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聽到白息說“別過來”,墨止頓住了腳步。
他的目光停在白息的臉上。
燈光自上而下地落下來,襯得白息的臉色更為蒼白。擡眸的瞬間,纖長輕軟的睫羽如同扇面緩緩鋪開,在眼睑處落下輕淺的陰影。
墨止清晰地注意到,白息的眼神中還殘餘着之前未收斂起來的暴戾厭棄和漫不經心。
這種眼神,他只在那次白息為他重傷、意識不太清醒時見過。
他思索着白息這句“別過來”的含義。應該沒有抗拒的意思,眼神和語氣中沒有抗拒之意。要真抗拒,按現在這有些暴躁的狀态,早就一把抄起瓷器砸過來了。
“你別過來,”白息窩在松軟的米白沙發裏,臉上神情似乎平靜了不少,指着墨止前面那地尖銳碎瓷片,“腳下有碎片。”
墨止的表情有些許疑惑,他不是很明白這前後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傻啊,”白息又指了指那地尖銳碎瓷片,小聲地說,“會傷到的。”
墨止愣了一會,看了看白息,又看了看前面那地碎瓷片,忽然明白了什麽。
此時,月光穿過輕薄雪白的窗簾,留下一室輕柔如水的清輝。
“這樣啊。”他倚門站着,隔着半室月光與燈光望着白息,反倒不怎麽急于過去了,“我那裏還有一些瓷器,你要不要繼續砸?”
“不要。”白息搖了搖頭,皺眉嫌棄地說,“你那些瓷器都太閃太醜。”
墨止沉默了。
要說他那些瓷器醜還真算不上,都是精心珍藏和搜集來的,精致貴重萬裏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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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色看着也漂亮順眼。寶石紅、珊瑚紅、霁紅、郎窯紅、海棠紅、火焰紅、松石綠、孔雀綠、鹦哥綠、寶石藍、霁藍、玫瑰紫、釉裏紅、墨地三彩、琺琅彩……
親耳聽到白息嫌棄他的審美……說實話,略為心塞。
抿了抿唇角,剛想解釋說“也有你喜歡的白瓷和青花”,就瞥見白息已經靠着沙發,阖上了雙眼,似乎睡着了。
墨止放輕動作走了過去,半蹲下來,靠他很近,近得幾乎可以面對面貼着他蒼白精致的面容,聽得清他平穩而輕柔的呼吸聲,數的清他微顫的輕軟的睫毛。
就在這時,白息忽地睜開眼,正對上墨止近在咫尺的俊美的臉。他看了一會,突然伸手摸了摸墨止的頭,“乖呀,給你買糖吃。”
墨止扶額輕聲地笑了。
“梨渦!”白息好看的眼眸瞬間亮了,伸手輕輕戳了戳墨止兩頰的輕淺梨渦。只可惜,可愛的梨渦只是一瞬間就沒有了。他有些留戀地又戳了戳出現過梨渦的位置,不無遺憾地小聲說,“再笑一下嘛。”
無奈地笑了笑,墨止抓住他那只作亂的手,捏住他柔軟細膩的手心,放輕了聲音說,“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給你準備醒酒湯?”
白息牽住他的衣角,“我也要去。”
“嗯。”墨止拉着他的手在前面走,時不時要轉過身,耐心地停下來,把不知道往哪個方向亂轉的人拉回來。
一夜無夢。
白息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把臉頰貼在幹淨松軟的枕頭上,不禁心想,這人好煩啊,一大早就擾人清夢。
好一會,意識總算清醒了些,昨晚發生的事情也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想起他說墨止那些瓷器又閃又醜,還戳墨止的梨渦……白息真想回到過去把胡言亂語胡作非為的自己打死,那些愚蠢丢臉的行為簡直讓他不忍直視。
他捂了捂臉,自欺欺人地把被子蓋過頭——不想起床,不想見到墨止。
不過,墨止的梨渦還真好戳啊。而且戳他梨渦也沒有不高興。大概是不想跟醉酒的人過多計較?
但是,一想到昨晚面對面時墨止看他的眼神,言語動作之間的細致慰貼,他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否決:不是這樣的,不只是因為醉酒……
門外又響起了三聲有節奏有規律的敲門聲,還伴随着低沉好聽的聲音,“去劇組要遲到了。”
白息聽得一個機靈,從床上翻身起來。要不說,還真的差點忘了劇組拍戲這事。
吃早餐時,他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昨晚我是怎麽回來的?應該是助理送我回來的吧?醉酒的後遺症有些嚴重,什麽都想不起來,今早上起來就發現自己在房間裏了。”
“想不起來了?”墨止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白息總覺得墨止這一眼有些意味深長。他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伸手揉了揉額角,“想不起來了,一想就頭疼。”
說頭疼也不算太假。他一想到,昨晚自己當着墨止的面質疑墨止的審美,還戳墨止的酒窩,就很是頭疼。
墨止擡眸看他,“吃飯吧。”
白息有些心虛地吃完了早飯,在墨止的提醒下還喝了杯熱牛奶。
因為之前劇組停拍了兩天,這幾天為了趕進度,都是起早貪黑地拍戲,忙到吃飯時間都不一定夠,只吃了個半飽,就又要上場拍戲了。
太過忙碌,白息就沒回別墅,而是在劇組安排的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時間,白息倚着棵松樹閉眼養神。冬日裏難得有陽光,暖暖的,曬得人很舒服,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這難得的陽光浴時間,卻有人沒眼色地來打擾。感覺到有惡意的目光看來,他睜開眼看過去,果然是甄不平。
“你在妒恨我。”白息肯定地斷言。
“沒錯,我是在妒恨你。”周圍沒有其他人,甄不平也就不打算掩飾,“憑什麽你只出道一年,就運氣這麽好,一路順順利利,得到這麽多?孫導看重你,焦影帝跟你關系好。沒跑過龍套,沒受過白眼,演的都是好角色,連粉絲數都壓人一等。”
“而我呢?”甄不平越說越情緒激動,“跑了好幾年龍套,想演個小角色都要看人眼色,費盡心機和辛苦都不一定能得到,拿到最好的角色也就是個小小的男五。你知道我現在演這個角色怎麽得來的嗎?”
甄不平說的雙眼赤紅,“是向孫導苦苦哀求,差點給他跪下,他看我可憐才把男四這個角色給我的。我以為這會是一個好的轉機——結果呢?孫導圍着你,焦影帝圍着你,全劇組都看重你,看不起我。你看,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白息平靜地道,“孫導給了你男四的角色,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
“你知道什麽!”甄不平面色猙獰地吼了一聲,“他不過是像可憐一條狗似的可憐我,高高在上地賜下自以為是的恩情。”
好心當成驢肝肺。白息覺得孫導能碰上這樣的人,這運氣得有多差。有些人的內心精神已經極端瘋狂化了,無論別人做什麽,都能惡意地扭曲別人的心意。
“你這麽做又有什麽好處呢?劇組有損失,你不是也有損失嗎?”白息趁着這大好時機試探了一句。
“我不過是損失一點點,卻能得到一個男一的角色。告訴你也無妨——”甄不平瘋狂地笑了起來,“你一定不知道,有人正處心積慮地要害你呢!我等着這一天,要眼睜睜的看着你不得好下場的那一天!”
白息提出自己的疑問,“你怎麽能肯定,背後那個人會給你男一的角色——萬一那人過河拆橋了呢?”
“不可能!”甄不平一口否定,眼神通紅,“我有他的聯系方式,還有他的把柄,怎麽可能過河拆橋!”
“你看你,”間接性的瘋狂後,甄不平情緒穩定了些,“聽到有人要害你,也這麽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我最厭惡的,就是你們這種仿佛什麽事都能把握、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人。”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了。那個人一定會讓你不複這氣定神閑的樣子。你就算知道有人要害你,又能怎麽樣?只能讓你時刻處于噩夢之中。你就算知道我是舉報的人又能怎麽樣?沒有證據,誰相信呢?我就是要說個明白,惡心惡心你。”
那邊孫導喊甄不平準備下一場戲,甄不平目光陰毒地看了白息一眼,之後匆忙趕了過去。
在甄不平走後,白息掏出身上帶着的微型錄音設備把玩了一會。看來,要把背後的人揪出來,還得通過甄不平這條線索才行啊。
午飯時間,白息接過助理從別墅帶過來的午飯。正想用飯,手機振動了起來。
拿起手機一看,他有些詫異,竟然是墨止來的微信視頻。這可真是稀奇了啊,難得這家夥竟然主動來微信視頻。
接通後,屏幕上出現了墨止和小狐貍崽的身影。
“墨小魚很想你。”墨止認真地看着視頻說。
已經有幾天沒回去,白息也有些想小可愛。對上墨止認真專注、仿佛眼裏只有他一人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問,“只有小可愛想我,你不想我嗎?”
“這是在跟女朋友聊天呢?”走過來的孫導聽到白息的話,笑着調侃了一句。
小狐貍崽歪着腦袋好奇寶寶地問,“哥哥,什麽是女朋友呀?”
白息莫名覺得兩頰有些燒。他尴尬地跟孫導打了招呼,解釋,“不是女朋友。”
首先性別就對不上。
孫導走遠後,白息聽到墨止說,“女朋友就是一生的伴侶。”
“是不是……就像父親母親那樣的,可以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小狐貍崽眼睛晶亮,搖了搖蓬松雪白的大尾巴,一臉求表揚的可愛樣。
“嗯。”墨止點了點頭。
“那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小狐貍崽眨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哥哥。
“沒有。”墨止搖了搖頭,“而且就算要找,也是男朋友。”
“那哥哥想找什麽樣的男朋友?”小狐貍崽仰頭好奇地問。
白息狀似不在意,卻悄咪咪地支起了耳朵。
“那個人…”墨止看着屏幕,驀地笑了笑,“沒有人比他更在乎我,也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墨止的目光穿過屏幕,安安穩穩地落到白息身上。
撞入那溫軟輕柔深邃明亮的眼神,白息心尖顫了顫,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而且,梨渦好可愛,好想戳……
“那白哥哥有男朋友嗎?”小狐貍崽看着白息問道。
“沒有。”白息回答說。想着如果等下小可愛也問他要找什麽樣的男朋友時,應該怎麽應付才好。雖然墨止的回答他也很贊同,他總不能也像墨止一樣回這麽一句:
“沒有人比他更在乎我,也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他在心裏默念這一句話時,腦海中不自覺地浮過了一幕幕場景……
不料,小狐貍崽腦洞很是清奇。他看了看墨止,又看了看白息,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了轉,“那麽哥哥和白哥哥就可以做彼此的男朋友了呀。”
墨止沉默了一會,說,“不能這麽随便。”
白息沉默了片刻,說,“小可愛,你還小,不明白。”
兩人不經意間對視了一眼,又非常有默契地同時移開了視線。
白息當晚抽空回了別墅。
怕太久沒練手疏,他彈了會鋼琴。
彈得興致正好時,聽到墨止提了一句,“有個音調高了。”
白息:“……”他不禁想,這兩天的那種微妙感覺,其實……都是錯覺吧?誰會這麽煞風景,在別人興致正高時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有很大進步。”墨止加了一句。
哦,起碼比以前有進步,還知道補救。白息幹脆停下手中的動作,托腮看着他,“既然你彈得這麽好,要不然教教我應該怎麽正确彈鋼琴?”
“嗯,”墨止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的話。”
白息說這話的本意,是希望墨止不要指手畫腳地在中途提出錯誤。誰知卻聽到墨止這句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沉默了一會,他回了個模棱兩可的“哦”字。
幾天後,白息有場打戲要吊威亞。
“還撐得住嗎?”孫導看着吊在威亞上的白息,有些擔憂地問。
“挺好的,能撐得住,畢竟我以前也是吊過威亞的。”白息笑着回答。
實際上,情況不太好。威亞繩緊緊地勒着胳膊有些難受。這次吊威亞繩不像平時一樣,吊在背後或腰上,而是直接穿過胳膊,扣在後腰上,勒得胳膊難受。
一旁的焦顏深也擔憂地看着白息。他吊過威亞,甚至經驗還很豐富,也知道這種吊威亞的痛苦,到現在也沒習慣吊威亞的方式。
白息吊在威亞上,對着眼前空無一物的空氣揮了套劍法,仿佛對面真的有人似的。
就在這時,突發狀況,威亞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半空中的白息,失去了威亞繩的支撐後,直直地從半空摔落了下來。
“還愣着幹嘛?快把人送醫院啊!”孫導吼了一聲。
焦顏深快步走過去看白息的狀況。原本他覺得白息作為白澤神君,就算這麽摔下來,也應該沒問題。但是看到白息有些痛苦的表情,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偶像,你怎麽樣了?”他有些焦急地問。
“我沒事,”白息瞥了一眼要向這邊走過來的甄不平,沒有多說什麽,只來得及跟焦顏深說了兩句,“不要跟你表舅說。”
白息在醫院見到匆忙趕來的墨止時,還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墨止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眼神看着也有些疲倦。
“你怎麽來了?你表外甥跟你說的?”白息看到墨止這狀态,不禁皺了皺眉,“都跟他說了我沒事,不要跟你說。”
墨止抿唇看着他不語。
正好這時醫生拿了病單過來,表示除了有些營養不良外,病人什麽事都沒有,現在可以出院了。
“看吧,什麽事都沒有。”白息從病床上下來,彎腰穿鞋,“你表外甥不清楚,你還不清楚我嗎?這點小事怎麽可能傷到我?”
正要起身,一只手輕輕覆在他的額頭上眼睑上。
白息顫了顫眼睫,對落在眼上的、如蜻蜓點水的輕柔觸感有些不太适應。
他不太清楚墨止這舉動什麽目的。愣了一會,猜測着說了一句,“沒發燒。”
覆在眼睛上的手頓了頓,剛想要離開,白息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把自己的手覆在了那只手上。
室內一片寧靜安和。
半晌,白息把覆在眼睛上的那只手抓了下來,“我們回去吧。”
走出病房,他剮了眼房門外顫顫發抖的焦顏深,跟着墨止走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走廊裏。
好一會,他才發現他們晃了一圈,又晃回了原地。
白息就納悶了,“我還以為你這迷路的症狀好了?開你那輛車時不是開得挺溜的嗎?”
“有導航。”墨止抿了抿唇角。
“那你之前怎麽找到病房的?”白息疑惑地問。難道是問路找到的?或者幹脆讓焦顏深帶他到病房的?
正在這時,白息的手機響了。他接通後,那邊傳來聲音,“甄不平确實跟人聯系了。”
果然,不枉費他将計就計,走這一遭醫院。只是,墨止趕過來是個意外。早知道就先跟焦顏深交代清楚,免得通知墨止過來。
他從後面牽了牽墨止的衣角,跟墨止做了個“等我”的口型。
“查到了嗎?”他漫不經心地問手機那邊的人,“背後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