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類

第24章 同類

奇藍長這麽大，第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做樂極生悲。

或者說他迄今為止的人生裏，鮮少有過像最近這樣開心的時刻，以至于在任務途中過于輕敵，不夠謹慎，沒能及時注意到因為天黑而變暗的河底多了兩只埋伏的大水蛭。

他被纏住腿吸血，水蛭異化體脹成他體重的兩倍大，拖着上岸不現實，只能就地擊殺。

可大腿皮膚的破口還是讓含有催化藥劑的河水浸入了血肉，奇藍上岸後，沒走幾步就開始感到眩暈乏力，體力不支，陷入昏迷前最後一個念頭是，醒來又該挨指揮官的罵了。

——可惜并沒有實現。

不知過去多久，奇藍從撕扯的頭疼中恢複意識，在一個陌生房間的床上醒來。

略微發黴的天花板和磚塊裸露的牆面顯示這一建築存在的年份比較長，與約克村的房屋外觀吻合，所以自己此刻應該仍在村內。

前兩個位于居民區的聚集點都已去過，一處是人類村民，已被ab組救出，另一處的人類村民因食用含有催化藥劑的河魚而死亡，而其餘異化體全部被擊殺。

最後一個聚集點位于東北方向的集市區，根據貝倫和貝利的描述以及今日所見所聞，基本能确定這裏就是涉事村醫的診所，很可能也是異化體的窩藏處。

怎麽辦。

全殺了再出去？

他動了動手腳，想起身才發現自己被拷住了，而且四肢綿軟無力，估計是被用了什麽藥。

作訓服的口袋在裏側，他努力凹折手腕摸了一下，确認找到的東西還在，放下心。

……那先觀察吧。

奇藍想着秦弈明教的，屏息凝神，仔細聽了會兒外面的動靜。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通過說話聲和腳步聲能判斷屋內大概有五至六人，有一個走路聲特別重，似乎是腿部殘疾。

“外面已經被圍死了，武器人數都比我們多，現在怎麽出去？”

“不是抓到人了嗎，指揮官出了名的護自己人，拿他做談判籌碼吧。”

“沒錯，我們也是異種，救他也是幫我們……”

“別做夢了，異化之後我們殺過人類，指揮官不可能越過法律保我們的。”

“可那是無意識行為啊，精神病不是免罪嗎？”

“是啊，免人類的罪。”說話的人語氣嘲諷，“我們算人類嗎？”

他的反問令衆人都陷入沉默，奇藍等了許久，本以為談話結束時，一道女性聲音開口道：“按他說的做吧，安置好家人的遺體就走，我們別無出路了。”

衆人達成共識，腳步聲散去，餘下一道朝奇藍所在的房間走來，輕輕打開了門。

燈光映照出婦人的面龐，看起來不過三十，卻毀了容，從左臉延伸到頸側有一道長長的傷疤，走路也一輕一重的，有機械聲，像是安裝了義肢。

她與奇藍對視，露出和藹的神色，問他感覺怎麽樣。

奇藍莫名其妙：“被綁着能怎麽樣？”

婦人笑笑，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拿了點吃的過來喂給奇藍。

“你下過河，接觸過催化藥劑，綁着你是怕你狂暴異化。”她說，“畢竟我們不想殺你。”

奇藍冷哼，也笑了一下，并不吃她給的食物。

婦人被他陰冷的表情吓到，微微一愣，但最終只是嘆氣：“我們也是迫于無奈。”

奇藍說：“多無奈，那醫生強迫你們喝的？”

他話裏話外憋着氣，冷嘲熱諷的，并不友善。婦人卻沒有動怒，眼神很溫和，像是透過他在看某位熟悉的人。

“我們也是受害者，喝下時不知情。”她說，“等到恢複意識，手上已經沾滿了家人的血，回不了頭了。”

現行法保護人類公民，将強大的異種排除在特例之外，哪怕是非自願行為，犯罪也無法按特殊規定免責。

奇藍哦了一聲：“那你們殺完人，不趁早跑，留在村裏等什麽？”

婦人說：“起初我們并不知道是飲料的問題，以為是自己病發，去找醫生開藥，再次異化後才知道被他騙了，找他算賬卻發現他已經先一步逃了出去。”

而第二次異化，殺的人應該更多了，必然有人報案，再想瞞也瞞不住了。

奇藍說：“告訴我這些幹嘛，想讓我替你們申冤？”

他不關心這些人的遭遇，只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自己現在本該在外面吃飽晚飯洗幹淨澡準備睡覺，而不是躺在這裏餓着肚子聽無聊的賣慘故事。

兜裏的零食也在離村路上吃光了，早知道該留點的，真倒黴。

奇藍冷淡的态度令婦人微愕，她搖搖頭苦笑：“你也是異種，和我們是同類啊。或許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遭遇同樣的事。”

“同類又如何。”奇藍面無表情，“你們為了脫罪抓我來威脅指揮官，如果放了你們他就要擔責受罰，怎麽指揮官就不是同類嗎？”

異種為一顆眼球可以毫不猶豫殺掉五十個異種，人類為一段感情可以接納異種做自己的家人好友。

關系親疏遠近從不是依族類區分，相殘或相伴都是個人選擇，奇藍最看不慣既要又要還以此道德綁架別人的虛僞做派。

婦人啞口無言，終于放棄與他交談，沉默地守在房間一角。

不知過去多久，屋外再次傳來腳步聲。

婦人起身離開，隔着門奇藍聽到其他人告訴她，已經把家人都埋葬好了，有些燒成了骨灰打算一起帶走。

他們開始商量出逃計劃，但後面的話奇藍漸漸聽不大清，感覺身體開始發熱，心也有點燒，無法動彈的煩躁随時間流逝愈發強烈起來，有股力量在推着他掙破四肢的禁锢。

好悶。

他想出去。放開他。

太熱了。

奇藍難耐地甩了甩頭，眼前出現一些模糊的重影，在他看清是誰之前異能就不受控制地發動了，兩根枝節狀的長足猛然從側腹刺出，将企圖接近他的異化體捅了個對穿。

“咳……操了，這什麽怪物……”

男人被長足支起身體甩向天花板，背部隆起形成堅硬的甲殼狀，在天花板砸出一個圓坑才狠狠摔回地上，吐了口血。

“比特！你沒事吧？”

“快帶他離開這裏……”

“要異化了？”

“怎麽不是水蛭？新品種嗎？”

嘈雜的人聲如潮水将奇藍包圍，嗡嗡地刺激着他緊繃的神經。

有人提議要殺掉他，有人在阻攔，争執過程中不知誰的槍走火，砰一聲打中了奇藍的腹部，劇痛伴随着滾燙的子彈穿透身體，頃刻間鮮血噴湧，仿佛周遭陡然炸裂後無聲的死寂。

他終于不再掙紮，四肢舒展，收回長足，緩慢地睜大了蒙上灰霧的雙眼。

啊啊，吵死了。

——那就全都殺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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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還有五秒鐘到達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