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昊國7

少昊國7

在僵持之下,秦琢搶在明媚女子開口前出聲了。

“你肯定不是秦始皇。”他指了指蘇颦,又向老者微微颔首,“但這位确實有可能是昭烈帝。”

雙耳垂肩、雙手過膝的老者笑道:“阿琢說的什麽話,我不是劉玄德還能是誰?”

秦琢繃直了身體,他一寸一寸地挪動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者看了好一會兒,艱難地張開了嘴,嗓音顫抖到有些飄忽。

“昭烈帝如何知曉我名為琢?”

老者面露詫異之色,突然如閃電般靠近秦琢,摸了摸他的額頭,驚得秦琢後退半步,全身都僵了。

“沒發熱啊……”老者嘟嘟囔囔,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就板起面孔,跳着腳罵道,“好你個諸葛琢,我們都白疼你了,這才過去多少年,你就連我都忘了!”

自稱劉備的老者罵得突然,在場的衆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只見老者剁腳轉了幾圈,又猛地扭頭瞪着秦琢:“你說不記得我,那你總該記得孔明吧?”

“諸葛丞相,晚輩自然是知道的……”秦琢斟酌着回答,“可是,晚輩姓秦,并不是昭烈帝口中的那個阿琢。”

他回憶了許久,也沒想起歷史上季漢是否有位叫諸葛琢的人物。

不會又是一個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吧?一時間秦琢有些哭笑不得,先大禹後始皇,現在還多了一個漢昭烈帝劉備。

自己這張臉真有那麽大衆?秦琢納悶。

聽了秦琢的辯解,劉備正想說什麽,忽而看到了秦琢身後不遠處的秦思憫,就果斷閉上了嘴。

此時,被蘇颦牢牢護住的女子站了出來,對劉備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晚輩東方介,拜見漢昭烈帝,敢問可是昭烈帝喚晚輩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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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位就是長定公主東方介,果然一見便知其不凡,秦思憫轉了轉眼珠子。

誰料劉備的第一句話就讓衆人絕倒。

“原來你叫東方介啊。”

東方介怔了怔,道:“是,莫非并不是陛下……”

劉備樂呵呵地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哈哈,是我是我。”又帶了些責備的語氣說,“你來得也太慢了,我叫了你多久,有沒有二十年?”

東方介啞口無言,在這位與她父親截然不同的皇帝面前,平日的伶牙俐齒似乎失去了作用。

秦琢俯身一拜,才問道:“晚輩在來時的路上看到了許多刻在牆上的畫,那些畫都是昭烈帝刻上去的嗎?”

長定公主東方介可以稱呼劉備為“陛下”,因為當今的皇帝是她的父皇,而秦琢若是也稱“陛下”,就難免有冒犯今上的嫌疑。

劉備知道自己的畫工不怎麽樣,但他面不改色:“不錯。”

秦琢立即接上了下一個問題:“昭烈帝為何會在此處?”

“死後醒來,我就在此處了。”對于秦琢,劉備倒是有問必答。

“昭烈帝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谥號的?”

劉備看了目光銳利的秦琢一眼,并沒有感到冒犯,他道:“現在的你可比以前敏銳多了。”

被劉備慈祥的眼神盯着,秦琢愈發郁悶了:“晚輩不是那位諸葛琢。”

劉備随意地嗯了一聲,一副你說任你說、信不信由我的表情。

“若是昭烈帝的那位故人還活着,如今都已經一千八百多歲了。”秦琢盡量委婉地提醒他道。

劉備不為所動:“可是我也有一千八百多歲了。”

秦琢深吸了一口氣,将話題掰回了正規:“是因為在我們之前有他人來過,所以昭烈帝才能得知自己的谥號嗎?”

“不錯,聰明,不虧是孔明教出來的。”劉備挑眉。

面對油鹽不進的季漢昭烈皇帝,秦琢已經放棄了讓劉備分清自己和諸葛琢:“諸葛琢……我是諸葛丞相的子侄?”

“不,你是孔明的書童。”劉備眼含笑意,“當年帶二弟三弟去請孔明時,你還把我們攔住不讓進門呢!”

雖然不是自己,但秦琢還是無端地生出了幾分心虛。

趁着秦琢與劉備說話的間隙,蘇颦低聲且快速地将外頭的情況向東方介一一道來,東方介的眉頭皺成一團,但神情并不驚慌。

“無妨,區區一個蔡彬,還翻不起什麽大浪來。”東方介看向劉備,“孤更在意眼下的狀況。”

她跟着玉片,從懸崖上的小洞鑽了進來,沒幾步路,眼前便豁然開朗。

一條地道蜿蜒曲折,四壁都是黃泥,散發着腐爛萎靡的氣息,仿佛随時都會坍塌下來。

東方介本想帶着親衛往裏面走,不料那黃泥竟然覆蓋着威力不俗的陣法,不為取人性命,只為逼退一切擅闖者,而親衛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陣法卷起的狂風殺氣逼出了地道。

不知是不是有伴生玉片護體的緣故,東方介倒是未受太大影響,但失了親衛,她只能獨自前行,在地道裏兜兜轉轉遇到了劉備,還沒說上幾句,蘇颦就也突然出現了。

劉備忽然看向了東方介:“我看你也等得着急了,來來來,到這邊來,我詳細跟你談談。”

然後又揮手驅趕着其他人:“外人都走遠一些!哎,阿琢你幹嘛去?”

不是讓外人走遠一些嗎?秦琢心下疑惑,道:“昭烈帝要贈長定公主一份機緣,晚輩又何必在邊上礙眼?”

劉備理直氣壯:“我是讓外人走遠點,你是孔明的書童,算什麽外人?”

一身游俠頭子的氣質顯露無疑。

“公主!”蘇颦怕這個不知底細的老頭對東方介不利,自己又不在近旁不能随時救援,話到一半,就被東方介的眼神止住了話頭。

秦思憫沒什麽異議,大步跨上前來,拉着蘇颦便退到了遠處——期間她的目光一直在東方介的臉上梭巡,東方介看過來時卻別過頭,不與她對視。

東方介見狀,只是微微一笑。

這位秦大小姐性子古怪,卻也是位妙人。

既然昭烈帝盛情相邀,秦琢就沒有拒絕的道理,他與東方介跟着劉備挪了挪腳下的位置,還特意落後了長定公主半步。

劉備注意到了,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将秦琢拉到了自己身邊。

這樣一來,東方介直面着兩人,而秦琢和劉備倒像是一夥兒的了。

剛站定,劉備就看向東方介:“你身上是不是有個玉片,拿出來給我瞧瞧。”

東方介摸了摸脖子,自從她進入了少昊之國,這枚玉片興許是完成了使命,就不再有異動了,聞言,她就将串着玉片的紅繩解下,徑直遞到劉備的手中。

劉備用兩根手指捏起玉片,微微擡起一點,對着石壁上瑩白的微光打量半晌,道:“你把它保護得不錯嘛,這麽多年過去,也不見半點磕碰,真是難得。”

東方介拱手,帶着些許開玩笑的語氣道:“晚輩手握此玉而生,此玉就像是晚輩的同胞姐妹,怎麽能輕慢呢?”

“握玉而生?”劉備略顯訝異,瞥了東方介一眼,又輕輕搖頭嘆息,“你說的是什麽胡話,此乃昆侖玉書的碎片,可不是普通的玉,你所謂的降生時手握白玉,恐怕只是一個彌天大謊罷了。”

劉備輕描淡寫的話語落在東方介耳中,不亞于一道平地驚雷。

多年的認知被一朝打破,令她不禁瞠目結舌,臉色微微發白。

“這……晚輩并非生而知之者,可是母後何必編造這樣的一個謊言來欺騙父皇?若是換成皇兄也便罷了,我……”東方介感覺自己口幹舌燥,心中惴惴不安,險些沒能維持住皇室公主的風儀。

劉備目光蒼茫,向下壓了壓手掌,止住了她的話頭:“我們先不說這個了,剩餘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吧。”

他又側頭對秦琢說:“阿琢,我看你來的方向,應該是經過了大陣核心。”

秦琢颔首,東方介也很快将全部的心神轉移到了劉備的話上,聽到“大陣核心”四個字時,她有些驚訝,但沒有就此追問下去。

劉備繼續說:“白帝少昊可有交給你什麽東西?”

秦琢雖不是狐疑鼬豫之人,但也向來是謹始慮終,可是當他注視着老者那雙溫和的、火熱的眼睛時,心裏便什麽擔憂都沒有了,只留下滿腔的信任。

于是他道:“恕晚輩莽撞,擅自取走了一根屬于白帝的玉簡。”

一邊說着話,一邊從袖中摸出了那塊斷裂的白玉書簡,展示給劉備看。

“果然如此。”劉備端詳了片刻,露出滿意的神色。

秦琢問:“果然什麽?”

緊接着,在秦琢與東方介驚奇的目光中,劉備的身軀泛起了微微的金色熒光,随後他竟毫不拖泥帶水,将手掌直直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劉備手臂上的肌肉發力,好像抓住了什麽東西,随後将手掌一寸一寸地從胸口抽離出來。

他的面皮輕輕抽搐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似乎在忍受某種巨大的痛苦。

秦琢自知不是關羽張飛諸葛亮,哪裏值得昭烈帝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盡管如此,他的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兒。

終于,劉備将握拳的手抽出了胸膛,将拳頭放低到三人中間,緩緩打開。

他的掌中,赫然躺着一個布滿裂紋的瑩潤玉片,看玉片的顏色、厚度,明顯與秦琢手中的玉簡出自同源。

同樣的,也和東方介的“伴生玉片”極其相似。

劉備将自己瀕臨破碎的玉片置于掌心,将東方介的那片放在一端,随即接過秦琢從少昊化作的巨石處得來的半塊玉簡,慎重地放在了另一端。

嚴絲合縫。

最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塊完整的玉簡,古樸而莊重,連細微的裂紋都蘊藏着蒼莽悠遠的氣息。

“這、這是……”

東方介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伸出手想觸碰,卻在即将接觸到玉簡時有些局促地收回了手。

“莫非這玉簡是白帝少昊的……”秦琢定了定神,看向一臉淡定的劉備。

“不是。”劉備打斷了他的話,“這不是白帝的東西,或者說,它最初不是白帝的東西。”

劉備直視着秦琢的眼睛,瞳孔深處充滿了永恒的懷念與傷感,然後拉起他的手,鄭重地将拼湊後的玉簡交到了他手裏。

東方介默默旁觀着,并沒有出聲阻止。

秦琢的嘴唇翕動:“昭烈帝……”

忽然,他驚覺掌中一片滾燙,攤開手一看,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血液竟從掌紋中滲出,絲絲縷縷地蔓延開去,甚至将玉簡染上了一層夢幻般的淡粉色。

“別動!”劉備扶着他的肩膀,“不要害怕,等一會兒就好了。”

秦琢當然不害怕,他只是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他剛得到曳影劍時,那把神劍也被他的血洗刷了一遍。

在三人殷切的目光中,秦琢的血宛如世上最好的黏膠,攻城略地般滲入玉簡的每一道縫隙裏,讓分離的兩半緊緊貼合了起來,然後化作一蓬蓬紅霧随風而逝。

他們不敢錯眼,牢牢盯着這超出自己認知的一幕。

最後一絲血色化作輕煙後,秦琢拿起了玉簡。

他的掌心沒有傷口,而那片玉簡像是被能工巧匠精心修補過,已然沒有了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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