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海書3

山海書3

璀璨的陽光中,似有風雪落下。

劉備的眼睛裏燃起火焰,奪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足以讓旁人忽視他越來越暗淡虛幻的身軀。

顧應劍法最基礎的要求便是一心二用,左右開弓同時應對多個目标,除了使用者需要擁有高超的應變能力之外,雙手還需要極強的臂力。

左顧右應,攻守兼備,但在劉先主之後,這種劍法就近乎失傳了。

而今,顧應劍法再現!

蔡彬看到眼前有一道刺目的光亮,下意識地便向後一仰,惡風堪堪掃過前額。

好快的劍!

不知想到了什麽,蔡彬眼裏的赤紅褪去,身上的黑紋也閃了閃,頓時消失。

“恕本相眼拙,閣下是什麽人?我們無冤無仇,為何頻頻針對?”

他這段話說得傲慢,但劉備不在意這些,或者說,昭烈帝并不準備同一個将死之人計較他的大不敬。

劉備只是冷笑一聲:“我是誰?我是你祖宗!打你就打你,還要什麽理由?”

雙劍一轉,再度欺身而上。

“你!大言不慚!”蔡彬勃然大怒,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拔劍出鞘,悍然對上了劉備凜然的劍鋒。

劉備不算正經的修士,在三國時期,修士的修煉體系尚不完善,除了天生異相之外,只有真假參半的方士在法術上有些造詣。

不過在東漢末年,大賢良師張角創立太平道,生生将人族修行推進了一大步,像劉備這樣的武人,也多多少少懂點引氣入體的法門,雖說靈力不夠充沛,運用手法也很粗糙,但沙場輾轉磨煉出來的本事也是不可小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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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的戰力不能以現在的标準衡量,更不用說劉備現在是魂體,蔡彬的攻擊并不能直接傷害到他。

劉備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不避不退,越戰越勇。

而蔡彬則是愈發心驚,這個老家夥,到底是哪個犄角旮旯裏跑出來的!

武功路數據說是什麽早已失其要義的“顧應劍法”,靈力光華盡收,似乎還沒到煉氣化神,但無論是肉身還是精神都即為強悍,出手的速度也如雷霆般果斷迅猛。

東方介哪裏找來的老妖怪!

蔡彬一咬牙,他已經發出了訊號,只要等到官兵返回,拿下東方介幾個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個念頭支撐着他,雖然速度、力量乃至技巧都稍遜一籌,也讓他在面對劉備劈頭蓋臉的劍招時不至于肝膽俱裂。

一旁的饕餮才不管蔡彬狼不狼狽。

在枯燥乏味的年歲中,戰鬥——或者叫厮殺——是僅有的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事之一。

白面青年專注地看着蔡彬與劉備的戰鬥,時不時“哇”一聲,幾乎要鼓掌叫好了。他看不上死士那頭的搏殺,而這裏倒還可圈可點。

——這些“圈”“點”基本都是劉備提供的。

抛卻兇名,饕餮也算上古大能,見識過山海諸神動辄毀天滅地的威能,眼前晚輩的小打小鬧着實算不了什麽。

除了那個冒出來的人族魂魄有幾分意思外,只有那個專修法術的小丫頭還有點看頭。

饕餮眯着眼去瞧蘇颦,蘇颦身上浮現出了一個龐大的白色幻影,似是一只咆哮的九尾靈狐。

九尾狐的軀幹虛幻,尾巴卻如實物般凝實,仿佛九條大蟒穿梭在戰場上,将空間封鎖,極大地阻礙了死士的進攻和閃躲。

“……巫?我也很久沒有見過純正的巫了啊。”饕餮自言自語,“像是請神的法子……”

蘇颦和東方介一樣,是煉精化氣後期,但九尾狐幽幽的綠瞳睜開時,她的氣息直接飙升至了煉氣化神中期!

一法跨越兩個小境界,這就是她在能人輩出的親衛中立足的根本。

九條尾巴盤旋游走,一力降十會,不管什麽招式,一概直接絞碎。

秦思憫也揮劍加入了戰局,她使的是正宗的秦家劍法,起如長河浩蕩,收似瀚海騰浪,一招一式紮紮實實,沉穩應敵。

用劍的死士第一個發現不對勁——他的劍居然不聽使喚了。

要知道,這把寶劍可是他的本命靈器,與主人心意相通,然而眼下,平日裏如臂使指的劍竟然在拼命掙紮。

他想劈砍,劍偏要格擋;他想格擋,劍偏要倒挂。

“該死的妖法!”用劍死士高聲怪叫起來,“你們對我的劍做了什麽!”

蘇颦也不明所以,但她又不是從不落井下石的真君子,一見死士吃癟,心裏就痛快了。

“怎麽着,只許你們行刺公主,不許我們耍陰招?我呸!”蘇颦啐了他一口,快意全部寫在臉上。

只有秦思憫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天生劍骨,只要是劍,就能和她共鳴,她便将神識一點一點侵入敵方的劍中,雖不能完全控制,但在戰鬥時,只要稍微使些絆子就足夠了。

死士們不欲過多糾纏,他們的任務是刺殺長定公主和保護蔡丞相,然而東方介已退出戰場,另有一青年守在她身邊,當他們試探着向公主出手時,便會被那青年擊退。

那個青年長相溫潤,但神情冷厲非常,身姿如青松,劍光如白雪,一把飛劍環繞在他的周身,仿佛最忠誠的護衛。

不用一試鋒芒,就能感覺到那把劍上逼人的銳氣。

正是秦琢和他的曳影劍。

就在他現身的一剎那,饕餮漫不經心的眼神忽的變了。

饕餮手肘撐着矮桌,慢慢地将上半身支撐起來,瞳孔縮成細細的一條,絕類常人的面皮上控制不住地出現了兇獸的特征。

這劍……這個人……他、他是……

“怎麽可能……”

饕餮思緒翻湧,單從氣息來看,眼前的青年的确只是普通的人族,實力還低微得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這個相貌……不,也可能是那幫家夥故意弄出的陷阱。

不管了!茲事體大,他必須弄清楚!

饕餮心念急轉,雙手向下一拍,整個人生生拔高了數丈,衣袍一招,宛如一只巨鳥飛身撲向了秦琢。

秦琢一開始見白面青年于刀劍叢中穩坐,就知道他本領不凡,有恃無恐。

蔡彬與劉備的戰鬥愈發激烈,可白面年輕人一直沒有出手的意思,秦琢也只能祈禱他不準備幫助任何一方。

可是老天八成聽不到他的祈禱,白面年輕人還是動了,而且一動便是照着秦琢的門面來的。

秦琢甚至沒來得及意識到他起身,饕餮就已經沖到了他的眼前,居高臨下,一掌向他的天靈拍去!

烈風刮得秦琢臉皮生疼,曳影劍無令自行,寒光閃爍,向白面人的手腕削去。

白面人含糊地輕嗤,手腕一轉,五指發力,牢牢按住了曳影劍的劍刃,削鐵如泥的劍氣落在他身上,竟連衣衫都難以劃破。

輕巧地将曳影劍撥到一旁,饕餮盯着已經趁機後退一段距離的秦琢,咧開了嘴角,一口白牙锃亮,勉強露出一個自認為溫柔的笑容。

“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秦琢才不會過去。

饕餮僵硬地扯着臉皮,連東方介都顧不上了,他拼命壓制着眼眸裏的兇光,擡起雙手向秦琢示意。

“你、你千萬別害怕,我沒有惡意……你能不能上前兩步?不,我不過去,我就站在這裏,你稍微靠近一點好不好……”

激動讓他有些語無倫次,一時間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合适。

即使饕餮裝得再無害,秦琢也只感覺到危險迫近,沒有向後急退已經是顧念長定公主的結果了。

秦琢道:“你是誰?你認得我?”

饕餮按捺住想沖上前的心思:“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長輩。”

又來?

這是秦琢的第一個念頭。

就這?

這是秦琢的第二個念頭。

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不僅僅是因為又出現了一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人,還是因為……

這個理由也太荒謬了一點吧!

你家長輩是活着還是死了,怎麽看到一個長得像的就要撲上來?難不成你家長輩還有流落在外的血親?

……等等。

秦琢的思緒一滞。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饕餮飛躍至他身前,罡風裹挾着手掌向他的頭頂扣下。

曳影劍發出震耳欲聾的哀鳴聲,劍刃劇烈顫抖,近乎崩裂,卻無力阻止饕餮的動作,劍光瞬息間暗淡了下去。

這一掌來得直接,也讓秦琢反應不及,避無可避。

“秦……”

蘇颦抗住了死士的壓力,匆忙一瞥之下,驚懼于白面年輕人的滿目殘暴兇光,渾身的靈力都随主人的心神震顫。

然而,她的驚呼還沒有沖破嗓子,就被更大的聲音盡數覆蓋了。

“咚——”

是鼓聲。

鼓聲響起的那一刻,整片戰場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

卻見東方介一只手持一面小巧的皮鼓,另一只手自然垂下,緊握着一根又細又短的鼓槌。

饕餮的動作停在半空中,離秦琢只有毫厘之距。

秦琢口溢鮮血,眼睜睜地看着那白面年輕人露出了驚恐的神情,五官扭曲成一團,似乎對誰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黃帝——九天玄女——”

他仰天怒吼,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胡亂揮舞着雙手,指尖彈出鋒銳的利爪,饕餮好似被過往的恐懼追上,癫狂地進攻着周圍的一切。

飛沙走石,草木倒伏。

“滾開!都滾開!吾乃缙雲氏之子、黃帝的屬官,都給我滾啊啊啊啊!”

不知有意無意,他所有的攻擊都避開了秦琢。

這鼓聲不能很好地分辨敵友,大家或多或少都身心俱損,蔡彬臉色慘白,劉備倒沒什麽大事,只是身形又虛幻了一些。

“魂體?你不是人!”

劉備張口就罵:“你管你祖宗是人是鬼!呸呸呸,我才沒有你這種孫子!”

東方介艱難地擡起手,再次重重地往小皮鼓上一敲!

“咚——”

皮鼓的鼓面泛着歲月的黃,鼓槌似乎承擔不了這麽強大的力量,竟然冒出了幾絲細細的裂紋。

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壓抑着翻湧到喉頭的血氣,幾個死士修為較低,又是敵人,随着鼓聲的餘韻哐當倒了一地。

若不是東方介實力有限,一槌下去,能把場上所有人都放翻。

蔡彬捂着雙耳叫起來,聲音都變得尖細刺耳:“夔牛鼓!不可能,國師怎麽會讓你把夔牛鼓帶出京城!”

夔牛鼓?

聞言,劉備好奇地往東方介的方向看了一眼,思考片刻,幹脆收起了劍。

“怎麽不可能?”東方介冷冷擡眼,眉梢揚起漫天寒光,“你不會以為,國師察覺不到你這些拙劣的算計吧?蔡清儒,你未免太過自信了。”

“不,這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已經……”蔡彬的雙目再度浮起了猩紅,可正當他要說出什麽時,卻突然啞了聲,只能幹瞪眼。

東方介微微皺眉:“你怎麽?”

忽然風聲乍起,四面八方井然有序地立起了一道道鐵甲身影,甲胄厚重,在初秋的天裏透出森森冷氣。

殺聲震天!

“我在等援軍,你在等什麽?”

蔡彬恢複了鎮定,還故意沖東方介一笑。

誰料就在此時,另一面的高地上,一杆乾字大旗也緩緩豎起,迎風獵獵!

秦天策跨在戰馬上,眸光如蒼鷹般銳利,他拉開一張六鈞大弓,對準了蔡彬的頭顱。

東方介不緊不慢:“你說,孤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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