沈令儀若有所覺,但還在吃。她在漠邊混了許多年,對着海東的佳肴美食,倒是生出了幾分想念。

戚堯的左手平鋪在桌上,食指和中指輕輕點着桌面,對旁邊的問候充耳不聞。

很快,微生雀拿着酒杯的手就停滞在了半空,連帶着他臉上的笑意也卡住。

戚堯像是才聽見,慢悠悠地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半滿的酒水,右手舉着酒杯,站起身來。

微生雀見他站起,臉上的表情也有所緩和。兩杯輕輕相撞,戚堯面無表情。

“李兄,确是好久不見。”

微生雀的嘴角有一瞬間抽搐,似乎還有咬牙切齒,不過反應快如他,他很快就調整回來,又是一副風流倜傥的潇灑模樣,輕點了頭,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不就是拿了他的東西麽?那張廢紙,他都沒撈到什麽好處。

慶寧公主……一個早就死了的人,怎麽還有機會去庇佑你呢……戚堯。

你在漠邊就早該死的。況且在漠邊,不拿這東西說不定比拿了要好。

微生雀這麽想想,越發覺得戚堯不是,但他不計較,坐了回去。

苦夜要來了,酒席也該結束了。

沈令儀并不打算結束她在鐘府的行程,趁着夜黑她要找那梁滢好好問問。

幾陣尖叫聲卻突兀地刺入她耳朵。

“死人了——!殺人了——!是酒——是毒酒——!”

“啊——!”

院子裏圍擁的衆人如碎沙四散,一個個臉上都驚慌失措,面帶驚懼。

沈令儀心中鼓打,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面色凝重。

池魚雖也見慣了死人,但是無心被牽扯進這樁事兒裏,拉着戚堯就想要小跑快走出鐘府。

他用力一拉,戚堯的衣袖卻拉不動。

“別費勁,走不了。”池魚朝着戚堯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大門被家丁人簇擋住,想要出去的人都只能一臉倉惶地扒拉家丁的手臂。

“讓我出去!”

“放我們出去!”

“死人了!去官府報案!”

池魚的腳步這下停住了,仰頭望向戚堯。

他的面色很沉靜,像無波無瀾的水面,但意外能讓人覺得安寧。

池魚站在他的身邊,心底頓時底氣橫生,也不打算走了,直接走回原位坐下來。

戚堯雖然是解意府的主人,但池魚不會承認這人是他的上司。他原先覺得戚堯和之前來的那幾個屍位素餐的官也都差不多,但這幾次行程下來……

池魚癟了癟嘴,晃晃腦袋,就勢繼續吃了兩口。

“在下泾州推官,賈天明,”一個男人從人群擁擠中艱難擠出,胖臉上露出了焦急,“府中已遣人去報官了,大家無須害怕,只管按方才的位置坐好就是。”

可畢竟不會人人都聽他話,他們也不管這出聲的究竟是個推官還是泾州知州的,就一心想往外擠。

“出去的每人賞二十大板!”胖臉男人臉上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威嚴,“藐視官府,擾亂現場,再賞二十大板!”

四十大板下去,哪怕是個再健壯的青年人,都得一命嗚呼。

全場立馬靜下來,衆人後知後覺,看了一眼出聲那人的臉色,慢慢移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沈令儀和戚堯幾人的位置離院子的房中近,倒是能探聽到一二。

死的是個家丁。

“這酒本來是要端給誰的?”

“禀大人,這酒本是要敬給鐘三爺的,這是泾州鐘氏的舊俗,血親離世,遺親必飲露草酒,以祭奠安息。”說話的人看起來沉穩,雙手交疊,有條不紊,但觀其穿着打扮,應該是府上的管家。

此言一出,房中的衆人都詫異震驚。

若不是這家丁嘴饞偷喝了一口這稀有的露草酒,現在倒在這兒口吐鮮血不止的,怕就不是他了,而是坐着的鐘三爺。

在酒裏下毒的那人,分明是奔着鐘三爺的命來的!

只隔着一道薄牆,牆外衆人俱不知情,臉上驚疑猜測,牆內的衆人背後冷汗漫生。

“這酒是從哪兒送來的?路上可有人接觸過?”管家一臉嚴肅對着聚集的下人們,眉頭擰起。

這八成是要怪到他頭上了。

可那群家丁此時跟鹌鹑似得縮起脖子一動不動,都低着頭,生怕被牽扯到。

他越想越生氣,直接上手抓住了其中一個家丁的後脖頸。

“阿點,你同他關系最好,你說。”被管家揪出的那家丁瞧起來年紀不大,一臉畏懼,擡起眼,口中哆哆嗦嗦。

阿點語無倫次:“阿成他早就跟我提起過他要喝着露草酒,我之前只以為他是癡人說夢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他眉眼擠在一起,看起來害怕得要哭了,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

“我說的是——”鐘府管家也知道這小子太過害怕,連他問的是什麽都沒聽清楚,就想要再說一遍。

賈天明打斷了他,蹲了下去,張開了口。

畢竟隔着一道牆,沈令儀和戚堯幾人就算耳力再好,也聽不清他們嘴耳相傳的話,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

“死的是個家丁,”微生雀折扇一扇,語氣聽來頗有事不關己的悠閑,眼神投向戚堯和沈令儀兩人,“可我覺得這杯酒真正想毒死的不是那個家丁呢。”

廢話,這麽偌大的宴會誰會舍得下毒只為了毒死一個家丁。

池魚在心裏暗道,越發覺得微生雀這人讨厭。

他最讨厭說話不好好說的人了。

一行人從薄牆內走出,為首的是自稱是泾州推官的那位。

他下巴微昂,背手站在高處看着座下衆人,伸出手,又沉沉開口。

“就是那兩個,有重大嫌疑,把他們抓起來!”

微生雀用折扇遮住下半張臉,嘴角快咧到了耳後。

賈天明手指所指的盡頭是沈令儀和戚堯二人。

這兩人頓時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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