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少昊國3
少昊國3
“該死!該死!當真該死!”
“氣大傷身,蘇護衛,我們還是想想該怎麽逃出去吧。”
秦琢扶着秦思憫,讓她靠着樹慢慢坐下,才回頭對女子說道。
那名女子身材曼妙,五官豔麗,嘴裏惡狠狠地咒罵着,拳頭發洩般砸在樹上,砸得樹幹木屑橫飛,枝葉簌簌地抖動。
秦思憫捂着肩膀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小口小口地吸着氣,表情像是凍住了,但額頭上已然沁出一層冷汗。
搖情劍被她緊緊攥在手裏,似乎想從武器上獲取一些力量。
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昨天夜裏,秦琢帶着三個小輩,乘靈舟前往甘淵,并在天蒙蒙亮時落腳在了天臺山。
秦思憫剛剛将靈舟收入乾坤袋中,四周便響起了隐隐的兵戈之聲,還沒等幾人隐蔽起來,就見寒光如銀河倒懸,燃火的箭矢鋪天蓋地。
譚奇吓得發抖,若不是秦琢拽了一把,可能當場就倒在地上了。
他們連襲擊者是誰都不清楚,只能且戰且退,逃跑的途中竟撞上一群護衛打扮的人,那些人正在和一支訓練有素的官兵殊死搏殺。
屍橫遍地,血流漂杵,人數上不占優勢的護衛個個實力超群,損失并不大,倒是官兵死了不少人。
或許因為是在山野中作戰,地勢陡峭,時不時有人慘叫着滾落山崖,緊接着一聲令人牙酸心顫的墜地之聲。
血腥和死氣充斥了所有人的鼻腔,秦思憫臉色微白,譚奇更是差點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沒有人注意到秦天策逐漸嚴肅起來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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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小心翼翼地後退,試圖繞過主戰場時,有個護衛發現了他們,還通過服飾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那個護衛就是現在和秦琢兩人一起的女子。
她向秦琢等人求助,并大聲說他們是長定公主的親衛,希望蓬萊秦家能幫他們脫困。
若她求助的對象是秦家主秦瑞,那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惜今日在場的人都是秦家的年輕一輩,而最年長的秦琢也只有煉精化氣初期的修為。
他們被迫卷入了這場鬥争中,慌亂之間,秦天策和譚奇走散,秦琢帶着受傷的秦思憫逃離戰場,擡頭一看,只有這位自稱蘇颦的女子和他們一路,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裏。
“真是抱歉,都怪我,讓你們卷入此事,流落到了這種地步。”
蘇颦滿臉懊悔和後怕,她真沒想到,這幾個秦家子弟沒有修為精深的長輩帶領,就敢往深山老林裏頭鑽,也不怕出意外。
從始至終,秦琢一直表現得非常冷靜,他先給秦思憫撒了些止血的藥粉,随後取出麻布為她包紮。
秦思憫忍着疼痛一聲不吭,渾身繃得緊緊的,直到秦琢處理完傷口,她才輕聲喚道。
“天策……譚奇……”
秦琢連忙安慰她:“思憫莫急,連我都能逃出來,他們一定能安然無恙。”
“和你們一起的兩個人嗎?”蘇颦又拍了拍樹幹,朝他們揚起下巴,“別擔心,他們和我的同僚們在一起,大概是往軍營的方向去了,要比我們安全得多。”
聞言,秦思憫緊皺的眉頭松開了些。
“那些官兵是誰派來的,長定公主又在何處,為何要對你們出手?”秦琢一連問她三個問題。
蘇颦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惡,随即又被憤怒替代。
“是蔡彬。”她沉聲道。
秦琢反應了一會兒,才訝然道:“蔡清儒蔡丞相?”
蘇颦閉了閉雙眼,表示默認。
“蔡丞相乃是文武全才,且在外素有賢名,怎會設伏殺害長定公主……”
秦琢面露困惑,他對蔡彬的印象不差,秦家主倒是非常瞧不上這個人,說其人虎視狼顧之相,非人臣也,雖胸懷大志卻心術不正,遲早原形畢露,自食惡果。
聞言,蘇颦長長地嘆了口氣,陛下曾私下對公主說,蔡丞相有才而無德,他自認能駕馭這種人,可現在看來,陛下還是太過自信了。
古往今來,臣子也分忠、奸、能、庸、幸、權,而蔡彬,是個能臣,但遠遠算不得忠臣。
“為何是長定公主?”秦思憫忽然出聲了。
她靠坐在地上,面如金紙,顏色憔悴,幾縷碎發垂在臉頰兩側,使她冰冷的面孔柔和了些許。她努力擡起頭望向蘇颦,表情很是認真。
蘇颦先一怔,想明白秦思憫此問的意思後,微微搖了搖頭。
蔡彬有不臣之心,可是為什麽會率先對長定公主下手?
“長定公主如今身在何處?是否能确保她的安全?”秦琢急忙問道,眼下最危險的人并不是他們,而是不知所蹤的長定公主東方介。
蘇颦猛地看向秦家兩人,眯起了狹長上挑的狐貍眼,目光從秦琢臉上掃過,落在秦思憫身上,瞳孔中好似藏着兩個深邃的漩渦。
公主和她去過蓬萊十一島,蘇颦記得公主對秦家的評價很高,還說家主秦麟書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務必與之為友,不可與之為敵。
蘇颦垂下眼,遮住了思索的神情,輕嘆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随後,她将自己所知的盡數告知了兩人,蘇颦知道的不多,便原原本本地複述東方介的話,不敢妄加一詞,更不敢有所隐瞞或纰漏。
“白帝少昊……”秦琢無意識地低喃。
秦家在祭祀始皇帝的同時,也會祭祀五方人帝,凡是秦家子弟,無一不對這些華夏始祖抱以崇高的敬意。
少昊帝真的在天臺山上留下了什麽嗎?長定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蘇颦又道:“公主尚且不知蔡丞相造反之事,我要盡快找到公主,至少要趕在蔡彬之前。”
秦琢眉峰蹙起,透過枝葉的縫隙,望向逐漸亮堂起來的天空,在腦中不斷地思考着對策。
忽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眸中閃過一道異彩。
“我們也不能下山,蔡丞相帶來的官兵已經包圍了山頭,公主至今不曾現身,或許她已經進入了那個什麽少昊之國……”蘇颦還在不住地碎碎念叨着,一回頭卻見那個模樣俊秀的青年盤坐在地,低頭伸手往袖子掏。
“你在做什麽?”
“蘇護衛稍安勿躁,興許……我有辦法找到少昊之國。”說話間,秦琢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然後是筆墨和硯臺,全部鋪陳在地上。
秦思憫強撐着身子,坐到小師叔身邊,一臉嚴肅地幫他磨起了墨。
蘇颦看來看去,也瞧不出秦琢拿出的東西有何特殊之處,面露懷疑之色:“《出師表》?”
“我先把這份寫完。”秦琢面色沉穩,淡定應聲。
蘇颦滿懷期待:“然後呢?”
“然後睡一覺。”
“……啊???”
…………………………
火光如龍,蔡彬帶的官兵搜了整座天臺山,都沒有長定公主的蹤跡。
年過五旬的蔡彬騎着高頭大馬,随着時間的流逝,臉色愈發難看。他的身後有一個四位轎夫扛着的肩輿,雕花木椅,錦簾華蓋,甚是尊貴。
肩輿上歪着一個白面年輕人,翹着腿,脖子折斷了一般後仰着,張大嘴巴,間或響起細小的呼嚕聲,正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蔡彬回頭瞥了年輕人一眼,眼神中恐懼和敬意并存,見那年輕人未醒,便又流露出了一絲失落。
“繼續搜!”
他對手下命令道,向轎夫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肩輿放下。
随後蔡彬翻身下馬,親自走到熟睡的年輕人身邊,彎下腰,輕聲呼喚他。
“大人,大人,醒一醒。”
年輕人的眼皮微微動彈了一下,顯然是醒來了。但他眼睛都不睜,反手把蔡彬推開。
“吃飯了嗎?沒到吃飯的時間就別叫我。”
言罷,他把頭歪到另一邊,再次陷入了夢鄉。
蔡彬修為精深,離煉神還虛只有一步之遙,此時竟被一個瘦削的年輕人推得一個踉跄,可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只能無奈地喚道:“大人,長定公主不見了。”
年輕人懶洋洋地伸了伸腰,揉着眼睛道:“不奇怪啊,天臺高山中有玄嚣那家夥留下的後手,東方介借此躲避也很正常。”
“敢問玄嚣是……”蔡彬小心翼翼地問。
年輕人揚起一側的唇角,側頭看向了放低姿态的丞相,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我又忘了,你們應該更熟悉白帝少昊這個名號吧?哼,姬玄嚣就姬玄嚣,什麽金天氏、青陽氏、窮桑氏、朱宣氏,原本的名字都被丢在一旁了。”他攤了攤手,末了又笑道,“哎呀呀,我又有什麽資格說他呢,我不是也抛棄了自己最初的名號嗎?”
蔡彬心裏有些迷惑,很多人推測,“白帝少昊”應是一種世代相傳的稱號,可為何在這位大人口中,好像只存在一位“少昊”呢?
年輕人盯着蔡彬看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餓了。”
蔡彬忙讓下屬搬來了一張矮桌,在桌上放了盤子,然後一盒又一盒的吃食不斷地被送過來,琳琅滿目,香氣撲鼻,很快就将桌面堆得滿滿當當。
年輕人随便拿起一個食盒,掀開蓋子便大快朵頤起來,蔡彬站在他的身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們說好了,等你奪得帝位後,就把夔牛鼓給我。”
年輕人随意地說道,嘴裏咀嚼不停,幾句話的功夫,就放下一個空盒,拿起了另外一個。
東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裏。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黃帝得之,以其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裏,以威天下。
世人皆知夔牛鼓是大乾王朝的鎮國神器,但是否是黃帝所制的夔牛鼓,便不得而知了。
蔡彬深吸一口氣:“待我成就大業,自當為大人奉上夔牛鼓。”
年輕人擺擺手,咽下一口食物,又将一塊拳頭大小的糕點直接塞進了嘴裏,兩個腮幫子鼓鼓的,風卷殘雲般又清空了一個食盒。
“你可得把它藏好了,混沌要是醒了也得找來,那夔牛鼓本來就是他家的東西,屆時別說我,那個東方毓都不占理。”
“我明白。”蔡彬漫不經心地敷衍他道。
年輕人從鼻子裏噴出一聲輕笑,仰頭喝盡一碗酒,垂下頭掩去了眸中戲谑的神情,眼角閃着冷厲的寒光。
昔年,帝鴻氏不才子混沌、少昊氏不才子窮奇、颛顼氏不才子梼杌,被合稱為“三兇”。
後又有缙雲氏之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聚斂積實,不恤窮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
帝鴻氏即黃帝,缙雲氏乃是炎帝之苗裔,也是黃帝任命的夏官。
年輕人面帶笑意,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喉頭一滾,将一大塊烤得外焦裏嫩的肉吞入了腹中。
天下之人,當重新憶起饕餮昔日的威名。
不,不着急,他才剛蘇醒,力量尚未完全恢複,不過重歸巅峰的那一日,想來也不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