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燭陰宴7
燭陰宴7
啪嗒——啪嗒——
聽到這種響聲的妖獸們齊齊打了個哆嗦。
他們被丢在宮殿門口的空地上,四肢被無形的風繩所束縛,一動彈就會被瞬間化為利刃的風切割得遍體鱗傷,周圍還燃着一圈碧綠的狐火,灼熱幾乎要将近處的妖獸燒成灰燼。
戰鬥已然結束。
不,稱之為戰鬥或許還不太合适,更确切地說,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古鈞和虹陀在打掃殿內,把上百個妖獸的屍體拖出來,有些妖獸甚至被殘忍地剁成了碎渣,死相凄慘駭人至極,一具具擺放在外,一地的鮮血流淌,彌漫的血腥味向着高處飄散,不斷刺激着幸存下來的大妖的神經。
虹陀信手召來水流,将那些腥臭粘稠的血液和殘渣沖刷至殿外,彙成了一條血河,比屍橫遍野的疆場更令人恐懼。
蘇颦毫不掩飾面上的嫌惡,墊着腳往邊上挪了一下。
啪——
反倒是秦琢,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樣,雙腳踩在血泊裏,任憑那些肮髒的東西攀上褲腿,甚至故意在落腳時加上幾分力氣,濺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他在被留下一命的衆妖前緩慢地踱着步子,從一邊走到另一邊,又一個猛然的轉身,讓目睹這一切的妖獸忍不住膽寒,生怕他忽然暴起,再一劍當頭斬下。
他是穿着黑衣來九幽的,紅與黑混雜在一起,綻放出了一道充滿了絕望的姿彩,星星點點的猩紅色掉落在地,更是刺激着在場所有生靈的瞳孔。
不止妖獸驚恐萬分,秦琢也在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或妖獸,但一口氣殺那麽多,還真是第一次。
曳影劍還被他握在手中,飲足了惡徒之血的神劍發出愉悅的嗡鳴,很淡卻不容忽視的煞氣纏繞着秦琢,讓他的心底不斷翻湧着暴虐與戾氣。
虹陀和古鈞還在兢兢業業地打掃着大殿,沖完了地板又開始擦拭灰塵。
蘇颦微閉着眼睛在一旁打起了腹稿,思考出去之後該如何和青丘那邊交代。
妖獸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九幽深處似乎只剩下了秦琢在血泊中踱步的聲響。
或許是受不了這種沉寂,一個被砍斷了半截胳膊的大妖面色崩潰,戰戰兢兢地開口。
“大人……”
唰——
他才剛剛出聲,就見一柄長劍毫無預兆地在空中劃過,綻放出一道璀璨卻冰冷的銀光,在這昏暗的九幽之地,簡直突兀到了極致。
咕嚕嚕!
一顆頭顱瞬間落地,邊滾邊溢出猩紅的液體,衆妖眼看着這顆頭顱滾到狐火附近,瞬間被燒成了一捧飛灰!
曳影劍一斬而下,秦琢就這樣沒有任何鋪墊地殺了一只大妖!
殺了?
竟然就這樣直接殺了!
看到這一幕,妖獸們登時被吓得魂不附體,他們本以為秦琢留下自己,是因為自己還有點價值和背景,可以談一談條件,勉強保下一條命來。
誰知道這煞星聽都懶得聽,堂堂一方大妖啊,剛開口就被殺了!
曳影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絕妙的軌跡,将其上沾染的鮮血抖落,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甚至當秦琢收劍時,那具無頭的大妖屍體才剛剛撲通一聲倒下。
這下別說妖獸了,蘇颦等人也被秦琢驚得說不出話來。
蘇颦吞了一口唾沫,怔愣地望向表情平靜到令人發指的秦琢,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溫和愛笑的玄鳥閣主嗎?
不會是被哪尊殺神奪舍了吧!
二話不說就大開殺戒,前腳剛囑咐他們留幾個大妖的性命,後腳又殺得毫不猶豫,連個說法也沒有!
秦琢繼續緩緩地踱着步子,對這些大妖來說,無異于死亡的足音。
良久,就在蘇颦都即将情緒爆發之時,秦琢終于停下了腳步,轉過一點,睥睨着面前瑟瑟發抖的妖獸們。
幽幽跳動的狐火映着他白瓷一般的臉龐,雙目漆黑,仿佛為索命而來的惡鬼。
“都說說吧。”
平日清朗的聲線透露着一股說不出的冷硬與強勢。
“從何處知曉了燭陰宴?第幾次參加?鲲鵬一族又何時開始插手?把你們所知一切有關燭陰宴的消息,通通說出來!”
見秦琢終于開始審問俘虜,虹陀忍不住偷偷貼近了一點,似乎對此萬分好奇,也想聽一聽。
妖獸們抖得更厲害了,一時半會兒,卻沒有任何一個願意率先開口。
這并不奇怪,若是這背後沒有哪位大能撐腰,燭陰宴怎麽可能舉辦這麽久,又怎麽可能沒有傳出半點風聲?
“不說話?”
殺機一閃而逝,曳影劍光芒大放,秦琢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的耐心非常有限,一盞茶的時間殺一個,下一個會輪到誰,我可說不準。”
再次的逼迫,已經讓妖獸下意識地往後縮,深深埋着腦袋,身軀因害怕而不斷顫抖,恐懼感從未有過如此之強。
他們早已被吓得亡魂皆冒,同伴的無頭屍體還倒在腳邊,構成了一副極具沖擊感的畫面。
“我、我說,我都說!求你,求你別殺我!”
一只妖獸憋不住出聲道,像極了人族的面孔上滿是懊悔和驚慌,生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
秦琢沒有回應他手下留情的請求,只是冷冷地對他微微揚起下巴,示意他現在可以說了。
“我、我本是湘江的一介小妖,在湘水女神手下讨生活,……然後有一天,一個人突然找到我說,他有辦法讓我變強,變得很強很強……”
“我就、我就……我來的時候,燭陰宴已經辦了三次,至今也有近兩百年了……”
“鲲鵬一族就是我、我初次參加時才出現的,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插手……”
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倒了個幹淨,但秦琢從頭到尾聽下來,并沒能聽出什麽特比的信息。
秦琢随意揮了揮手,用劍尖一指在旁邊躍躍欲試,唯恐講慢了就被殺了的幾個妖獸。
“你們幾個,可以說了。”
得到了許可,妖獸們就争先恐後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講了起來,倒豆子一般詳盡地回答了這煞星的每一個問題。
秦琢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全是廢話,這麽多燭陰宴的熟客,愣是沒有一個能提供幕後主使的有效信息。
“那個找上你們的人到底是誰?”
“不,不知道……”最早開口的大妖唯唯諾諾,“我沒見過他真實的樣子,不過看上去應該是個人族男子。”
“什麽?男子?我看到的是個女子啊!”
“不對不對,怎麽會是人族的?這麽明顯的大妖氣息你們沒感覺到嗎?”
“咦?我看到的是個化形為幼童的魚妖……”
這些妖獸基本是同一個時間點得知燭陰宴的存在的,接觸到燭陰宴的流程也大同小異,但引他們來燭陰宴的人卻不盡相同。
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再也沒見過自己的介紹人。
“莫非在這背後作祟的,不止一人?”古鈞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秦琢的身後,忽然提出自己的猜測。
秦琢搖搖頭:“不對,據我所知,隐藏相貌的法術和靈器不在少數。”
一只魚妖嗓音顫抖着問道:“該說的,我們都、都已經說完了,大人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秦琢聞聲望去,靜靜地握住曳影劍站在原地,只有嘴角咧開了一個混雜着愉悅與殺意的弧度。
“走?”
“你們這些雜種還沒有贖罪呢,這就想走?”
曳影劍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銳鳴嘯,似乎在回應主人的話。
“你、你……”妖獸們又氣又怕,卻只能驚恐地看着秦琢又一次緩緩踱步。
發現秦琢可以交流後,幾個大妖的心思活泛起來,大着膽子問道:“贖罪?贖什麽罪?”
“什麽罪?好,問得好!”秦琢怒極反笑,擡手指了指宮殿內盤踞在石柱上的神靈,“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大妖們氣勢稍弱:“那是……燭龍……”
“是!你們心知肚明,那是燭龍!那是犧牲自我、庇護了九幽千年的燭九陰!”秦琢的眼中有熊熊烈火瘋狂燃燒,死死盯着妖獸的目光幾乎要将他們刺穿。
見妖獸們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他又重新擡起了腳步,只不過這次踱步的姿勢有些怪異,他走得極為緩慢,卻每一步都帶着碎岩裂石的力量重重踏出。
嘭!
嘭!
雙腳蘊含着巨大能量,在走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足足有數寸深的腳印,充分顯示出了秦琢此刻的內心有多麽憤怒和不平。
嘭!
嘭!
蘇颦三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異動,他們同樣看到了那一連串腳印,沒有性命之憂的三人顯然可以思考得更多,比如秦琢對自身力量的掌控到底達到了怎樣的層次。
一腳跺碎岩石對修士而言并非難事,但像秦琢這樣,只留下腳印而不将地面踩出裂紋,對掌控力的要求就非常高了。
不是說玄鳥閣主天資愚鈍嗎?就算近期奇遇連連,強行把修為提升了上去,也不該有如此戰力啊!
秦琢就這麽行走着,用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掃過自己前方的妖獸,步伐更是與衆人此時的心跳一致,一下又一下,一擊又一擊。
在整整一炷香的時間後,他終于身軀一頓,将脊梁挺得筆直,站在了宮殿石門的正前方,漆黑的雙眸古井無波,愈發讓熟悉他的人感到害怕。
“一群畜生。”秦琢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平淡。
大多數妖獸修行到一定程度後都會選擇化作人身,也最讨厭有人罵他們畜生,但秦琢還站在他們面前呢,再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
但秦琢察言觀色的技巧早已爐火純青,輕易地捕捉到了妖獸臉上一閃而逝的憤懑。
“難道我說錯了嗎?”秦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你們明明知道眼前的神靈是燭九陰,知道腳下的九幽正在經歷什麽!知道燭九陰放棄一切是為了拯救什麽,于不見天日的宮殿內煎熬千年又是為了守護什麽!”
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化作了要嘔出心血的怒吼。
“而你們呢?你們在做什麽?放他的血,抽他的經,啃他的骨,吃他的肉!用他滋養九幽萬民的生命力來滿足你們的一己私欲!”
“你們不是畜生是什麽?不但是畜生,還是渣滓、雜種!一無是處、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井底之蛙!”
秦琢的言辭從未如此激進過,帶着強烈的唾棄和鄙夷,要不是家教太好,髒話儲備量不足,他只會罵得更加難聽。
靈力自他身上爆發,帶着強烈到激起了一陣飛沙走石的煞氣,他又重重地踏出一步,逼近了低着頭一言不發的妖獸。
“你們——不該贖罪嗎!”
贖罪!
向被他們剜心挖骨的燭九陰,向被竊取了生機的九幽與其中生活的萬千生靈,向那些為大義、為蒼生奮不顧身的前輩們,贖罪!
“我、我我我……對、對不起……”
“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饒了我吧,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妖獸們毫不猶豫地求饒了,既然讓他們贖罪,那就代表着可以躲過一死吧?
秦琢持劍靜立,無悲無喜地看着他們。
玄鳥閣主謙恭有度,守柔不争,脾氣好得似乎誰都能上來捏一把,總是選擇包容和讓步。
而這次,秦琢高高舉起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