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那晚謝辭說自己得腳氣, 只是想整顧予風,沒想到室友當真了。

收到泡腳包的時候,謝辭整個人是懵的。

“這是我媽做的, 她說有活血殺菌的功效,對治療腳氣很有幫助的。”

章志傑怕謝辭不放心,打開一包遞到他面前,“看,裏面都是藥材。”

張若川和其他幾人湊過去看,拿起泡腳包聞聞,嫌棄地放回去:“一股子中藥味。”

“中藥當然是中藥味, 難道是臭腳丫的味?”

和這群人混熟後,章志傑也能和他們正常對話了, 不像一開始那麽膽小。

謝辭黑心慣了, 以前身邊也都是些有城府的人, 顧予風就更別提了,從小就不幹人事。

突然騙到這麽老實的小孩,讓謝辭難得有些過意不去。

謝辭:“這是阿姨做來賣的嗎?”

章志傑:“不是,我前兩天跟她說室友得腳氣了治不好,她就做了這些泡腳包送過來,說要堅持泡一周才有效果。”

謝辭:“……”

竟然是特意為他做的。

頂着章志傑清澈的眼神,謝辭實在沒辦法說實話,只得硬着頭皮收下:“讓阿姨費心了, 你代我謝謝她。”

東西是收下了,放着不用又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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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有些頭疼,轉頭見顧予風戴着口罩進來,喪喪的,沒什麽精神, 一來就要往他床上躺。

謝辭提着他的後衣領,把人帶過來坐到椅子上:“這是我的床。”

顧予風擡起頭,用沙啞的聲音回怼:“又不是第一次,裏裏外外都被我睡過了,還有什麽地方是我沒碰過的?讓我躺一下怎麽了?”

謝辭:“……”

什麽渣男語錄。

張若川幾人被逗得直笑。

張若川在陽臺收衣服,接了一句:“老顧,你對床這麽說就算了,以後可不能這麽對女孩子說,會被暴打。”

江辰宇窩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機,啧啧搖頭:“完了完了,就沖着老顧這張臉,以後得多少姑娘遭他禍害。”

謝辭心道什麽以後,指不定這小子已經禍害了多少。

從這個角度說來,他上輩子收了顧予風都算是行善積德了。

顧予風看着謝辭,意有所指:“從來都是別人禍害我,很少有人值得我去禍害。”

謝辭懶得聽他胡說八道,慢條斯理道:“床是被你睡過了,但床單和被套是新的,你給我老實回上鋪,不準再打這張床的主意。”

“你又不讓我打你的主意,我只能打床的主意了。”

顧予風揮開他,就往床上撲。

謝辭扯住他:“你感冒還沒好。”

顧予風:“我都沒嫌棄你的腳氣,你倒是嫌棄我的感冒了?”

謝辭:“老章送了治腳氣的泡腳包,你跟我一起泡。”

“泡腳?”

顧予風哂笑,“老年人才泡腳。”

謝辭:“不泡也行,別上我的床。”

顧予風:“……”

十分鐘後,顧予風坐在床邊泡腳,從領過來第一天就被他嫌棄的臉盆終于派上用場。

顧予風:“不是說一起泡?”

“就這一個臉盆是沒用過的,你泡完我再泡。”

謝辭閉着眼扯謊,拿着搪瓷杯去幫他倒了杯熱水,還特意放了幾顆枸杞,被一頓嫌棄。

“我要冰水。”顧予風沉着臉抗議。

謝辭:“宿舍條件艱苦,将就一下。”

張若川和江辰宇笑得想死。

老顧一個漂亮的小老外,偏偏撸着褲腿泡腳,手裏拿着搪瓷杯,臉盆裏飄着泡腳包,這畫面實在太可怕了。

江辰宇拍了張照片,邊笑邊湊到張若川耳邊,小聲說:“我怎麽覺得老謝把老顧當洋娃娃擺弄?”

張若川點頭附和。

認識謝辭兩年,從來沒見對方像這樣,帶着玩笑性質的整過誰。

有時候,他能隐隐約約感覺到,謝辭對顧予風,和對其他人的态度有很微妙的不同。

就說距離感上,比起他們,謝辭和顧予風更像是彼此熟悉的老朋友。

顧予風被謝辭忽悠着泡了三天腳,腳氣有沒有好轉不知道,倒是把感冒給泡好了。

離月考只剩兩天,顧予風突然請長假回D國了。

“他請了幾天假?不會不回來了吧?”課間休息,江辰宇找謝辭幫忙解題,見顧予風的位置空着,随口問。

張若川:“怎麽可能,哪能說走就走?”

方思澤發卷子剛好路過,接了一句:“倒也不是沒可能,老顧的學籍沒轉過來,嚴格來說他只是借讀生。”

江辰宇一驚:“別吓唬人啊。”

“不會吧,要是真的不回來了,至少會告訴我們一聲吧?”

張若川轉頭問謝辭,“是吧,老謝?”

謝辭看着面前攤開的數學練習冊,看了一遍題幹,忘了,又重新看一遍。

上輩子顧予風就沒在國內上過學,這次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或許是那天帶路帶出來的孽緣,導致顧予風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偏移。

回到D國才是顧予風本來該走的路。

“會回來的。”

謝辭偏頭看向左手邊的課桌,堆疊的課本裏還夾着一本外文書。

但回來後能待多久,就不一定了。

月考那天大霧,濕氣讓體感溫度更低了,有種冬天提前到來的錯覺。

和謝辭同一考場的學生們,忍不住頻頻擡頭,看向那個坐在靠窗第一排的高大男生,對方微微低頭,眉眼專注,手裏的筆從考試開始後就沒停下來過。

不久前,他還是讓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校霸,現在已然是傳聞中回歸的學神。

這種極端的反差感讓大多數人都難以适應。

這陣子,學校裏都在傳當年第一名入學的謝辭“複活”了,小考成績甚至比年級第一的方思澤還好。

不過傳聞畢竟只是傳聞,直到親眼看到,他們才終于有了實感。

謝辭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月考結束,謝辭還來不及喘口氣,又要開始籃球訓練。

離聯賽開賽不到半個月了。

失蹤許久的校隊大前鋒王皓突然出現在球場,給張若川幾人激動壞了,跑過去一頓問候。

“你最近去哪了?”

張若川搭着身側這個理着寸頭,五官硬朗的男生,“我真怕你提前退隊,那聯賽可就全完了。”

王皓笑笑:“我這不是來了嗎?”

江辰宇聽他沒有正面回答,又追問了一句:“那你忙完了嗎?接下來可以好好訓練了?”

王皓微微垂眸避開了江辰宇的視線,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嗯,應該可以。”

“行了,別閑聊了。”

謝辭拍手示意他們做上場準備,看向剛來的王皓,“太久沒一起訓練,一會兒留下來和我單獨打一場,我要看看你的能力。”

王皓有些緊張地應下:“好。”

主力隊員全部集齊,可訓練結果差強人意。

“要配合沒配合,要士氣沒士氣!”

兼任教練的體育老師板着張臭臉,“你們要是以這樣的狀态去參加聯賽,第一場小組賽就會被刷下來!”

張若川幾人默默對了個眼神,心裏都知道問題在哪。

剛回來的王皓打得心不在焉,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一群人被教練罵了一頓,王皓舉起手,有些自責地說:“教練,是我的問題。”

教練皺着眉,面色嚴肅:“我不是在追究某個人的錯,你們是一個整體!只有每個人都發揮出該有的作用,隊伍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王皓低着頭:“我知道。”

離晚自習還有二十分鐘,一群人解散回宿舍。

“隊長。”王皓叫住準備離開的謝辭。

張若川幾人暗暗對了個眼神,都有些擔憂,紛紛往回走幾步,詢問王皓情況。

可王皓卻什麽都沒說。

謝辭看出他想單獨和自己談,示意張若川他們先走,和王皓一起坐到看臺的臺階下,随手擰開自己的水瓶。

“你怎麽了?”

王皓把籃球放在身前,無意識地轉着,沉默了片刻後低聲問:“你對做兼職比較了解,我是想問問你在哪做比較賺錢。”

謝辭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他一眼。

“你要做兼職?”

見王皓點頭,謝辭追問:“做兼職沒你想的那麽輕松,高三學業這麽重,你現在去做兼職,是打算放棄成績?”

王皓低頭看着身前的籃球:“我知道,但是沒辦法,我沒辦法。”

謝辭見他狀态不對,擰好蓋子把水瓶放到身側:“你很缺生活費?還是有什麽想買的東西?”

王皓支支吾吾地沒正面回答,轉而擡頭問他:“我聽人說去酒吧打工,一晚上有一百多,你看他們會收我這樣的嗎?”

謝辭打量他。

王皓臉色有些憔悴,看起來像是長期睡眠不足,謝辭太久沒和這小子接觸過,早就已經忘了和他有關的情況。

“去那種地方打工,一旦被發現會被退學,你确定要去?”謝辭問。

王皓又低下頭,沒能回答出來。

謝辭:“你有什麽困難的話,可以告訴我,就算我不能完全幫你解決,也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王皓扯着嘴角笑了笑:“謝謝隊長,不過我沒什麽事,就是好奇問問。”

這麽說的少年從臺階上起身,和他道別後就離開了。

這明顯就是有事。

回宿舍的路上,謝辭認真回想了一下。

上輩子他因為和體校打群架的事差點被退學,雖然老項保住了他,但他被禁止參加籃球聯賽,只隐約記得王皓在聯賽前休學入伍了。

未免出問題,謝辭在晚自習後叫住方思澤,兩人一起往教學樓外走。

方思澤收起眼鏡,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是家裏人生病住院了,更具體的情況恐怕得去問三班班主任。”

所以才會缺錢?謝辭若有所思。

如果是給家裏人治病,兼職賺的那幾個錢根本不頂用。

方思澤:“我找個時間和他聊聊,問清楚了再告訴你。”

謝辭:“嗯。”

周五下午放學後,謝辭坐公交車回爸爸的工作室。

一下車就看到有幾個人在工作室大門口起了争執,其中一個正是小姨葉羽柔。

“我已經說了,老師很忙沒空見你們!”

楊樂不高興地擋在大門口,“你們擅自闖進去想幹什麽?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陳展鵬坐在輪椅裏,扯着嗓子罵:“他把我們家害成這樣,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讓他滾出來!”

楊樂:“你嘴巴放幹淨點!”

陳展鵬一把拍在扶手上:“你算個什麽東西,敢教訓我?!”

“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謝辭走過去,視線掃過葉羽柔母子倆,對楊樂說,“報警吧。”

楊樂微微一愣。

他剛才說報警是為了把人吓走,可謝辭說這話,看起來像是認真的。

“謝辭!你他媽還敢在我眼前出現!”

陳展鵬氣得扶着輪椅站起來,指着謝辭大罵,“你搶了我家房子,害我爸丢掉工作,害我不能上私立?!你就是個畜生,虧我媽養了你這麽多年——唔!”

謝辭沒等他說完,一腳把人踹回了輪椅裏。

陳展鵬本就腿傷沒好,這一摔又磕到傷處,痛得直叫。

“這就畜生了?”

謝辭語氣輕松随意,“接下來你爸媽還要坐牢,你這輩子不能考公了,以後的學費生活費也要靠自己賺,好好享受現在的好日子,過一天少一天。”

陳展鵬被吓得瞪大雙眼:“什麽坐牢?!你放什麽屁?!”

“他們沒告訴你嗎?”

謝辭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葉羽柔,語氣裏帶着淺淡的笑意,“我已經找好律師,在走起訴流程了。”

“小辭,你真要做得這麽絕嗎?”

葉羽柔說着,眼眶又紅了,聲音裏帶上了哭腔,“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們是怎麽過來的,你姨父丢了工作真的是你動的手腳?你放過他好不好?他要是沒了工作,我們以後怎麽活啊?”

“怎麽活?”

謝辭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話,“我被你老公追着打的時候,你怎麽沒問問你,我怎麽活?你利用我欺騙我爸,導致他病情惡化,怎麽沒想過,他怎麽活?”

葉羽柔哽咽:“我只是個家庭婦女,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不能把所有錯都算到我頭上啊。”

“我也只是個未成年,我爸還是個精神病人,我們都是比你更弱的弱勢群體。”

謝辭完全不為所動,“所以你也別來求了,我對你已經足夠寬容。”

葉羽柔正要再勸,餘光注意到大門內一群年輕人走出來,猛地走到謝辭面前跪下,哭着說:“小辭,對不起,小姨跪下來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放過我們,至少保住你姨父的工作,鵬鵬不能不去上學啊嗚嗚嗚……”

楊樂被這一幕吓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這場面,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要趕緊把葉羽柔拉起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一個長輩跪晚輩幹什麽?!”

剛斥責完,楊樂就聽到了門內傳來學生們的議論聲,臉色當時就不好了。

他不可能讓這母子倆進工作室,可堵在門口免不了被圍觀。

謝辭餘光掃了眼門內那群人,示意楊樂松手:“她喜歡跪就讓她跪着,麻煩你在這裏等警察過來。”

說完,謝辭作勢要離開。

葉羽柔當然不肯,挪過去抱住謝辭的腿:“小辭,小姨求你了!不管怎麽樣,我也養了你十年啊嗚嗚嗚……”

謝辭等她賣慘賣夠了,這才轉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第一,你老公被開除是因為他家暴未成年,違法了,你就是求我也沒用,第二,你兒子要上的是貴族學校,只認錢,只要砸得足夠多,不怕上不了學。”

葉羽柔哭着說:“可你姨父丢了工作,上哪找那麽多錢啊?”

“從我一歲寄養在外婆家開始,我爸就每個月給你打兩三萬的撫養費。”

謝辭神色淡漠,“那時候普通家庭一年收入也不過就是這個數,你們花在我身上的錢,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剩下的錢去哪了?”

偷偷圍觀的學生們聽着,下意識地在心裏算了算這筆賬,這一算不得了,數額大得驚人。

只要不是大手大腳,這麽多年存下來的錢足夠在藍海市躺平了。

老師竟然為了兒子花了這麽多錢!

怕不是把收入都給這跪在地上的女人了吧?

“升米恩鬥米仇,拿了這麽多還上門來哭鬧,什麽人啊。”

“老師太慘了,收入全給出去了,兒子還要不回來,只能無盡地供養這家人。”

“怪不得老師這幾年精神不太好,原來是一直受這種敗類折磨。”

葉羽柔聽到那些人的議論,臉色蒼白。

“怎麽,回答不出來?”

謝辭拉開她的手,轉過身,冷聲說,“我爸給你的,本來要用于照顧我的錢,全都被你老公炒股輸光了。”

葉羽柔身體猛地一僵。

謝辭接着說:“本來你可以拿着那些錢買更好的房子,讓你兒子上更好的學校,毀掉這一切的是你老公,你不去解決問題根源,反倒是來找我爸,還帶着你這殘疾的兒子來賣慘,難不成想讓我爸給你擦屁股?”

葉羽柔咬着下唇:“我只是——”

謝辭:“他是你姐的老公,不是你的老公,他的責任只有我,不包括你。”

沒想到謝辭會說得這麽直白,葉羽柔難堪極了。

耳邊傳來一陣騷動,葉羽柔轉頭一看,謝謙竟然過來了。

“姐夫,你一定要幫幫……”

“葉羽柔。”

謝謙站在她面前,聲音異常疲憊,“你多年來找各種理由問我要錢,實際上并沒有把錢花在小辭身上,我會以詐騙罪起訴,我們法庭上見。”

葉羽柔猛地睜大雙眼,不敢置信,那個溫文爾雅,從來任他拿捏的姐夫竟然會說出這麽狠的話來。

謝謙停頓了片刻:“還有,從今以後不要再騷擾小辭,不然我不會再對你們這麽客氣。”

很快,警察來了。

陳展鵬看到警員,這才感到害怕,慌張地喊着葉羽柔,可後者一直哭着對謝謙認錯,根本顧不上他。

看着警員把母子倆帶走,謝辭和楊樂謝謙回到工作室。

路上,沉默了許久的謝謙開口,低沉的聲音裏透着失落:“怪不得你不肯原諒我,是我應得的。”

楊樂看看謝謙,又看向謝辭。

擔心父子倆對話過于激烈,加重老師的病情。

“是啊,你是活該。”

謝辭停下來,看着遠處的銀杏樹,“丢下親生兒子不管,随便丢給親戚,以為砸錢就行了,就因為你不管不顧,他們才會更肆無忌憚,動起不該動的歪腦筋,可以說你是造成現在這個結果的主要元兇之一。”

楊樂驚了,不停地在謝謙後面搖手,示意謝辭別再說下去了。

謝謙垂在身側的手握緊,甚至沒有勇氣擡頭看謝辭:“對不起。”

“可就算你再怎麽糾結自責,事實已經無法改變,我不可能回檔到嬰兒時期讓你重新養大一次。”

謝辭慢慢往前走,“所以,我們都該學會放下了。”

上輩子,他一味地逃避,錯過了很多真相。

縱使和所有傷害過他的人斷絕關系,他的心結依舊沒能解開,成了一個好不了又忘不掉的傷疤,它會在任何一個時刻伺機而動,只要稍一觸碰就會鮮血淋漓。

有些恨是無解的,越是執着,越陷得深。

這次,他想好好去面對,以成年人的方式,用更成熟的視角去看待問題。

不是逼自己去原諒任何人,也不是抓着仇恨不放,而是試着放下,放過曾經深陷其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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