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大人們要坐下來談話, 作為“孩子”的謝辭懶得摻和,叼着煙去了餐廳。

張若川和江辰宇是跟着項海斌過來的,見狀, 也跟着顧予風去了謝辭那邊。

謝辭拿出手機,想聯系上輩子認識的律師,可轉念一想,他現在只是個高中生,可能大律師懶得理會他。

打這種小官司,對方大概也提不起什麽興趣。

還沒想好律師的人選,他嘴邊的煙就被顧予風奪走了。

“才幾歲就學人抽煙?”

煙在顧予風指間轉了個圈, 他看了一眼标識,嫌棄地擰眉, “還是劣質煙, 你不要命了?”

謝辭的煙瘾不重, 只有在煩躁的時候才會點上一根。

像是抽煙、喝酒、泡夜店甚至賭博,都是工作後學的臭毛病,對別人來說是興趣,對他而言只是單純的社交手段。

他可以為了達到目的去抽煙,也可以為了達到目的去戒煙,僅此而已。

顧予風望着客廳的方向,低聲問:“下定決心了?不會中途心軟?”

謝辭看着謝謙的背影,眼底冰涼:“再心軟, 我爸就要被他們整死了。”

可能搞藝術的人天生情感豐富,心思敏感,不然也不會得抑郁症,這其中少不了葉羽柔夫婦的手筆。

他本來不想驚動爸爸,一來爸爸有病, 二來他對以前的事實在提不起什麽報複的興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可現在已經是這樣的局面,那就幹脆地了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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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泥帶水不是他的作風。

顧予風想着事,習慣地要把夾在指間的煙放到嘴邊,餘光注意到項海斌兇狠地瞪過來。

那張死人臉配上那死亡凝視,簡直是戒煙神器。

顧予風想起他剛寫完的那一千個“解”字,心裏默念不要跟老頭一般見識,忍着脾氣把煙掐滅,揣着口袋倚坐在餐桌旁,聽那邊的談話聲。

他從頭圍觀了這出家庭鬧劇,對所謂的“親戚”的厭惡達到了頂峰。

他也有親戚,大多數時候都會刻意保持距離,只有利益上的牽扯,一旦違背他的處事原則,他能說翻臉就翻臉。

但謝辭的情況不同,利益中夾雜着養育的恩情。

年幼時的謝辭沒辦法主動選擇,只能被動接受。

從之前謝辭對待這家人的态度來看,顧予風确定,他對這家人是有感情的,不然以謝辭的作風,早就下死手了。

但葉羽柔夫婦沒有,他們利用這份恩情謀利,在謝辭父子之間攪弄風雲,完全不顧他人死活,只把它當成一門生意。

顧予風突然懂了,為什麽謝辭只顧着他自己。

因為在他還是需要外界保護的少年時,曾被所謂的家人深深背刺和傷害,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老謝,你是不是要找律師?”張若川坐在餐桌旁,小小聲地問。

謝辭:“嗯。”

張若川興沖沖道:“我爸就是律師,是他們律所最牛批的!我晚上就給他打電話,讓他接你的案子,不收錢!”

“你可真是大孝子啊,給你爹接免費的活。”

江辰宇湊到謝辭身旁,壓着聲音,“老張出力,那我出錢,這場官司的費用我來承擔!”

謝辭:“謝謝,不過錢有人會出的,不用擔心。”

“咦?這麽多人在啊。”

門口突然進來一個中年大叔,謝辭幾人和客廳裏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他誰啊?”江辰宇見這大叔衣服有些破舊,想說不會是來收破爛的吧?

謝辭:“我表舅。”

表舅被所有人盯着,有些不自在,解釋道:“我看門開着就進來了。”

說着,他看向葉羽柔,提起手裏的袋子:“羽柔,這是我剛摘的菜,給你放廚房了啊。”

葉羽柔板着臉,沒有回應。

表舅從廚房出來,看了謝辭一眼,直覺今天的場合不對勁,默默去客廳裏坐着旁聽。

葉羽柔臉色不太好:“我們聊正事呢,你先回去吧。”

“我剛在門口聽到你們提小辭了,他的事我怎麽不能聽了?”

說着,表舅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遞給陳信宏,這才發現對方臉上有傷,“你怎麽這鳥樣,被誰打了?”

陳信宏沉着臉坐着,沒理他。

表舅又遞了一根給謝謙:“好久沒見了。”

“我不抽。”謝謙婉拒,表情凝重。

表舅把各人的反應看在眼裏,又笑嘻嘻地看向項海斌,故意試探:“這是小辭的老師吧?我們家小辭又犯事了?”

“沒有,他很好。”

項海斌看向葉羽柔,繼續說,“既然都是親戚,那就接着講,你們應該知道虐待未成年是犯法的吧?”

“我沒有!”

陳信宏突然暴起。

項海斌面色嚴肅:“我從一位知情人那裏了解,謝辭十五歲遭到過你的毒打,被迫半夜逃出家門避難,從那時候開始他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從年級第一掉到倒數!我好好一個學生被你們折磨成這樣,你怎麽解釋?!”

謝謙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緊,不敢置信地看着陳信宏。

陳信宏緊張得喉嚨發幹,呵斥道:“到底是誰說的,這是誣陷!”

項海斌:“當時看到謝辭受傷的不止一個人,你死不承認也沒用。”

陳信宏:“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拿出證據來啊!”

項海斌:“遠的不說,就說最近,你兒子陳展鵬跟人借錢打架被抓,你們當着公安和學校的面,都敢把鍋往謝辭頭上甩,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你們夫妻倆說的話,沒一句可信!”

陳信宏:“我們說得都是事實!”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辯了半天。

謝辭實在懶得聽下去,随口接了一句:“中心醫院有我八歲時的診療記錄,那次被陳信宏用凳子打到頭,差點沒了,我額角的傷疤到現在還沒完全消退,那之後我每次被打都會去李醫生的診所,他幫我拍過照,必要的時候也會出面作證。”

謝辭看向臉色煞白的陳信宏:“這些證據夠不夠?”

小時候他沒有維權的意識,還是李醫生教他的,任何時候都要留一手。

“你把小辭打到住院?!”

謝謙猛地站起身,攥過陳信宏的衣襟,“他做錯什麽,要下這麽重的手?說話!”

陳信宏掙開他的手:“我沒有!”

“我就說小辭不可能平白無故要趕你們出去。”

表舅氣得把煙往地上一扔,腳尖用力地撚了撚,一把扯過陳信宏,破口大罵,“你他媽對孩子也下得了手!這些年還敢在我們面前裝好人!”

表舅幹慣了粗活,一身的腱子肉,戰鬥力和謝謙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陳信宏甩不掉他,嘴上越發不留情面。

表舅大聲質問一聲不吭的葉羽柔:“你可是小辭的親姨媽!看着你老公打孩子就放着不管?!這麽多年,你在我們面前提都不提一句,還總說小辭調皮不服管,收了謝謙那麽多錢,卻天天哭窮,連件衣服都舍不得給他買,你還是個人嗎?!”

葉羽柔委屈哭了:“我有你說得這麽不堪嗎?!”

表舅指着她,氣得要死:“老子瞎了狗眼,給你們這兩個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送這麽多年菜!”

陳信宏:“你罵誰呢?!”

兩個人從對罵到推搡,很快演變成了互毆。

表舅罵罵咧咧地扯着陳信宏打到了院子裏。

這個點,小區裏很多人都吃了晚飯出來遛彎,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在院門外駐足圍觀。

葉羽柔一看外面那麽多人,難堪極了,出去勸他們停手。

可表舅根本不聽她的,那大嗓門跟喇叭似的,把這夫妻倆幹的好事在鄰居們面前宣傳了個遍。

謝辭看時間差不多了,拿手機給搬家公司打電話。

不到半小時,就進來三輛大卡車,停在院門口。

工作人員進院子,在衆人的注視下大聲問:“是誰叫的搬家公司?要搬哪些東西?”

“什麽搬家?!”

葉羽柔急了,再也顧不上形象,“沒人要搬家,出去!”

“我叫的。”

謝辭走出門口,站在臺階上,掃了眼院子裏的葉羽柔夫妻倆,對工作人員說,“這房子裏所有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全部搬走。”

葉羽柔厲喝:“謝辭!你發什麽瘋?!”

謝辭對工作人員招招手,示意他們開工。

葉羽柔臉色驟變,終于開始害怕了,急忙跑去找謝謙:“姐夫,你就由着他胡來?!有什麽誤會咱們坐下來好好說,怎麽能說搬就搬啊!”

謝謙沉着臉抽回被葉羽柔攥住的手,對門口的謝辭說:“這房子裏的家具是我買的。”

謝辭:“留着也要當垃圾處理掉,就當是送給他們的餞別禮吧。”

葉羽柔見謝謙口風不對,慌了神,又跑到謝辭面前哭着求饒:“小辭,就算小姨求你,別鬧了好不好,你要把我們的東西搬哪去啊?”

謝辭:“你們在藍海市混了這麽多年,沒有買房子嗎?沒有的話,那就只能送回你老公的老家了。”

陳信宏擋在門口,不讓工作人員進去。

圍觀的鄰居們以為是謝辭父子要把作為房主的葉羽柔夫妻倆趕走,議論紛紛。

表舅聽着來氣,大聲對他們解釋:“這房子本來就是小辭家的!他們只是借住!”

等着工作人員開始搬東西,鄰居們也把情況搞清楚了。

“住着人家的房子,拿着人家的錢,還虐待人家兒子,喪良心的玩意兒!”

“平時看他夫妻倆人挺好的,沒想到是這種人。”

“看他兒子什麽德性就知道了,這夫妻倆能演得很!”

“她可會說她養子的不是了,我以前就不喜歡跟她打交道,一點都不真誠。”

葉羽柔聽到鄰居們的議論,脫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房子沒了,錢沒了,名聲也沒了,以後要怎麽辦?

陳信宏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家一點點被搬空,想去找謝謙理論,卻被表舅攔着,又挨了好幾拳。

謝辭和顧予風他們冷眼旁觀。

等楊樂趕過來,謝辭示意謝謙先回去。

謝謙欲言又止。

謝辭注意到他的手又開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低聲說:“以前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等周末我回家,再坐下來好好聊聊,你先把身體調理好,出門記得和楊哥報備,我不想在上課的時候還要擔心你的安全問題。”

現在确實不是說話的時候,但謝謙也不能丢這爛攤子給謝辭,就和楊樂在一旁等着。

顧予風:“東西搬出去了,鎖不換一把?”

謝辭想想也是,讓江辰宇和張若川幫忙,去買了兩把鏈條鎖回來。

天徹底黑了,東西也搬完了。

哭天搶地的葉羽柔夫婦在卡車開走後,也迫不得已走了。

離開前,陳信宏揚言這事不會就這麽算了,被兇狠的表舅追着罵了一路。

謝謙被楊樂送回工作室,圍觀的鄰居也散了。

謝辭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環顧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

把那對夫妻趕走的同時,也把年少時困在這裏的自己放走了。

只是時隔多年後得到的自由,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令他高興,反而空落落的。

顧予風在門口看了謝辭許久,慢悠悠地走過去,擡手拂開他的額發:“這是他砸出來的傷疤?”

謝辭:“嗯。”

傷疤貼着發際線,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外面傳來項海斌的聲音,催促他們回校。

謝辭正打算轉身,顧予風突然湊近,攬過他的頭,在傷疤的位置親了一口,一如既往地強勢。

謝辭微微一怔,等意識到這小子做了什麽時,将人推開:“老實點,別動手動腳。”

“現在它是我親出來的了。”

謝辭看着背着光站在面前的少年,對方看過來的眼神無比認真專注。

有一剎那,他在這雙眼睛裏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顧予風的影子。

沒來由的,讓他有些想念。

“老謝……”

江辰宇突兀的聲音打破微妙的氛圍。

謝辭回過神,就見江辰宇濕着眼眶走過來,抱住他的頭:“我也要親,等以後你回憶起來就不只有砸過來的凳子了,還有我們的愛——”

“滾。”謝辭摁住他的臉一把推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辰宇:“……”

也不用這麽嫌棄吧?

回學校的路上,項海斌推着小電驢,對走在身旁的謝辭說了很多。

“真要打官司的話,我會幫忙,校領導也會出面協助,不用太擔心,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影響到學習。”

謝辭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項海斌:“不過一碼歸一碼,你抽煙這事我可不能當做沒看見。”

謝辭眼皮一跳。

項海斌:“當着我的面就敢抽煙,當我是死的?!”

謝辭:“……”

項海斌越說越氣:“別以為考了個滿分就能為所欲為!回去寫一千字檢讨,明天交給我!”

謝辭:“……”

那煙是非抽不可嗎?

顧予風迎着晚風,笑得沒心沒肺:“風水輪流轉吶,是吧謝隊?”

謝辭:“這一千字檢讨你也有份。”

顧予風:“我們只是同學,別說得這麽暧昧。”

謝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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