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哪怕欺騙我、玩弄我
第35章 035 哪怕欺騙我、玩弄我。
第二天傍晚, 話劇社。
看着竟也出現在這裏的宋炀,沈意唇角瘋狂抽搐:“你是說,你打敗了原定的男主角, 成功扮演王子了?”
打敗真的是憑借演技嗎?不是純打嗎?
宋炀在表演上有什麽優勢?他頭發是金色的不用戴假發套嗎?除此之外沈意想不到任何讓他演王子的理由。
對于沈意的懷疑,宋炀冷哼了一聲也不再回答, 而是看向社長讓他來給沈意解釋。
社長想到眼前幾位都是高二年級的風雲人物, 由他們出演自己的話劇, 一定能吸引無數人關注,更是高興道:“是啊沈意同學!宋炀同學的演技也很優秀!我們才會超時破格選擇他, 請相信我們共同的選擇!”
說完。
他又看向話劇社其它人, 激動宣布:“那麽大家已經到齊了, 接下來就請各司其職, 一起好好準備吧!加油!話劇社!”
*
日複一日。
白天上課, 傍晚排練。
沈意和江月孟紫晗宋炀都要參與排練, 沈禦和許清折這兩個多餘的閑人倒是組成了奇怪的搭檔。
兩個人每天放學一起從外面的飯店裏打包幾個菜進來,幾個人随便聚在哪裏一起把飯吃了,然後該排練的排練, 該在旁邊等排練結束的等待,偶爾也會形成一些更新奇的組合。
例如宋炀吃膩了這些飯菜, 排前半段劇本沒他戲份的時候,他會随機抓一個人陪他出去買小吃,有次大家都沒空, 他一個人實在拎不了那麽多份,竟把孟紫晗強行帶去了路邊小吃攤。
孟紫晗皮笑肉不笑和宋炀對視, 多年養成的豪門閨秀面具差點沒繃住,最終只能硬着頭皮在自家管家兼司機的沉默凝視下,指着牆上的奶茶一個個報名字給大家都帶了一杯, 回去後也免不得家裏被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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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怕黑,排練無論多晚沈意都會留在這裏等她的戲份結束了一起回家,大多數時候是沈禦等她們,但偶爾沈禦因為高三作業太多,也會讓許清折當護花使者等她們一起。
至于沈意?
她像是這群人的中心,無論如何都會有人陪伴在她身邊,當然關于這一點,她自己是意識不到的。
畢竟,沈意的人生,只孤獨過很短暫一段時間,被愛對她來說這才是常态。
距離周年慶還有不到最後十天,今天是整個社團第一次完整版的試演。
劇本删改了無數次,最終壓縮到了三幕只有二十分鐘,演員們也全部脫稿,沉浸式進入表演當中。
中途偶爾有差錯,但整體已經演繹得不錯了,接下來只需要多彩排幾遍,就等着上場了。
社長為自己能夠選擇到這些主演們感到很高興,滔滔不絕發表着自己的感想,已經開始幻想着能夠憑借這個作品獲得一等獎……不,是第一名!直接讓話劇社在學校裏一鳴驚人!
沈意忍不住在下面小聲吐槽:“大家排得好不好是一回事,但還有誰沒聽過灰姑娘的故事嗎?怎麽想我也找不到這個作品能拿第一名的理由。”
比起時常足足有二十五分鐘的話劇,她要是觀衆也會更喜歡看五分鐘的歌舞表演,節奏更快也更吸引人。
要是能獲個三等獎就好了。
沈意在心裏這麽想着,對獎項也沒有太多期待,畢竟她更喜歡的是現在大家一起努力達成目标的氛圍。
江月是女主角,累得不行但也跟着附和:“我也這麽覺得,不過怎麽說都還是很新奇的體驗啦,很有趣。”
她的性格有些內斂,往日裏也只能在熟人面前放開,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站在臺上出演女主角,被這麽多人關注誇贊,這種感覺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孟紫晗則是笑着安慰她們:“無論結果怎麽樣,我都會請最專業的攝影團隊過來,把你們在臺上最最美麗最鮮活的樣子都記錄下來的。”
“好耶!”
沈意歡呼,還幻想着:“那還要找個好的剪輯師,前面我要剪出那種大片即視感!說不定在網上還能火呢!”
“好呀。”
關于沈意的一切要求,孟紫晗向來都會滿足,江月也提出沈禦買的那些設備放着也是放着,等回去後她就好好研究一下,到時候也拿過來給沈意拍美美的照片,哄得沈意心花怒放。
王子宋炀走了過來,朝沈意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你嗎?你想怎麽火?因為演得太差侮辱迪士尼的形象被告嗎?确實,黑紅也是紅。
沈意“蹭”得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宋!炀!!!”
她連鞋子都顧不上穿,氣得就去揪宋炀的頭發。
宋炀發出哀嚎:“我這又不是假發!哪能這麽抓啊!放手!放手!”
“道歉!”
“我不!”
“哈(用力)——!!!”
“啊!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許清折你在旁邊看什麽熱鬧?來搭把手把她拉開啊!!!”
……
一如既往的吵鬧聲讓人安心。
江月的視線也從在一旁圓桌上忙碌擺着飯菜的沈禦身上收回,和孟紫晗相視一笑。
排練徹底結束後。
分離之前,孟紫晗猶豫了許久,還是選擇了告訴沈意一聲:“聞闕今天沒來學校,這也是他這段時間第二次請假了。”
“欸?”
沈意沒明白孟紫晗為什麽突然和自己提聞闕,但見她複雜的表情,也隐隐意識到了些什麽:“他怎麽了?”
孟紫晗想了想,總結道:“和以前的狀态不太一樣,他自從前段時間突然回學校之後,在班上也不怎麽和人說話,每天就埋頭處理一些我們看不懂的東西,前幾天臉色都差到有些吓人。”
往日裏,A班的同學們都不太敢主動和許清折說話,現在又加上了聞闕。
當然,許清折本人還在場,這種話不方便說。
沈意又想起了上次在便利店門口見到許清折時對方明顯清瘦的身影,也沒有那麽意外于孟紫晗剛剛說的話。
沈意不由自主地想着,聞闕是生病了嗎?
就在此刻,許清折的聲音突兀響起催促:“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哦!”
沈意緩過神來,不再想與聞闕相關的事情,連忙去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
回去的路上。
熟悉的小巷。
沈禦嘻嘻哈哈說着今天發生了什麽,江月其實也沒那麽感興趣但依舊很捧場回應着,往日裏沈意也會見縫插針怼沈禦幾句,今天卻沒什麽心思聽沈禦說話,因為她感受到身邊另一側傳來了些莫名的氣息。
沈意扭過頭看許清折,在觀察了一會後問道:“你心情不好嗎?”
怎麽從學校出來,許清折今天一句話都沒有說。
“沒有。”
許清折先是否認,又像怕引起沈意懷疑似的補了一句:“可能今天有點累吧。”
“……啊。”
沈意也有些愧疚看許清折,明明話劇社排演沒有許清折什麽事,沈禦和宋炀卻硬把他拉了過來一起做後勤工作,對許清折來說,也确實是很莫名其妙的負擔吧。
她體貼道:“其實你不用搭理沈禦和宋炀的,他們倆都是喜歡口嗨,你累得話放學就不用過來了。”
沈意有一點點不理解,為什麽自己抱着希望許清折能夠好好休息的想法說出這句話之後,許清折的臉色卻變得比剛剛更難看了,半晌只憋出來了一句:“我會自己看着辦的。”
沈意沒有察覺到許清折情緒的變化是因為自己,還以為他是實在太累了,又朝他露出安慰笑容:“嗯,你要先考慮自己的身體,真的沒關系的!”
傍晚。
沈意咬着筆尖邊寫剩下的一門作業邊指揮着江家寶運動,直到作業寫完,江家寶的運動量也已經達标,氣喘籲籲去洗澡睡覺了。
冰箱裏擺放着很多水果,都是沈母今天從外面買回來的,午飯時間她還特意強調那些昂貴的水果都是買給江家寶的,因為他還在長身體需要吃點有營養健康的食物。
沈意沒什麽可傷心的,因為習慣了。
父親連忙寬慰她想吃什麽他明天去買,江家寶也小聲在沈意耳邊問她有什麽想吃的,等會他拿過來一起吃,就像以前江月在的時候一樣。
沈意愣了會,在只剩下她和江家寶的時候小聲問道:“媽媽以前買什麽東西,會不允許姐姐吃?”
想到這裏。
沈意放下了筆,将書包收拾好,然後她出發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目标明确直奔生鮮水果區域。
沈意握緊了手中的銀行卡,将那些相對昂貴的水果眼睛不眨都買了一份,又去零食區買了幾塊自己往日裏最喜歡的巧克力,和一些女生大概都喜歡的零食,最終拎了滿滿一大袋才從超市離開。
沈意從口袋裏掏出沈禦給她的那一把鑰匙,直接将鐵門打開,然後敲響了江月的房門。
看見沈意到來,江月也不意外,只是招呼着她進來,說最近又發現了一部很受好評的恐怖片,正想和她一起看呢。
沈意則是“刷”的一下從身後提出一大袋水果,獻寶似的遞到江月面前,仰臉道:“好呀,那我們洗點水果,一邊吃一邊看。”
江月本來沒太在意,直到站在洗水池前打開袋子後卻微微愣住。
沈意直接從江月身後抱住了她,又将那張銀行卡塞進了江月的口袋裏。
她的聲音歡快道:“月月,以後你喜歡吃什麽就告訴我,我全都買給你。無論是你喜歡吃的,還是我最喜歡的巧克力,通通都給你。
我的錢也給你花,雖然沒有很多……但是只給你花,江家寶和沈禦都沒份,我會偏愛你的哦。”
所以。
不要為那些沒得到的愛傷心了。
家人不是只有血緣那麽單一的形式,她也想對江月好,也想做江月真正的家人。
“知道啦。”江月破涕為笑,有些不好意思掙脫開沈意的懷抱:“你先進去,我洗完水果就來。”
“不要!”
沈意也拿起一盒草莓,明明并肩站着卻還是把腦袋往江月肩膀上靠,撒嬌:“我就要和你待在一起嘛!”
*
第二天。
兩個人又雙雙頂着黑眼圈出現在了餐桌上。
沈禦從外面買了早餐回來,見怪不怪:“我不想管你們,但你們倆下次月考成績要是下降了,我可就要讓宋炀把他帶來的投影立刻拿回去了。”
說完。
沈禦還狠狠瞪了沈意一眼,道:“尤其是你,你不僅不能下降,還必須回到以前的水平!怎麽有你這麽笨的!”
沈意捧着小米粥,瞬間露出苦瓜臉,只能在心裏默默詛咒沈禦。
偏偏只有這種時候,她不敢反駁沈禦,因為這家夥雖然不是一個年紀,雖然他看起來也很笨,但他其實也是A班的。
讨厭!太讨厭了!
最近排練實在太忙了,能夠趕上基本的課程就不錯了,還要進步?不如殺了她吧!
江月則是安慰沈意:“意意那麽聰明,上課認真聽講,有什麽不會的題目下課來問我,一定沒問題的。就算沒那麽快恢複狀态也沒關系的,我們慢慢來,高考還有那麽久,寒假我再給你補課就好啦。”
江月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幾句話就讓沈意感到安心不少,随即她舉起碗就喝了一大口粥,用力點點頭:“好吧!我會努力的!”
為了不辜負江月的期待,沈意決定從今天起一定會将重心放回學習上的!
她吃飽了,擦了擦嘴,催促大家吃飽了趕緊動手,今天孟紫晗說了要來接他們。
車上。
沈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悲傷。
可惡啊……
怎麽除了她都是學霸中的學霸,這個只有天才主角和路人配角的世界好可怕。
感受到沈意複雜的目光。
孟紫晗第一個問道:“*怎麽了?”
沈意搖搖頭,感慨:“就是覺得你們都好厲害。”
這是事實。
好在沈意向來胸無大志得過且過,否則還真的要內耗了。
孟紫晗不解看向他們:“你們和意意說什麽了?”
許清折沉默看向窗外。
表示一切與他無關。
江月則是指向罪魁禍首沈禦:“他罵意意笨。”
沈禦理直氣壯:“我哪點說錯了?”
沈意背對着沈禦,面對着車窗龇了個牙,無聲表示自己的憤怒。
當然。
如果沈意知道自己這種幼稚的行為,會被坐在同一側後排的許清折收入眼底,她一定會選擇憋住。
沈禦覺得自己沒有說錯,但是被江月和孟紫晗女子混合雙罵了幾句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并且在心裏默默發誓——
以後就是罵沈意,他也要找個沒人的時候,不然1V3?太不公平了!
孟紫晗也同樣安慰了沈意幾句,然後進入今天正式的話題:“意意,我今天來接你,是受人之托,有事想要拜托你。”
沈意這才被吸引注意,好奇看孟紫晗:“什麽事孟孟你直接說就好,為什麽要這麽客氣?”
孟紫晗臉上流露出幾分為難情緒,但還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繼續:“還是昨天那件事,是聞伯母,她昨日又來我家拜訪,告知了我聞闕的具體情況。
自從……自從你們分開之後,聞闕的狀态就不是很好,他主動接手了聞家公司的一些項目,白天在學校晚上回去還要工作,幾乎沒日沒夜的做這些,不會主動休息也很少進食,所以這兩次進醫院,都是因為身體過分透支暈倒。”
聽完這些,沈意的眉頭也不自覺皺了起來,問道:“……所以呢?她找你,是希望我做什麽?”
孟紫晗直接把話說完:“聞伯母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中午她會在校門口等你,希望你能夠去醫院看看聞闕,開導一下他。”
“不合适吧。”
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人竟是許清折,他冷淡的目光掃了過來與孟紫晗對上,道:“聞闕是幼兒園的孩子嗎?她過去能改變什麽?”
孟紫晗抿了抿唇,道:“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
沈禦本就和聞闕熟識,心中難免有些不忍:“讓沈意去看看,說不定呢。”
聞闕是個聰明人,他很少被情緒控制,做出這樣自暴自棄傷害自己的選擇。
江月有些于心不忍看了看許清折,又握住了沈意的手安慰:“意意,你怎麽想的?”
他們怎麽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意想怎麽做。
“那去看看好了。”
沈意同樣握住江月的手示意她自己沒事,鄭重回答:“如果他真的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我不喜歡,也會問心有愧。”
既然沈意同意了,其它人也沒什麽好勸的,再加上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和聞闕也算認識有幾分交情,也不好真那麽決絕的“見死不救”。
但江月提出:“意意一個人去不太好吧?”
沈意不解:“這有什麽關系?”
江月一本正經回答:“萬一、萬一聞闕情緒激動,他都這樣了也不一定控制的住自己吧,不小心誤傷你了就不好了!還是得有個男生陪着才行!”
沈禦覺得有道理,于是道:“那我陪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腳被江月從前面回頭狠狠踩住。
沈禦哀嚎一聲,難以置信看向江月,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溫柔又乖巧的妹妹不過是和沈意混了一段時間,居然也變得如此粗魯!
江月笑着看他:“哥哥,今天中午你不是有事嗎?”
沈禦:“……?”
沈禦不解,但江月暗示的太明顯了,他也只能回答:“啊哈,我忘記了,我有事……”
嗎?
他大中午能有什麽事?去食堂搶飯嗎?
見狀。
江月只能看向許清折,拜托道:“許同學,我和孟孟也是女孩子,萬一遇到什麽事也不方便,能不能麻煩你陪意意一起過去?”
許清折有些意外于江月會說這種話,但是他沒有拒絕這種小事的理由,更何況……·如果不跟着過去,他也會覺得心裏煩躁。
于是許清折點頭答應:“可以。”
沈意:“?”
怎麽他們就這麽替她做決定了?
沈意雖然迷茫,但是對上江月滿眼關心的神情,還是沒想那麽多,直接把這點小事抛到腦後,道:“那就這樣吧!”
*
中午。
沈意和許清折并肩從教學樓向門口走去,路上雖偶爾還會投來幾道好奇目光,但沈意卻根本顧不上。
許清折察覺到了些異樣,握住了沈意的手腕後終于确定:“你為什麽在發抖?不舒服嗎?那別去了,我們去醫院……”
“不是啦。”
沈意打斷了許清折的擔憂,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能坦白:“因為我怕聞闕的母親。”
許清折當然不會懂。
沈意也不想解釋自己的“慫”史,只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許清折依舊不知道。
沈意也吓一跳。
聞闕的母親一如既往那副成熟女強人的打扮,但是卻不再像往日裏見到沈意就對她挑刺指出對她哪裏不滿意,反而神色感激道:“多謝你願意去看聞闕。”
沈意從沒被她如此溫和待過,吓得打了個哆嗦,連忙道:“沒、沒事,應該的,我也擔心他。”
聞母甚至朝沈意笑了笑,這才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後的許清折,問道:“這位是?”
沈意只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聞闕在A班的同學,他也很擔心聞闕,想和我一起過去。”
雖然許清折應該不會擔心聞闕,但是不這麽回答難道要說實話嗎?因為他們害怕聞闕失控,所以安排了許清折來給她當保镖嗎?太冒昧了吧!
果然。
聞闕的母親沒有産生疑慮,禮貌邀請他們上車,一同前往醫院。
許清折歪着腦袋看向沈意,他什麽都沒說,沈意卻讀懂了。
她用口型道:晚點再說。
許清折自然也不會在這裏追問。
車平穩行駛了十五分鐘,很快停在了聞闕住院的醫院門口。
說來也巧,就是沈意當時車禍住的醫院。
太久沒過來,第一眼還有點親切。
聞母直接告訴了沈意聞闕的病房號,神情疲憊道:“那就麻煩你了,請你多勸勸他,起碼要讓他能好好吃飯睡覺,我們聞家只有他這麽一個孩子,別讓我們做父母的操心了。”
沈意也不敢打包票,只能道:“我會盡力的。”
聞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幾分複雜,又道:“抱歉孩子,我曾經誤會了你,我以為你也和你的父親一樣知曉這一切,是因為貪圖榮華富貴才……總之,真的對不起了,是我低看了你,才會苛責你。”
因為在知道真相後的第一次宴會,她想要暗示提醒沈夫人,卻被沈意在旁邊撒嬌耍賴瘋狂打岔,接下來的幾次也都有類似的情況。
所以她一邊對沈意戴上有色眼鏡,一邊面對她愈發嚴苛不滿。
在真相揭開沈意回去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了自己似乎誤會了這個女孩,她只是年幼活潑愛鬧,那些真的只是巧合。
在得知聞闕病倒後的原因,她更為自己這些年對沈意的誤解感到萬分愧疚,能夠因為這種原因堅決和自己兒子分開的女生,絕不可能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沈意十分詫異,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聽見自己從小最懼怕的長輩會和自己道歉,也很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沒關系的,聞伯母,我沒有記恨過您。”
兩人相視一笑。
聞母此刻對沈意也是一百個愧疚加滿意,又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她的擔憂壓力無處發洩,竟拉着沈意的手忍不住繼續道:“聞闕那孩子看似溫和,其實從小就和他父親一樣淡漠,在這個家裏我常覺得自己是異類,也只能學着他們的模樣以這樣的外表待人。
說句真心話,他現在為了你如此,我雖擔心,卻也是真的為他感到高興。起碼他有了普通人該有的喜怒哀樂,沒有辦法再僞裝下去,所以沈意,如果你還願意和聞闕在一起的話,他爸爸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真的很滿意你這個……”
“兒媳婦”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旁邊許清折的聲音就響起:“……聞阿姨。”
聞母和沈意同時看向他。
許清折面無表情道:“我很擔心聞闕,我想早點看見他。”
沈意的思緒被這麽一打岔,直接也就忘記了聞母剛剛想要說什麽,連忙道:“那伯母您先去工作吧,聞闕這邊交給我們,對吧?”
最後這兩個字,明顯是和許清折說的。
許清折只能硬着頭皮回答:“……對。”
聞母也反應過來自己在大庭廣衆拉着沈意說這些實在失禮,連忙在表示歉意後先行離開。
上了電梯。
沈意倒是有些緊張,甚至可以說感到壓力:“你說聞伯母那麽相信我,我要是做不到的還,她會失落的吧。還有聞闕……唉,他到底什麽情況。”
沈意這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別人好聲好氣和她說話拜托她完成某件事,她很容易心軟,也會因此将本不屬于自己的責任攬到肩上。
“很簡單。”
許清折的聲音淡漠響起,在電梯到達樓層停靠時先一步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你現在進去,和聞闕說你願意和他重新在一起,他這心病就會不治而愈了。”
許清折這人性子孤僻,冷淡又不好相處,是被沈意求着用了手段才願意教她做菜,後來才勉強成為朋友的。
可明明已經是朋友了,他又為什麽要用這麽刻薄的話語對待自己?
沈意不理解,但當務之急不是和許清折理論。
來都來了,還是要把被交代的事情做好。
看着許清折趴在窗臺上不會和她一起進去的背影,沈意也沒喊他,畢竟以許清折和聞闕的關系,沒到真的來探望他的那一步。
沈意朝另一邊走過去,聞闕的病房在另一端。
路過許清折身邊時,還是聽見他說:“有事喊我。”
“嗯。”
這是沈意的回應。
無論怎麽說,還是要保持冷靜。
站在聞闕的病房前,沈意深呼吸了三口氣調整呼吸,做好準備才敲了敲門。
“進來。”
熟悉的聲音響起,卻不再像往日那般溫和,帶着沙啞與疲憊。
推開門進入,引入沈意視野的是意料之中的病态蒼白的面龐,他坐在窗前,桌面上空無一物。
但聞闕顯然沒有想到,今天來看自己的人會是沈意,他怔了足足幾秒,那張虛弱的面龐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淺淡笑容:“……真的是你啊。”
沈意的目光從病房裏掃了一圈,為了不讓聞闕接觸到任何與工作學習相關的事務,這裏除了必備的生活用品以外幾乎空無一物,即便如此,聞闕也沒有躺在床上休息。
沈意走了進來,開門見山問道:“你是想見我嗎?”
“想見,做夢都想。”
聞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沈意身邊,伸手想要摸她的臉卻還是即将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停下,眸底神色黯淡:“但也不想讓你看見我現在這副模樣。”
沈意有些心疼,卻還是沒有辦法理解聞闕為什麽要如此:“既然不想,你又為什麽要這樣作賤自己的身體,讓聞伯母為你擔心。”
“原來是這樣。”
聞闕總算明白了沈意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随即有些自嘲勾了勾唇角:“我就說,事到如今,你怎麽還會來看我。”
“聞闕。”
沈意擡起頭看他,見他神色憔悴的模樣,想到他這段時間可能受的苦楚,只覺得也有些難過,竟不受控脫口而出:“你是在怪我嗎?”
聞闕對上沈意的視線,似乎先有些疑惑,在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之後,臉上流露出些許歉意:“抱歉,我沒有那麽想過。只是,我總是做噩夢,所以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沈意追問:“噩夢?”
她自然清楚聞闕沒有騙她的必要,但她無法想象是怎樣恐怖的噩夢,能夠讓人對休息睡眠這種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産生排斥。
“嗯,很可怕的噩夢。”
或許是的确恐懼,回想起到這個噩夢時,聞闕的眉頭皺得很厲害,甚至有些站不穩似的扶住牆面想要尋找身體的支撐。
沈禦看不下去了。
她強行拉過聞闕的手腕,讓他在床上坐下,又用命令語氣道:“躺好。”
聞闕也不排斥,沈意讓他怎麽做他都會聽,最終他躺在床上,身上蓋着沈意為他拉扯好的被褥,一動不動看着沈意,似還有些好奇她下一步還想讓自己做什麽。
“閉上眼睛。”
沈意繼續命令着,見聞闕依舊照做,才繼續道:“就這樣,好好睡一覺。”
“這個暫時做不到。”
聞闕有些歉意擡眸看她,很認真提出建議:“如果你真的想讓我睡覺,可以去醫生那裏幫我拿一些安眠的藥物。”
沈意實在詫異。
她本以為聞闕說的無法入睡,是因為恐懼所謂噩夢自己不願主動入睡,卻沒想到是真的嚴重到需要藥物輔佐。
于是她猶豫後,問道:“你做了什麽噩夢?方便告訴我嗎?”
床上少年眼睫輕顫,臉上飛速劃過一絲落寞情緒,垂落在身側的手握緊了些,聲音晦澀卻又故作平靜道:“夢見,你和別人在一起了。”
沈意狐疑看他。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聞闕想表達什麽。
“我說過,我會在意、嫉妒、吃醋。”
聞闕的聲音裏帶着些說不出的苦悶情緒,道:“無論是宋炀還是許清折,一旦想到有一天,他們會代替我站在你身邊,擁抱親吻你,我就會從這樣的噩夢裏驚醒。”
所以他讨厭入睡。
讨厭做夢,讨厭看見沈意和他們在一起,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都讨厭到了極點。
現實中。
看見那樣的畫面,她臉上都是無拘無束的笑容,只以為是朋友間的聊天相處,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些人對她早已別有用心。
對于聞闕來說這就是他最大的安慰,起碼她不知曉,也就不會去回應。
可夢境卻不肯放過他。
夢裏,她臉上的笑容是幸福,像是堅定願與身邊的人共度餘生,忘記自己曾經喜歡過他這麽一個爛人。
夢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所以不斷以更極端的方式出現,像是猛獸嘶吼叫嚣,終有一天将他的理智全部撕碎。
直到聞闕覺得自己快被夢裏的那些畫面折騰得幾乎要瘋掉,他開始生理性的排斥閉上眼睛入睡的行為。
睡着意味着做夢。
做夢意味着,要一次又一次次看見她屬于別人。
白日裏思維也會受到影響,聞闕的理智告訴自己沈意讨厭他,他不該去她面前惹她心煩,可情感上又無法壓抑。
最終,他只能被迫将行程填滿,确保大腦每時每刻都在思考,這樣就沒有空去想她。
如此反複。
身體在短時間內壞掉也實屬意料之中。
沈意實在沒有辦法理解聞闕在說什麽,這都哪跟哪?又有許清折和宋炀什麽事?
說實在,分手這種事對沈意來說也很難過,畢竟聞闕是她的初戀,真真正正如此喜歡過的第一個人。
可是在沈意看來,這也像是人生的必經之路,初戀到結婚這種浪漫的童話故事,哪怕她最喜歡聞闕的那些年,也只敢偶爾幻想。
為什麽一個人的人生,要對另一個人如此偏執呢?
這是愛嗎?好像沒有喜歡美好。
沈意實在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能給別人當情感顧問,只能很認真開始安慰:“聞闕,你看你這麽好,以後會有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喜歡你的,到時候你可能都不記得我是誰了。”
“不會。”
聞闕坐在了床頭,被褥被他揉搓成一團抱住,低着頭搭在下巴上道:“不會喜歡別人,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不會不記得你。”
三個不會,讓沈意意識到這條路走不通。
于是沈意開始換位思考,如果是她……
懂了。
沈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想歪了,甚至開始說馊主意:“聞闕,那會不會是因為你的人生太順利了,所以你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要不然換一下?你把我甩了好不好?這樣你會不會好……”
好受一點。
四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沈意就主動閉嘴了。
因為她好像……似乎……應該……也許……聽見了一點不該聽見的聲音。
病房裏只有他們彼此。
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沈意還能夠聽見很輕微的抽泣聲,她先轉頭照了照桌面上的鏡子确認自己沒有哭,運用排除法後,看向了床上的聞闕。
OhNO。
她需要緩一緩,這是什麽情況?
沈意總擅長在糟糕的情況下,讓事情變得更加一塌糊塗。
此刻。
她懷疑地看向聞闕,看着他将臉埋在膝蓋上一副抗拒與外界交流的模樣,又看見他那只修長漂亮的手像是洩憤一般用力抓住了床上的被褥,随即顫動得明顯,暴露了主人此刻窘迫無助的心境。
沈意的腦海裏非常不合時宜的出現了一個表情包。
一只大胖鳥在低頭哭,另一只在探頭從底下看它:真哭了啊?
如果不是因為過于震撼……不,也是因為過于震撼,讓沈意真的很想原地COS一下,她實在太震驚了,不親眼看見根本沒有辦法相信。
但是理智又告訴沈意,這種事實在太缺德,必須要忍住。
于是氣氛變得沉默。
一分鐘過後。
沈意提出:“……要不然我先走了?”
她自己是個哭包,動不動就掉眼淚,向來都是別人哄她的,還是第一次要讓她哄別人,還是個男人。
沈意真沒這方面的經驗,尤其是以她和聞闕之間的關系,雖然不想承認,但大概率是她把聞闕氣哭的。
是的。
沈意現在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拎上褲子不認人的渣男,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負這個責任,太沉重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沈意說完這句話,就準備跑路,手腕卻被床上人牢牢抓住。
再一次沉默。
聞闕什麽都沒說,但态度很明顯,不讓她走。
沈意只覺得頭痛。
她想穿越回自己推開這扇門之前,把那些話(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出了問題)全部都吞回去,讓一切全部都重新來過。
與此同時。
沈意在心裏默默和聞母道歉,她好像讓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沒辦法。
自己惹的禍自己背,人必須勇敢的面對。
沈意的另一只手伸到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遞給聞闕,根本不敢再說話。
聞闕擡起頭來。
果不其然,少年往日裏疏離又冷淡的眉眼,此刻因為淚水泛紅完全打濕了眼睫,淚珠同樣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陌生地點,有些突兀又倉促挂在的睫毛上,伴随着眨眼的動作又順着鼻梁滾落。
原本蒼白的面龐,此刻終于有了生機,卻不似明日裏那般溫和有禮,反而帶着根本掩蓋不住的怒意,他就這樣直勾勾盯着沈意看,也不松開她的手,明白告訴她自己就是在生氣。
因為憤怒又委屈,才會産生如此的淚水。
沈意只覺得與聞闕這麽對視一眼,她的心頭有些許顫動,生出些異樣情緒。
她本沒覺得自己說得話有多麽離譜過分,卻在看見聞闕這種向來出了名的好脾氣好修養,從不在外與人逞口舌之快的人露出此刻的神情,她終于緩緩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真的給對方帶來了傷害。
“……對不起,我沒有想讓你哭。”
雖然還是沒想明白具體錯在哪裏,但是聞闕都哭了,她還是先道個歉吧。
“哭”這個字,在此刻從沈意口中說出更像是帶着某種挑釁刺激的意味,以至于聞闕在極度的羞恥之後,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一把拉過了沈意的手撫摸在自己臉龐上,再由眼淚滴下順着她的手側緩緩滾落。
沈意只能自己拿紙給聞闕擦眼淚,安慰道:“你先別哭。”
好好說。
好好說行不行啊!
聞闕突然間抱住了沈意,因為動作過于猛烈甚至打碎了床頭櫃上的水杯,仗着她不可能推開正在哭泣的自己,聲音哽咽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早知道沈意是這麽想的。
他不會那麽做的。
可世上哪有如果,一切都是因為他習慣性處理事情選擇自認為的最優解法,沒有去了解她的想法,又在已成定局之後覺得麻煩不想打破,選擇沉默不語保持現狀。
他聲音裏帶着些許迷茫與哀求:“我不是什麽善良的人,約束我的是道德與法律,這是我這些年受到的教育,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對不起,不是我想成為這個樣子的。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你清清楚楚告訴我好不好,從今天起我會努力去學習的,凡事我都會從你的角度出發,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所以意意,你可不可以別放棄我。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你來教我,教我如何做一個善良的好人,我會努力學的。
求你……哪怕欺騙我、玩弄我,都沒有關系的。”
沈意還沒有回應。
先回答聞闕的,是門從外面被推開的聲音。
向來寡言的少年站在陰影裏,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