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燭陰宴3

燭陰宴3

“不必你操心,他是和我一起來的。”

秦琢尚未來得及拒絕這個自來熟的大妖,就有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嗓音嬌軟柔媚,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是個女子,不是古鈞!

誰?!

秦琢猛地回過頭,與此同時,右手已經握住了藏在袖中的曳影劍,誰料撞入視線的卻是一張令他意想不到的熟悉面孔。

“蘇護衛?”秦琢不由愣神。

蘇颦?她不是長定公主的親衛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還有……

秦琢的目光停滞在了蘇颦身後搖晃的狐尾上,那條火紅的尾巴毛發順滑,自如地游動着推開了九幽深處的霧氣。

……這條真實的狐貍尾巴又是什麽情況?!

蘇颦先向他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身姿婀娜地邁着小步踱到虹陀的面前,纖細的指尖點點他整齊的衣領,她染過蔻丹的指甲在黑與白的襯托下,顯得分外豔麗。

虹陀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喂,塗山颦你幾個意思?我還什麽都沒幹呢,你這麽緊張幹嘛!”

蘇颦似笑非笑,又往前走了半步:“要是我再晚來一步呢?”

“我又不會平白無故地害人,你與其防着我,還不如防着那幫妖魔鬼怪呢!”虹陀對她怒目而視,“我警告你,我怎麽說也是神靈的後代,我不怕你!”

“神靈的後代?你是說你被北方海神做成裝飾品的先祖嗎?”蘇颦毫不客氣地嘲笑道。

海神禺強統治着北海,傳聞他人面鳥身,兩耳各懸一條青蛇,腳踏兩條青蛇。

虹陀氣得臉色漲紅,他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昆玉,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古鈞在旁邊看了半天的戲,此時才湊了過來:“這不是蘇護衛嘛?你也來參加燭陰宴嗎?”

蘇颦剛想與秦琢說話,就被這人打斷,不滿地瞪着他問:“這不是峨眉盟書劍派的古鈞古衡石掌門嗎?您也來了呀?”

古鈞用折扇點了點手心,從容不迫地笑道:“一些私事。”

蘇颦冷笑一聲:“那可真巧,我也是私事。”

言罷,便不再理會他,而是一把拽住秦琢的袖子,拉着他穿過了衆妖,來到了一個小角落裏。

見狀古鈞微微一笑,識趣地沒有跟上去。

秦琢連忙問:“蘇護衛怎麽會在這裏?你認識剛剛那個叫虹陀的大妖?”

“我還想問你呢!你為何要來九幽,不知道這裏很危險的嗎?”蘇颦用責備的眼神盯着他,“咦?你的氣息隐藏得挺不錯啊,比古鈞好多了。”

秦琢有點心虛地笑了笑,畢竟古鈞是用靈器【忘形骸】僞裝的,而他身上的氣息真的來自風塵子那位絕世大妖。

蘇颦的面容嚴肅起來:“燭陰宴應該快開始了,我也長話短說。如你所見,我的另一個名字是塗山颦,蘇是我母親的姓,而我的父親是一只來自青丘國的九尾天狐,我從父親身上繼承了狐妖的血脈,但并不是九尾,不算天狐之屬。”

秦琢被這個消息砸得懵了一下,下意識地開口:“長定公主知道此事嗎?”

“知道啊,怎麽會不知道?你別打岔!”蘇颦給了他一記眼刀,“那個虹陀我确實認識,那家夥的原形是一條海蛇,不知是犯了癔症還是怎麽回事,總是自稱神靈後裔……他心腸不壞,但你可別給他好臉色,那條蛇最擅長蹬鼻子上臉了!”

“我雖然也算半個塗山氏族,但和青丘一直沒有太多聯系,然而就在前幾日,青丘突然以女嬌老祖的名義給我下了一個命令。”

塗山女嬌,乃是世間第一只九尾狐,也是大禹的妻子、夏啓的母親。

據說《塗山歌》“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于家室,我都攸昌”,就是用來贊揚女嬌的賢德與美貌的。

大禹和夏啓都已經逝去數千載,但這位美麗的九尾狐還在青丘守望。

說到這裏,蘇颦的面色愈發凝重了,她深深地吸氣,勉強平複好了心情才繼續往下說道。

“青丘要求我參加這場燭陰宴,探查這場宴會有無可疑之處,尤其是鲲鵬一族的動向!”

蘇颦拍了拍秦琢的肩:“只是沒有想到,我居然會在這裏碰上你。”

秦琢也沒想到他會在九幽碰到蘇颦,不過蘇颦也是與他一起闖過少昊之國的交情,即使她有一半的妖族血脈,也比那不知安了什麽心思的古鈞可信多了。

“我也是來找鲲鵬一族的。”秦琢的目的比古鈞和蘇颦都要簡單明确,“我想前往天池一趟,但昆侖山已成禁地,只有鲲鵬能夠到達。”

蘇颦詫異道:“你去天池幹什麽?昆侖可是禁地,你活得好端端的,有必要這麽冒險嗎?”

“當然有。”秦琢聲音低沉,正色道,“我不但要去天池,還要去找帝之苗圃,你還記得萬象洞的大師姐、那位邵唐道長嗎?其人道心堅定、天資卓絕,本該前途無量,卻因我之故卷入了常羊山的變故中,經脈俱損……我理應還她一個未來。”

“你這人啊……哎。”蘇颦的雙眼中浮現出幾分動容,她又拍了拍秦琢的肩膀,“那麽就祝你好運吧,嗯,當然也祝我自己好運。”

秦琢輕笑了幾聲,心中的郁結在這番坦誠的交談中散去了一些。

随後他們又回到古鈞的旁邊,蘇颦看古鈞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始終沒有給這位書劍派掌門好臉色。

古鈞用詢問的目光望向了秦琢,都被秦琢有意無意地無視了,他在腦中整理着蘇颦透露出來的信息,微微合着眼睛,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入定般的狀态。

當初進入少昊之國時,秦琢的心裏就留下了一個疑問。

少昊之國的入口布置了圖騰禁忌,按照周負的說法,時至今日,即使是白帝少昊的血脈後裔,也會因血脈關系太淺而無法避開圖騰禁忌才對。

傳聞嬴秦便是源自少昊帝,秦思憫是始皇帝的後代,然而年代太過久遠,她也被圖騰禁忌所阻,但蘇颦的氣息卻能使圖騰亮起。

即使只有一瞬,那個圖騰也确實是為蘇颦亮起了。

如今,秦琢終于得到了答案。

因為蘇颦有塗山血脈啊!

塗山氏九尾天狐壽命悠長,傳至今日可能還不到十代,在塗山之盟後,在大禹和女嬌的努力下,青丘狐族與人類形成同盟,因此塗山血脈也不會被禁忌所阻。

但蘇颦畢竟還有一半的人族血脈,所以白帝的圖騰最終拒絕了她。

“來了!”古鈞突然低聲提醒道。

衆妖騷動了起來,各處爆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秦琢終于回過了神,擡頭順着古鈞的目光方向望去。

一名相貌方正的中年人昂首闊步而來,上身穿着一件敞領無袖束腰衣,手臂和肩膀上的肌肉偾張,大臂部分還隐約留有刺青的痕跡。

再一打量就能發現,那些圖案分明是一些深青色的魚鱗。

“這就是鲲鵬嗎?看着不怎麽強啊。”蘇颦悄悄跟秦琢咬耳朵道,“你看他,化形都不完全呢。”

秦琢思索道:“萬一人家就喜歡露出魚鱗呢?也不是所有妖魔異獸的追求都是變成人呀?”

那中年人走得很快,兩三步就走到了宮殿之前,衆妖互相推搡着,主動為他讓開了一條空曠的道路。

中年人滿意地微微一笑,似乎在贊揚這群野妖的識趣,他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踱至宮殿的石門前,先是用手掌輕輕在門上一摸,抹下一層灰來。

他皺了皺眉,随手将灰塵拍幹淨,随即轉過身,面向衆妖。

中年人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在秦琢三人處停頓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甚明顯的疑惑和忌憚,又在看到虹陀時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瞪大了雙眼。

仔仔細細地端詳了這蛇妖一陣,沒看出什麽異常,才松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虹陀依然嬉皮笑臉的,似乎完全沒有被特別關注了的自覺,來自鲲鵬族的中年人移開了視線,也錯過了虹陀眼底一閃而逝的冷光。

中年人确認其中沒有混着人族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很好。”

他溫和地看着秦琢三人:“我在這次燭陰宴中看到了很多新面孔啊,不知道這幾位分別是由誰介紹過來的呢?”

秦琢愣了一下,參加燭陰宴還需要介紹者?古鈞沒跟他說啊?

糟糕,不會在這裏就暴露了吧?

蘇颦很坦然:“您就是鲲鵬一族的北冥淩老先生吧?按輩分我該稱您為世伯。我叫塗山颦,是奉女嬌老祖之命前來赴宴的。”

名叫北冥淩的中年人怔了怔,随即面露敬色:“原來是塗山氏的子弟,不知女嬌大人向來可好?”

蘇颦心下道我都沒見過女嬌老祖,怎麽知道她好不好。

表面上笑得很禮貌:“還是老樣子嘛。”

北冥淩随口寒暄了一句,又轉向一旁悠然搖着扇子的古鈞:“那麽這位呢?”

秦琢也看向他,古鈞這麽冷靜,應是早有準備了,自己只需閉上嘴,等着古鈞應付過去就好。

古鈞從容地笑了起來,向北冥淩點頭致意:“見過北冥淩前輩,我是神鳥帝江介紹過來的,這裏還有帝江的一片羽毛為證。”

說着,他從懷裏摸出了一片色澤鮮紅的羽毛,高高舉起,仿佛舉着一簇火苗。

周圍的妖魔異獸臉色一變,急忙退開了一大段距離,心有餘悸地看着那一片羽毛,有些弱小的妖族已經瑟瑟發抖地趴在地面上,起都起不來了。

帝江是一只黃色口袋狀的神鳥,全身火紅,長有六只翅膀和四條腿,整體形象模糊,難以辨認面容,但擅長歌唱和舞蹈。

因為其面容模糊的特征,世人總将祂與四兇之一的混沌混為一談,但他們其實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存在。

“帝江啊……”北冥淩眼睛猛地一亮,“不知閣下是……”

古鈞拱了拱手,輕飄飄地敷衍道:“無名之輩,不足挂齒。”

北冥淩不再多說什麽,緊接着看向秦琢。

“那,這位呢?”

秦琢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強自鎮定地指了指古鈞:“我和他一起來的。”

“哦,是嗎?”北冥淩雙眼一眯,“那麽信物呢?”

秦琢知道他指的是神鳥帝江的羽毛,但他現在上哪兒找去!

于是他淡淡地冷哼了一聲,表情中透露出了些許倨傲:“麻煩!我和他是一起來的,當然只需要一件信物即可。”

北冥淩的雙眸頓時一厲,一股沖天的氣勢自他身上迸發,腳下的石塊被磅礴的靈力激得震蕩了起來,刺耳的尖嘯聲自九幽深處傳出。

“……也就是說,你身上沒有信物。”北冥淩雙臂上的筋肉塊塊隆起,青筋突起宛如游龍。

他的身後漸漸浮現出了一道龐大的鲲鵬虛影,仿佛有驚濤駭浪在其中醞釀。

秦琢心裏慌張,表面上卻毫不畏懼地與北冥淩對視着。

虹陀突然出聲道:“每位介紹者每次只能介紹一位參與燭陰宴,即使是北方海神,這次介紹了我來,也不能介紹別人了,但帝江從未親自赴宴,或許真的是疏忽了吧。”

他不顧北冥淩越來越兇狠的目光,笑着對秦琢說:“不過規矩還是不能壞的,要不昆玉這次就先回去,等下一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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